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环目四周,门外站满官兵,只见店后均为庄稼地,拉住杜秋蓉手,低声道:“蓉……妹子,过会儿打斗之时,你先立在窗边。”杜秋蓉正欲转头向后看去,凌霄用手托住她脸,又低声道:“莫向后看,装作不知。”
流星李见他二人嘀咕不停,心想定是在商量毒计算计与他,手一甩,流星直奔凌霄面庞而去,只听风声甚急,丁十眼见他忽施偷袭,唐刀一伸,只听铛的一声,正打在刀背之上。只觉右臂发麻,知他内力深厚,不敢轻敌冒进,怒道:“偷袭么?算什么好汉子了?”流星李随手一甩,流星金瓜直奔丁十而去,道:“老子用的着偷袭么?”丁十眼见他出招之快,去势甚急,向前欺近,使出精妙刀法近身搏斗,岂知流星李远有远斗,近有近斗,身子微斜,只听风声,金瓜转弯而回,击丁十后脑门,丁十身子向左微斜,一刀横砍,流星李右手一扯钢丝,向丁十刀身套去,丁十心中暗喜,原来流星锤分为两种,一种是双流星,一种是单流星,而流星李所用便是单流星,这单流星另一端通常是一个鸭卵大小,形如金瓜的铜锤,握柄和铜锤之间通常以八尺长的绳索相连,也有用细铁链或者是钢丝绳的。丁十将刀身一顺,已被钢丝绳缠住刀身,他借势运力贯于右臂之上,喊一声:“撒手。”只听铛的一声,刀身断为两截。丁十不禁吃了一惊,这才恍悟,原来敌人这钢丝绳为极细拉丝,甚是锋利,划在人脖颈之间,登时便身首一处。
凌霄眼见他钢丝绳锋利无比,知丁十必定吃亏,从腰间摸出铜板,正欲助他之时,只见丁十左手划为鹰爪之势,向流星李右手手腕处抓去,这才住手不发,心道:“丁十兄弟临阵经此变故,仍稳如泰山,丝毫无惊慌之色,我且暂时不发,先旁观优劣。”
流星李眼见丁十左手向他抓来,右臂一沉,左臂趁势而上,扯动钢丝缠他手臂而来,丁十左手猛缩,右臂一伸抓他左臂,扣他“太渊”、“神门”二穴,流星李右手急探,左手一沉,以钢丝反勒他右臂,丁十右臂急回,未到中途,只觉腰间背后疼痛,原来单流星一端小金瓜已打在他背上。仅一瞬间,钢丝已套在他右臂之上,此时再缩手已然不及,流星李眼见必断他右臂,双手使力左右分拉,丁十眼见右臂将断,不由将后退去,却已不及,忽听嗤嗤之声,破空而来,流星李钢丝一松,凌空而起。原来凌霄眼见丁十右臂将断,打出几枚铜板打向流星李胸前各处大穴,流星李眼见铜板奔他几处大穴而来,未等丁十右臂断前,自己已被打中穴道,只是此时退无可退,更无法翻身,只得撒手凌空跃起,以脚尖踢落这几枚铜板,忽觉腰间一麻,已被点了穴道,扑通掉在地上。原来凌霄见他空门已出,猛地冲到他身边,伸手一点,便点中他“腰眼穴”。这一下兔起鹘落,当真迅捷无论,以致他未及落地便被点了穴道,扑通跌落在地。
那三位崔公子只道流星李功夫高强,厉害无比,岂知未及几招,便被凌霄打倒在地,这一下倒是吓得不轻,三人转身向外跑去,喊道:“快进去杀了……”扑通倒在地上。
凌霄见他三人跑出,外面官兵必定攻进,只手发出几枚铜板,分别打他三人背后穴道,他暗器功夫素来精妙,三枚铜板分别打向三人,虽是距离尚远,更兼他内力深厚,力透于背,崔家三兄弟纷纷倒地。
店外官兵见此变故,只待号令,只听一人道:“放箭!”各个拉弓如满月,瞬时间黑压压一片弓箭如暴雨般射向客栈,凌霄忙将门一关,道:“走后窗。”此时弓箭已破窗而入,店掌柜及店小二躲在柜台之后,早已吓得不敢伸出头来。
丁十一点头,不禁暗赞他心思敏捷,早已看好后路。三人越窗而过,直奔店后谷子地中,只听一个声音道:“去守住hòu mén,别教贼子溜了。”
三人轻功均自了得,凌霄携着杜秋蓉之手,奔在前头,丁十稍逊二人,紧追其后。忽听背后破空之声甚响,料知官兵已赶至hòu mén放了弓箭,丁十转身提起短刀,击落弓箭,但见弓箭漫天而来,后继无穷,心下一凉,暗自叫苦不迭。虽是如此,仍是打起精神,将箭一一击落,正自击落之际,只见从身后飞出数十根弓箭,直射向官兵,丁十向后看去,只见凌霄光着膀子,以袍子接住弓箭,随即向官兵射去,只听几声惨叫,弓箭稍逊,又待得片刻,惨叫之声不绝,此时箭势稍缓,已不如先前一般多。凌霄道:“快走!”披上衣袍,三人施展轻功向后疾奔,待奔得远了,弓箭再射不到他三人,这才放慢了步子。
丁十一日之内,历经两战,又奔了好大一会儿,早已疲累,喘息道:“李兄,咱们先歇息一会儿罢,料那些官兵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凌霄笑道:“咱们就此向南而去,回镇子之中,官兵万料不到咱们敢回镇中客栈。”丁十喜道:“不错,不错,咱们这叫灯下黑。”说罢哈哈大笑,暗赞凌霄心智机敏,自己远远不及其一二。
