一弯明月当空,点点银辉自密林枝头洒落,斑驳的怪影在幽暗的林中摇曳,晃的人眼睛看不真切。
“沙沙……沙沙……”
脚踏枯叶的微弱声响混合着枝叶摩挲声,从不远处一个小坡后慢慢靠近过来,远时慢,近时快。
登上小坡,莫风小心地拨开眼前的灌木,向下望去,只见前方不大的空地中正有一群蛮牛沐浴在月光下休息。
莫风一行六人的到来,显然是打扰了此地的安宁。蛮牛们纷纷醒转过来,耳朵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似要听个真切,那强壮似小山般的蛮牛头领更是悄然站起身来,警惕的盯着莫风等人,一对弯曲向前的粗壮牛角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幽光,令人望之生畏。
“收敛气息,不要多看,我们走这边。”莫风悄声吩咐众人,当先向坡下另一方走去。
“小子,又是绕路,蛮牛有什么好怕的!这都过去半夜了,才翻过三个山头,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就算片刻都不休息,两天也到不了凯岩城。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把握?耽误了我们行程要你好看。”
一路行来,莫风带领众人躲躲绕绕,像是畏首畏尾的过街老鼠般,火辣女子七妹早已心生不满,但是出于大家安全考虑,倒也没有横生枝节进行刁难,一直默默跟随,但此刻终于是有些安奈不住,出声发难。
脚步微顿,莫风看向不远处的蛮牛群,见那蛮牛头领的目光依然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但并无异动,不耐地悄声道:“不要说话,想要按时到达凯岩城,就多注意脚下,小心行事。”
火辣女子虽然身材曼妙,颇为赏心悦目,但说话却颇为蛮横,令莫风不怎么舒服,若是放在平日,以莫风的性子自是懒得与其计较,只是这次进入荒林始终有莫名的不安萦绕心头,让他有些烦躁,出言也就不是那么客气。
“你……”火辣女子闻言气的一滞,胸前一阵波涛起伏,张口便要训斥。
“禁声!”沉稳壮汉石奎目光警惕的留意着四周,出声打断二人,道。
缀在最后的两名男子神色也是如同石奎一般沉稳,一路行来,目光始终在周围林中游走,时刻保持着警惕,此刻见前方四人停下,便很有默契的左右分开,收敛气息向两侧潜出几步,观察放哨,很是小心谨慎。
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柔弱少女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此刻见几人起了争执,小脸上多了一些生气,双眼没有了近乎呆滞的平静,反而很是灵动,眼角余光在蛮牛群中不停游弋,似在寻找什么,又似想要看出什么究竟,灵狐般狡黠。
短暂的对峙过后,众人再次上路。当火辣女子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时,少女早已收敛了心神,面色恢复平静,见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少女似是做贼心虚般,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低头赶路,贯彻着莫风“注意脚下,小心行事”的警告。
这片山林莫风很是熟悉,夜间并没有能威胁众人的蛮兽huó dòng,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身后几人,只要他们不惊动休息的蛮兽,便能顺利前行。所以在领路的同时,莫风的心神更多的是放在身后几人的身上,特别是那最容易出问题的娇弱少女。
少女刚刚细微的神色变化,虽然成功逃过了火辣女子几人的注意,却清晰的落在了莫风的眼里,让他不禁对少女的身份猜测起来。
从见到众人开始,莫风便觉得这个少女有些反常,本是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少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顺从,对周围的事情也是漠不关心,安静的有些诡异,一度让莫风觉得少女是因为容貌而自卑,所以看上去木然呆滞,不免有些同情。
然而,刚刚少女流露出的神色,那种狡黠……让莫风心中不禁泛起波澜,一时间他似是感觉自己找到了不安的原因,于是眼角余光再次向几人看去。
五人紧紧跟在莫风身后,壮汉石奎在前,火辣女子七妹和那娇弱少女并排走在中间,最后是两个手下模样的干练男子断后,将一脸木然的少女护在几人中间。警惕四周的同时,石奎四人目光不时从少女身上扫过,特别是那火辣女子始终不离少女身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显然几人很是在意少女。
“将最容易出问题的人放在中间看护,时刻注意她的状况,以免发生意外,没什么不妥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事情透着一些诡异,但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令莫风一阵蹙眉,不禁再次看向那少女。
微弱月光下,少女低头赶路,生有半边朱胎的俏脸依旧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她为什么要wěi zhuāng出这种平静顺从?为什么怕被人发现聪明伶俐模样?难道是那凶悍女人故意要她这样的吗?……”
心中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却终是想不明白,莫风感觉一阵烦闷,于是也就不再多想,暗道:“安静点也好,总比好奇惹祸的主儿省心。”
心中不安稍去,莫风抖了抖肩,huó dòng了一下身体,感觉轻松了许多,加速向前方山林行去。
