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一转眼就是十二个年岁,也是苏道非在这道观的第十二年,老道发疯跑到山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总之这十二年再也没见过他,整个村子也是死寂沉沉。苏道非的父母,被颠乐道长重新安葬,至于那个看起来眼熟的棺材,被颠乐道长带回了观里,研究了半个月,却是有了惊天的发现。
颠乐这一脉,毕生都在研究鬼物,其师也是如此,不过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什么能直接杀死鬼物的方法。其实鬼物,也算是魂的一种,人死之后灵魂出窍,也是有生前的思想的,只不过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地府,从此再与人间无任何瓜葛,地府也只是只管魂魄,不管生死,也没有什么生死簿之说,人死后,魂魄接引到地府,不能留于世间,以免人间大乱,而人们常说的鬼物,其实就是恶鬼。癫乐一直认为,恶鬼来源有二,其一是有的大恶之人死后,魂魄含有大量戾气,又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思想,因为其戾气之足,出于本性会四处害人,而另一种,就是冤死,枉死,不甘而死之人,死后含有极强的执念和怨念,导致魂魄被这种念头慢慢侵蚀,变成了只会害人的恶鬼。而这些厉鬼之流,因为没有正常的思想,不会被地府感知道,于是每格一段时间,会有鬼差化作人的样子去往各处找寻那些恶鬼,以锁链锁于百鬼棺中,等装满一定数量的棺材后就会返回去,因此鬼物一般不敢明目张胆的作恶,只会在大多鬼差返回后,以各种方式技巧慢慢的取人性命,以此为乐。但也怕被鬼差发现,不会太过张扬。苏家后院那口棺材,就是不知怎么被遗留在人间的百鬼棺,其中恶鬼已经被鬼棺封印到马上消散之时,因为这棺材本身阳气充足,再加上在苏宅吸收了这么多阳气的原因,虽然炼化其中的鬼物更快了,但溢出的阳气把这棺材盖不知为何撑开了一丝,老道挖出来后,被剩下的鬼物齐力打开棺盖,却不想已经虚弱至极的恶鬼,再也受不了这世间的阳气,害了全村的人后,就纷纷魂飞魄散了。至于苏道非,颠乐研究了许久,也根本不是什么极阴之体,只是因为苏家那口棺材的原因,所以才导致那些异相。这些事,颠乐从没有跟徒弟说过。只是把那棺材收了起来,不知放到了何处。
十八岁的苏道非,正是好动的年纪,这一日和往常一样,早起和师傅打坐,不到十几分钟就抓耳挠腮,开始坐不住了。
“道非,你又开始调皮了,静静打坐”颠乐不睁眼,也知道苏道非在那里捣乱。
苏道非听见师父说话,只好乖乖坐好,不一会又坐不住了,眼睛转了转,发问道“师父,打坐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强身健体,还要天天练。
“当然不能强身健体,打坐练习的是心性,和定力,像你这种急躁的性格,坐个十年都是个急性子。”颠乐不睁眼也不动,只是缓缓说着。
“呃,这……师父……”苏道非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乖乖打坐。这时,师父却睁开眼,忽然转过头道“道非,你想上学吗?”