三人转而向南,又奔了一阵,丁十气喘嘘嘘,凌霄道:“丁兄弟,我听闻丁家轻功冠绝天下,怎地听你喘息如此厉害?”丁十道:“小弟轻功只适于短途,长途跋涉,倒显得力不从心了。”凌霄道:“不对,不对,定是你练功法门不对。”顿了一顿,又道:“你且把丹田之气提至肺间,再转入心内,再提气至丹田之内,试试如何?”丁十依他之言,一试,只觉中气充沛,不似先前累了,喜道:“李兄这法子当真巧妙,小弟一试之下,大起效用。”张口说话,脚下便慢了几步,凌霄道:“你先切莫说话,咱们先回到客栈之内。”不一会,三人回了客栈之内,只见客栈之中空空荡荡,原来客栈掌柜等人,听闻官兵捉贼,早已瞧热闹去了。凌霄引丁十进了屋中,这才稍作歇息。
过了约半个时辰,听得楼下吵杂之声,凌霄知是众人看热闹回来谈论,向丁十说道:“丁兄弟少候,我去去就来。”丁十知他打探消息,忙道:“李兄,此次你与众人均照了面,怕是会引人起疑,还是到得夜间,咱们再逃去不迟。”凌霄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拉起杜秋蓉向隔壁房内。二人卸了妆扮,凌霄下得楼去,问道:“小二哥,何事如此吵闹?”店小二道:“也没什么,官兵捉拿几个贼子罢了。”凌霄故作不知,问道:“什么贼子?”店小二道:“也没什么,是些江湖豪客,杀了镇中恶霸,现下官兵正向燕赵之地追去。有几个官爷稍后便前来搜查客栈,大爷您小心了,别被当成了贼子。”凌霄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官兵凭么拿我?”店小二低声道:“大爷你是不知,现下官兵浑的很,只认银子,捉些平民百姓去,交了银子再说误抓,大爷是外地人士,若是官兵来了,先支些救命钱,便相安无事啦!”凌霄愤道:“有这等事?这官兵与贼子又有什么分别啦?”店小二听他乱说一气,忙道:“哎呦,大爷你切莫大声,招惹了官兵,小人也跟着倒霉。”凌霄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道:“小二哥,多谢你好意啦。”那店小二拿了银子,心下甚是欢喜,一年也挣不了这许多钱,看这人打扮,可不似富贵人家,但出手阔绰,倒是刮目相看,忙道:“谢大爷赏了,大爷可还有什么吩咐么?”凌霄道:“小二哥,你方才说是些江湖豪客杀了镇中恶霸,那恶霸府上,又在什么地儿了?”店小二心道他定是好奇,便告与他知,凌霄这才回了房中。
杜秋蓉见他进了屋内,忙道:“大哥,打听到什么啦?”凌霄笑道:“官兵过会便来搜寻客栈,倒不是寻贼,是胡乱捉人,趁机lè suǒ银子,若是寻到咱们倒不打紧,就是怕多出事端,你说咱们现下须如何应对?”杜秋蓉笑道:“我哪里知道,你素来机灵,现下倒来考难我啦!”凌霄笑道:“我倒是有法子,只是这法子不好,倒先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啦!”杜秋蓉嫣然笑道:“好啊,原来你早已有了法子,故意考我来呢,是么?”凌霄微微一笑,又听杜秋蓉道:“好罢,我便说下我的法子。”凌霄笑着点了点头,杜秋蓉道:“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夜间入崔府之中,逼那三个崔公子,取了银子,咱们救济穷苦百姓去。”凌霄拍手喜道:“着啊,蓉儿,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咱俩可不是什么什么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杜秋蓉笑道:“你胡乱说一气,这叫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咱们数月间未曾分离,可算得上比翼双飞了。”说罢又觉自己过于轻浮,脸色一红,便低下了头。凌霄一把搂住她肩膀,笑道:“是了,咱俩是比翼双飞,心有灵犀。”又见她脸色娇红,面若桃花,便低头向她脸上亲去,杜秋蓉一把捂住他嘴,嗔道:“大哥,你若再是这样,我再不理你了,你如真心爱我,须当敬我重我。”这几句话虽是说得极低,却如刀切斧砍一般,没丝毫玩笑。
凌霄不禁暗自悔恨,心道:“蓉儿素来厌烦轻薄之人,我一时未制,便起轻浮之心,她定是将我也认作轻薄风流之辈了。”便道:“蓉儿,你别生气,是我的不是,我一时心意马猿,未能自已……”杜秋蓉噗嗤笑出声来,原来是听他将“心猿意马”说成“心意马猿”,捧腹笑道:“是心猿意马,什么心意马猿,你……”竟笑的说不出话来。凌霄见她笑话自己,忙赔笑道:“好妹子,你不生我的气了,是么?”
