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见母后。”启王梁庆走进宣景宫,对皇后郑重其事地行了跪礼,随即便站起身来。
“母后,今日将儿臣叫进宫中,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听承明说,你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研判谏论,连吃饭作息的时间都不定。怎么?母后就不能叫你进宫来说说话,透透气”梁庆听闻此话,忙弯腰行礼,“母后言重了。既是母后之邀,儿臣又怎敢推辞?”说罢,他便跨步走上台阶,坐上了皇后提早为他备好的上席。
当今后宫之主皇后曾氏,便是国相曾世安的幼妹。虽说皇后娘娘今年已经四十三岁,岁月却偏心地并未在她的脸上刻下什么痕迹。因而二十多年来她在后宫始终地位稳固,极得圣心。她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六皇子梁庆年岁二十五,已被封亲王;七公主梁依年岁二十,是这宫中唯一成年的公主。不过大约是后宫之主的位置坐的久了,对自己的孩子也是时时掌控,甚至在启王府和公主府都安排了人。不过事情尚不越界,梁庆和梁依碍于情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安,给启王殿下上茶。”她头也没抬地对身后的宫女说。宣景宫自是皇后的住处,吃穿用自然也要格外考究一些。茶壶中翻腾的便是南方名茶玉绣溪,内务府一月才往宫中送一次,连各皇子处都十分罕见。梁庆端起茶杯笑了笑:“母后还总怨儿臣不愿进宫。若儿臣不来宫中,怎有口福品到如此好茶?”皇后眉毛轻蹙,神思间似有倦虑,“你的确懂事。只是依儿那孩子,大半个月也不来宫里一趟。本宫数次派人去公主府请她,回话说不是外出了就是生病了。总之就是不愿来看看本宫。本宫近日便想,是否是平日里对依儿太过严苛了,才让她与本宫生分了。”
梁庆嘴角轻扬,冲着皇后说:“母后不必如此忧心。您知道依儿的性子,她从小便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武功身手皆不输于我,性格有些男子气概也属正常。依儿性情纯良,天资聪慧,若您想让她学习什么,慢慢来就是了,不必急在这一时。”“其实她从前习武练剑,甚至要同你们一起上猎场比武,我又何时阻拦过?只是她是公主之尊,况且身为女儿身自该有些女儿家的样子,日日在外逍遥成何体统?”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梁庆正想再说点什么,却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人,他一看,正是方才守门的宫女。她跪下身来,沉声说:“禀皇后娘娘,安侯爷府的安夫人到了。”
“你瞧我这脑子,今rì běn是约了安夫人叙话的,竟给忘了。快将安夫人请进门来!”“是。”那宫女应声着便退了下去。梁庆见状,也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既然母后还有客,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你急什么?今rì běn就无事,况且你安伯母也不是外人,我与她聊的也无非是家常,你坐在一旁听着便是了。”梁庆的睫毛微颤了颤,才行礼说道:“那儿臣便遵母后之意。”
“参见皇后娘娘。”安夫人身后跟着侍女,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安夫人眉眼生得极佳,只是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凌厉之感,气场之足,连面对皇后娘娘也丝毫不逊,令人感到难以亲近。“安夫人快请起。”皇后娘娘忙走上前去,将她扶起。“劳娘娘大驾。”她平稳自如地站起身来。
正站在一旁的梁庆也走上前去,手拱在前方,微微鞠了一躬。“梁庆见过安伯母。”安夫人转过头来,看到梁庆后便笑了起来:“原来是庆儿。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快请起吧。”
梁庆此时心中却已堆积了满腔的疑虑。他与安夫人一共也只有几面之缘,平日里也是与安侯爷相处多些,安夫人怎会对他如此亲近?不过来不及等他考虑,安夫人便随着皇后娘娘走了进去,他便也只好快步跟上。
“皇后娘娘后宫诸事繁忙,我还前来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安夫人坐在殿中的另一边,冲着皇后说着。“本宫在这宫中也无非是清闲度日,何谈繁忙二字?安夫人此言,倒叫本宫心虚了。”皇后笑着回话。“今rì běn想携小女一同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与启王殿下,也算是提前给这两个孩子做个媒。谁想到今晨侍女回话,说小女有些发热,我便让她卧床休息了。”“如今天气渐渐冷下来了,一早一晚的最易受凉,还是要记得多添衣才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与宫中平日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倒真像是民间的寻常百姓般无事闲聊。