“上学?”苏道非一愣,他倒是从来没上过,也从来没想过上学,况且他一直跟着师父在道观,跟上学八竿子也打不着,不知道师父为何这样问,于是随口就说“想,当然想。”
听到道非这么说,师父愣了一下,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干脆。
“道非啊,你也不小了,不能一辈子都留在山上跟为师打坐练剑,我能教给你的有限,况且,你也应该出去见识一下,去学校上学,又能学习,又有跟你一样大的孩子,再好不过了。最近刚好为师的一个在大学教授的老友,知道我有你这个徒弟,就跟我说让我送你去学习,我仔细考虑了很长时间,觉得应该让你出去见见世面,而且,你留在山上,只会害了你。”师父一脸严肃的说道。苏道非也是愣了愣,没想到师父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啊,那个,师父,我……”
“怎么了?”师父看着欲言又止的苏道非,道非赶紧低下了头,去学校,大城市吗?苏道非内心对于城市还是很抵触的,虽然他好动,急躁,但似乎自己都习惯了和师父两个人的生活,这大山里,自从村子里没人了之后,或许就只剩他和师父两个人了。
“为师知道,你或许习惯了,但你才多大,难道一辈子就要这样吗,为师也老了,以后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观里吧。”师父也看出来了苏道非的想法,摸了摸他的头。
“与其出去学那些知识,不如跟师父学习捉鬼之法。您不是也跟师祖学了一辈子吗?”苏道非不知道为何师父会有这样的想法。
师父一怔,随即面容苦涩起来“我倒也后悔学了,一辈子研究下来,确是什么用都没有,徒劳无功。其实我也跟你一样,父母都被恶鬼杀害了,那时候我才两岁,是听你师祖后来说的。”苏道非倒也从来没听师父说过他的事,也是好奇万分,认真的听着。
“他老人家云游自方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我们家出事,就救下了我,因为那个时候我才两岁,又失去了父母,基本上每天都在哭,你师祖就给我起了个颠乐,希望我以后能过得开心一点。后来,我长大了,也像现在的你一样,不肯下山,不过被师父强拽了下去,给一个熟人的面粉厂做小工,也算半个国企,也是在那认识的你师娘,算起来到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苏道非也听的入神,但从来没听过师父有一个师娘,更加好奇起来。
“我跟你师娘,算是情比金坚。都到了打算结婚的时候了,人家家里人知道了我是个道士,死活不同意。就在那一天,我亲眼看到了,你师娘,被恶鬼所害。”师父说到这,眼眶发红,声音颤抖着,拳头不知何时攥的紧紧的,发出骨头的摩擦声。“那时的恶鬼,都是直来直去,想害人了就直接现形,扑上去就是一口,我亲眼看到她们一家,就死在我的面前,本来我也是逃不过的,不知为何那恶鬼准备扑上来的时候,又突然的逃走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师父偷偷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保命的东西吧。那时的我真是万念俱灰,自己父母死于恶鬼,亲眼看着最爱的人被恶鬼所害,这种感觉,”师父说着说着,眼泪就慢慢的从眼角滴下,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后来我上山,发誓自己一定要屠光这世间的恶鬼。然而我是天真的,研究了一辈子,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是渺小,研究了一辈子啊,现在却都不一定能在最普通的鬼物面前保住性命”话音落时,师父已是满脸泪珠了,道非从来没见到过师父这么伤心,一个七十好几的老人,居然哭成这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师祖过世后,我就把这道观牌匾改成了云紫观,这是你师娘的名字。直到现在,我除了这个,居然什么都为她做不了。”说完这些,师父好像一下又老了很多,擦了擦眼泪,缓了片刻,郑重的对道非说道“道非,鬼物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主动去接触,敬而远之,发生在我们身上,只能算我们倒霉,人,终究是太渺小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挣扎,到底要不要让你接着我,继续去研究能克制鬼物的方法。其实,挺累的,所以我还是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去当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就好。”
苏道非没想到师父也有这样曲折的经历,心里也不免得伤感起来,毕竟自己的父母也是被厉鬼所害,他也想过除去那些可恶的鬼物,但觉得自己太渺小无力了,就想着好好跟师父学,现在听到连师父都没办法,不仅有一种无力感。
“可我要是走了,师父你怎么办”道非还是不想走,毕竟他的成长里,就只有师父陪着他。而他性子里也是抵触那些热闹的地方。
“为师身体还硬朗,几年还死不了”师父呵呵一笑,让道非不要担心。
“可是……”道非还是犹豫,心里说什么都舍不得。
“你长大了。”师父笑了笑,欣慰的摸了摸道非的头。
“我……”
“有时间回来看看师父,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