杜秋蓉怕给他好脸色,他又没个正经,忙又板起脸,正欲再训斥几句,又想到“心意马猿”四字,噗嗤一笑,坐在榻上,指着凌霄笑道:“你……你……哎呦……”几乎笑岔了气。
凌霄怕她笑坏身体,伸手轻抚她背,杜秋蓉只觉一股内力源源而来,这才直了身子,肃然道:“你以后再这样,我便再不理你了。”凌霄见她说的真诚,一脸严肃,忙道:“是,是。”
杜秋蓉道:“你快易容一下,呆会儿帮丁十易了容,咱们便去做一次财神爷。”凌霄道:“好好好,待得天黑,咱们再说。”又在杜秋蓉房内说了会话,直到暮色渐临,这才又易容成李贤平模样,至丁十房内,与丁十稍作些打扮,又换了件衣衫,这才回了屋中,与杜秋蓉又打扮了一番,趁着天黑,三人溜出客栈,奔崔员外府中而去。
三人绕了几道街,来至崔府,翻身上了屋顶,丁十轻功了得,又做惯了夜闯百家的买卖,一招手,低声道:“李兄,妹子,你二人跟在我身后,咱们摸到他屋中,偷他娘的一番。”杜秋蓉道:“诺大的庄子,咱们找到何时了?干脆捉一个下人,一问便知。”丁十道:“这倒是好,却砸了俺们的招牌,还是请跟我来罢。”杜秋蓉知他定是自负,执意要自寻库房,只得与凌霄尾随其后。
只见丁十沿着屋檐,矮身奔去,一忽轻跃至东屋,忽又转至偏房,再转至北厢房,身轻如燕,于屋檐之上飘忽跳跃,待至后院西偏房处,忽地向下栽去,杜秋蓉吃了一惊,怕他出事,只见他双脚勾在屋檐之上,如蝙蝠倒挂一般,只听得几声轻哼,落至地下,原来他倒挂之下,已看清把守之人所在,摸出暗器打了看守人穴道。随后将双手放至嘴边,“咕咕”几声,就如夜间斑鸠叫声,凌霄知是他暗号,向杜秋蓉道:“你在此等候。”不待她答话,落下地来。
丁十见他轻飘飘落下,竟无半点声音,不禁暗赞他轻功了得。从腰间摸出几根铁丝,插至库房门锁之内,眨眼功夫,便已开了锁,手轻轻一推,便入得门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屋内登时亮了,只见库房之内仍有一门,只一晃间,将火一掩,摸至那门,黑暗中打kāi suǒ,二人入了里屋,这才又点了火,只见屋内金银铜钱无数,瓷器书画比比皆是。
凌霄见他如此轻车熟路,定是平日里常做些勾当,心下便稍作轻蔑,随即又想:“上官大哥做的买卖可不是一样么?只不过上官大哥盗亦有道。今日且与他做一单没本钱买卖,日后再劝他从善弃恶。”此时丁十早已摸出乾坤袋,无数金银早已装入袋内,凌霄又是一阵好笑,吃饭的家伙当真是随身携带。丁十见他站着不动,从腰间摸出一个袋子来,低声道:“李兄,赶紧着。”凌霄接过袋子,将金银铜钱装入其内,待得袋满,约有二百余斤之重。摸出房门,丁十又“咕咕”了几声,杜秋蓉知他二人得手,探出头来。凌霄将乾坤袋向上抛去,杜秋蓉一把接住,一经入手,只觉其重,深提口气,提了上来。丁十用力抛去,只见那袋子未及窗沿便落下地来,实是太重,凌霄眼见落地,一把接住,向上抛去,杜秋蓉又接了,二人这才上了屋顶。丁十不禁更是暗赞凌霄武功了得。三人出了崔府,向土地庙内而去,将银子藏在土地像之后,这才转身又入了崔府,如此周折几次,终是掏空了崔府金银等物,仅留了些字画。
此时已入后夜,三人于庙内商议一番,凌霄道:“蓉……妹子,你要不要赔我去玩玩儿?”一不留神,险些又叫出了杜秋蓉本名出来,幸好他机智,这才没漏了嘴,杜秋蓉一听要带她去,拍手叫好,笑道:“好啊,我与你同去。”凌霄道:“丁兄弟,你稍后,我叫个老实村民来将这些银钱散了。”丁十点头道:“你去吧。”