“安伯母此话何意?”坐在一旁的梁庆听到“做媒”二字,心中却惊了一惊。皇后娘娘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此事他先前并不知情,才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母后与安夫人有心将安侯爷之女安时选为你将来的正妃,今日约见安夫人,也是所为此事。”
“儿臣的确有所耳闻可父皇不是说要等过完年才商议此事吗?”梁庆迟疑地问道。“即便是过完年赐婚,如今也得开始准备着了。你是你父皇最重视的嫡子,都过完二十五岁生辰了,身边却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遇到点事情也无人商议,母后当然该为你筹划筹划了。倒是你,整日还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皇后娘娘不满地向他看去,竟几句话便驳回了他心中所想,将他噎得哑口无言。“启王殿下还年轻,遇事考虑得少是常事,自该是我们多为他们长点心了。皇后娘娘也不必着急。”安夫人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对皇后说道。
“母后恕罪,儿臣并非此意。”梁庆见状,赶忙起身行礼。“只是儿臣早已将此事忘却脑后,今日安伯母骤然一提,心中感到有些惊讶罢了。”皇后这才算作罢,继续对梁庆说道:“庆儿,你若得空,别总是将自己闷在房中读谏论,还是应当多去安府走动走动。安侯爷从小看着你长大,往后我们与安家又是亲上加亲。朝政和军务有那些文武大臣费力操扯着,你身为嫡皇子,不该事事亲力亲为。往后事情渐多,你要学会分清何为轻,何为重才是。”
“是,多谢母后指点,儿臣明白了。”梁庆微抬起头来,见皇后神情无异,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启王殿下贴心,往后小女也要靠殿下多关照了。她生性不喜束缚,做事不计后果,还望殿下多多包涵。”安夫人客客气气地说。“安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从前皇家宫宴时,本宫与安姑娘也曾有几面之缘。安姑娘知书达理,孝顺懂事,本宫也很是喜欢。”皇后不等梁庆回应,便先行说道。梁庆忙又行一礼:“母后说的是,安伯母的确言重了。庆儿绝不敢对安姑娘有任何怠慢。”
安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有殿下和娘娘所言,我自然放心。”
“寒晨,母亲今日入宫是去做什么了?”安时费力地从床上坐起,靠在一边的靠枕上。“夫人今日是去见皇后娘娘,商议您与启王殿下的婚事。”安时的贴身侍女寒晨略微思虑了一下,还是将实情告诉了安时。“什么?”安时的神智顿时清楚了许多,她不顾寒晨的阻拦,挣扎地站起身来。“xiǎo jiě这是要去哪?”寒晨慌忙拦住她,“夫人临走前嘱咐过了,xiǎo jiě今日不能离开府中半步。”
“寒晨,你若懂我心意,就放我出去。等我回来,自会向母亲解释。”安时虽在病中,力气却丝毫未减。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将跪在她身前的寒晨一把拉起。“帮我备好马车,我要去苏府。”
寒晨虽不愿违背安夫人之命,却也抵不过面前xiǎo jiě的目光如炬,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她相信xiǎo jiě是极有分寸之人,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随我一同去。”临走前,安时回过头来,冲着寒晨说。“如此一来,待我们回府后,你便可对母亲说我一意孤行,你曾想方设法地阻拦我,却均以失败告终。你自知挡不住我,却又不放心我的身体,便执意同行。我了解母亲,若是如此一说,母亲必定会念及你护主之忠在先,而将看护不当之责放置身后,定当不会罚你。”说罢,她便拉住身后还在发愣的寒晨,大步地迈出了门外。
“走吧。”
“安姑娘,您怎么来了?”常淇闻讯打开苏府大门,便看到一脸焦灼的安时站在门外。“常淇,苏公子可在府上?我找他有要紧之事。”
“回姑娘的话,我们家公子今日一早便出了府,与杨公子一同往城郊萧老先生的书院去了,至今未归。恐怕要等到傍晚时分了。”常淇老老实实地回应道。
“萧阳老先生?”她急切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