绕过蛮牛群休息地,莫风带领几人又翻过了三个矮山,一路并无凶险发生。
此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天上的弯月已经隐去了身形,只剩几点孤星泛着微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绕出一片林地,莫风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而后手指前方,对壮汉石奎道:“石大哥,前面便是疾风岭了,是一处险地,被风狼和冥豹占据,晚上不能入内,我们今晚只能走到这里了。”
众人顺着莫风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朦胧星光中一座险峰横亘前方,高耸入云。其间林地中雾气缭绕看不真切,并不时的有凛冽劲风呼啸声传出。
“疾风岭,我也有所耳闻,确实不是善地。”壮汉石奎看着前方山脉感慨道。
“嗯,我们要等到日出后林中雾气散掉一些才能进去,如果今天白天我们顺利过了这疾风岭,后面就快上许多了,最多明天傍晚就能走出荒林,到达凯岩城的领地了。”莫风算了一下行程,道。
“臭小子,‘如果’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把握带我们顺利过去吗?”火辣女子七妹闻言不禁蹙眉道:“收佣金的时候可是没见你有过半点犹豫。”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自是有把握带你们穿过疾风岭,但这次进山我心中始终有些不安,若是在里面真的出现什么变故,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够全身而退,然后再做打算。”莫风不想隐瞒什么,此刻如实道。
壮汉石奎浓眉微皱,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娇弱的少女,见她并无异常,而后对莫风道:“不知道莫小兄弟有什么担忧?但说无妨。”
莫风看了看几人,火辣女子自是没有好脸色给他,而那娇弱少女此刻隐隐被火辣女子和两名手下围在中间,见莫风看来,默默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略显呆滞的平静面庞生得星眸琼鼻、峨眉朱唇,本是娇俏玲珑之姿,可惜被半边朱胎尽毁,让莫风看了不禁心中一软。少女柔柔弱弱的模样,终是让同为少年的莫风心生不忍,没有说出她的反常。
目光从众人身上移开,莫风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是心中有些不安,或许是我多想了也不一定。”
“臭小子少在这装神弄鬼!”火辣女子见莫风说不出个究竟来,不满道。
“如果只是一些隐忧,那便不妨事,或许只是莫小兄弟连夜赶路有些累了,”壮汉石奎拍了拍莫风肩膀,而后指了指两名手下,道:“后半夜我们三人轮流放哨,小兄弟你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后面的路还要指望你了,有你在,相信我们必然能够顺利抵达凯岩城。”
想到昨日刚从山中回到清泉村,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便接了这趟差事,莫风不由摇摇头,道:“兴许真是我在山中待得久了,好几日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有些累了。”
说着莫风扯了几片巨大的植被叶子,便向旁边一颗大树行去,来到树下用力一纵,攀住一条树枝,而后顺势几个攀跃,行云流水间便已来到离地四五米高的一个粗大的枝干上。向下方几人道:“后半夜就辛苦石大哥你们了。”
“无妨,莫小兄弟安心休息就是了,”抬头看着树上的莫风,壮汉石奎赞赏道:“莫小兄弟好身手,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小兄弟当真是经常出没山林之人。”
“石大哥说笑了,习惯了在树上睡觉罢了。”
客套了一句,莫风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在枝干上撒了一些驱虫粉,又在身上补涂了一些闭气散,便躺了下去。
莫风确实有些累了,昨天白天寻药、打猎,而后背着那巨角黄羊赶回清水村,忙碌了一天,晚上又接了领路的差事,可谓是在荒林中折腾了一天一夜,虽然他身体颇为健硕,体力不弱,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耐力比不上石奎他们这种在外闯荡的武者,能够坚持到此刻已是难得的坚韧了。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而后用硕大的叶子将自己裹住,又从旁边垂落的藤蔓中扯过几根软藤将自己稍作固定,莫风左右挣了挣,确保不会翻身掉下树去,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树下,众人停止赶路后,那名娇弱的少女便始终站立在原地,不曾移动,只是在莫风爬到树上后,才微微仰头,注视着莫风的一举一动,似是有些好奇,但晶亮的眸子中却依然只有平静。
吩咐两个手下去寻找干燥枯叶后,火辣女子看了一眼少女,而后顺着少女目光抬头向上看去,见已经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的莫风,忍不住揶揄道:“爬树睡觉倒是利索,这小子难道是猴子托生的不成?”
“猴子挺好……我感觉猴子比母老虎可爱多了……”树上传下莫风轻飘飘的话语,似是梦中人在呓语,让人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