二人出了庙门,向南走了几步,这土地庙原是在镇北,路边人家稀少,凌霄与杜秋蓉就地进入一家,只见这家茅草屋子三两垛,想必穷苦的紧。凌霄道:“蓉儿,咱们扮土地公公,土地婆婆怎样?”杜秋蓉喜道:“好啊!”她声音稍大,屋内之人便已听见有人说话,只听屋内一个老翁道:“谁?”语音充满惊吓之意,显是害怕的紧,此时已点了屋内蜡烛。
凌霄沙哑着声音,道:“我是此地土地公公,小老儿,你叫作什么名字?”屋内那人吓得害怕,道:“你……你……你到底是谁?”凌霄道:“你这老儿,我是此地土地公公,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屋内老翁道:“我……我……我叫……叫王富贵。”凌霄道:“你捅破窗户纸,看看我!”那老翁道:“土地公公饶命,我……我……我不敢看。”凌霄道:“你老伴儿呢?怎么不向我磕头?”他隔着窗户,见灯光照着王富贵身影,显是跪在炕上。王富贵听土地公公问起老伴,忙道:“老伴,老伴,你快起来,给土地公公磕头。”那老伴早已害怕,用床单盖在头上,不敢看,听王富贵叫道,只得坐起身来,跪在炕上。
凌霄道:“小仙在此地守护已千年矣,受镇上香火不断,天帝念小仙守护有功,遣天旨,将小仙升做蓬莱仙岛,小仙念在受你二人香火,特来送一笔富贵给你二人。”王富贵夫妻忙磕头道:“恭喜土地爷爷升官发财,恭喜土地爷爷升官发财。”杜秋蓉道:“我是土地婆婆,我告诉你二人,镇北土地庙中,土地神像后,藏有金银无数,你二人现下便令人来取罢,只是你二人须挨家挨户发给镇中每户贫民百姓,若有少发一户人家,叫你二人不得好死!”王富贵夫妻忙道:“是,是,小人全听土地奶奶安排!”
杜秋蓉见他二人磕头,便想发笑,随手忙用手抿住了嘴,又道:“你二人现下就去把金银散了!”王富贵夫妻忙道:“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杜秋蓉携了凌霄之手已跃出墙外。
过了好大一会,王富贵听得外面没了动静,问道:“土地爷爷,土地奶奶,你们走了没?”此时凌霄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又过了好大一会,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壮着胆子,捅破窗花纸看去,黑乎乎的,也不知有没有人。那老伴道:“既然是土地公公显灵,咱们这就去叫镇上几个年轻人,一块去罢。”王富贵战战兢兢摸到院外,见院内静静悄悄,这才放了心,穿了衣服,去叫隔壁邻居一同去土地庙内拿金银财宝去了。
杜秋蓉到得大路之上,见左右无人,笑道:“大哥,咱们现下去哪?还去幽州么?”凌霄笑道:“回土地奶奶,小人想先回客栈歇息。”杜秋蓉咯咯笑了两声,拉住他臂膀,道:“咱们先离了此地再作打算吧,万一官兵回来,咱们可吃了大亏了啦!”凌霄道:“不错,咱们与丁兄弟告辞去。”
二人入了土地庙,丁十忙道:“怎样?”凌霄道:“不大会就有百姓来了,咱们这就去罢。”丁十道:“不知李兄要去何处?”凌霄道:“在下有件私事要办,不便告知,还请丁兄弟见谅。”丁十道:“好说,好说,他日江湖再遇,咱们再痛饮一番。”凌霄点了点头,抱拳告辞,正欲出门,丁十道:“李兄且慢!”凌霄一顿,丁十一把拉住他手,放了些许金子,道:“都是些不义之财,李兄带些在身边,日后说不定能派些用场。”凌霄道:“多谢了。”遂与杜秋蓉携手出了庙门,继而向北而去。
二人行了一夜,待得天亮,不久便到了漳河南岸。那漳河襟带晋地,中原,燕赵三地之水,周行数百里,河面甚是宽阔无比,只见朝阳之处,河内千帆争进,放眼望去,长天远波,浩浩荡荡东奔之势。杜秋蓉道:“想不到此处竟有如此大河,这应是西门豹治水的漳河么?”凌霄道:“西门豹又是什么人了?”
杜秋蓉道:“呆会我讲与你听,现下咱们得先过了河。”凌霄跑至岸边,买了条小船,这才与杜秋蓉上了船来。二人荡桨划入河内,遥望四周,两岸树木郁郁葱葱,四处皆碧。正是如诗如画,晨风轻拂杜秋蓉脸颊,一缕青丝轻轻摆动,笑道:“大哥,我将那西门豹的故事讲与你听罢!”凌霄划着桨道:“你说罢!”杜秋蓉稍稍一缓,过了片刻,道:“西门豹是赵国时的丞相,后来邯郸发了水灾,他前来治水,老百姓都说此地官员及大仙说了,是河神作怪,要把年轻女子扔进河里,供给河神,自然就免了水灾。西门豹怒道:‘胡说八道。’便将那大仙及官员扔进了漳河。”凌霄道:“后来这水灾好了么?”杜秋蓉笑道:“没有,后来西门豹便派兵士如大禹治水一般,疏通河道,引水入田,从此漳河便再也没发过水灾啦。”
凌霄道:“那大仙定是胡说八道啦,老百姓祈佑神灵,那大仙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这也不足为怪!”杜秋蓉道:“大哥,你相信有河神么?”凌霄摇了摇头,道:“我素来不信,只是老百姓均说我太师父得道成仙,我也不知真假。”杜秋蓉知他说的便是吕洞宾了,随即笑道:“那你是信了么?想必那《纯阳真经》修习之后当真便得道成仙了呢。”凌霄道:“哪有如此好事了,我师父练到八成,便停滞不进了。”杜秋蓉道:“你师父练了八成,已活了百余岁,这真经不就是长生不老的法术么?”凌霄笑道:“师父医术传神,近年来更重养生之道,与那真经可没半点关系了。”杜秋蓉道:“那真经可传与你了么?”凌霄道:“真经是我门至宝,师父口传心授些练功法门,至于真经到底是何模样我倒是没见过了。”
此时小船顺流之下,二人泛舟河内,凌霄也不再摇桨,任船儿自由自在,微风轻拂面颊,颇觉凉爽,杜秋蓉忽然惊叫一声,只见两只褐色飞虫飞在手上,杜秋蓉忙用手打落,凌霄道:“别动它。”已然被杜秋蓉打落在水里。只觉一股臭气沾满双手,只一闻,便已眉毛眼睛拧到一块,显是奇臭无比。
凌霄笑道:“臭吗?”杜秋蓉双手入水内洗了洗手,手上臭味却丝毫不减,凌霄道:“我有个法子,可药到病除?”杜秋蓉道:“什么法子?”凌霄道:“你嘴里不停地喊‘香香娘’,过得片刻,便好了。”杜秋蓉道:“哪有这事?”虽是不信,嘴里嘀咕,显是已按照凌霄意思做了。
喊得十几声,问道:“大哥,现下够了么?”凌霄道:“够了!”杜秋蓉半信半疑,将手慢慢放至鼻下,微微一嗅,已没了臭气,不禁喜笑开颜,道:“大哥,这法子倒是受用,只是为何非要喊‘香香娘’啊?”凌霄道:“这我就不知了,这飞虫叫作‘臭屁虫’,乡下庄稼地里,到处都是,当真是奇臭无比,但凡沾在手上,身上,便臭的要命,非是喊上几声‘香香娘’才行。”杜秋蓉惊道:“还有这等事了?倒是稀奇。”
凌霄笑道:“说起这臭虫,我倒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呀?”杜秋蓉听他要讲故事,心下欢喜,笑道:“好啊,你讲罢!”
凌霄顿了一顿,道:“小时候我们庄里有个傻子,他年纪不小了,不会说话,却总爱扭脖子,就如这般。”说着便扭了几下脖子,杜秋蓉只见他脖子歪扭,脑袋却向脖子另一边,模样甚是丑陋,不禁笑道:“当真是丑的紧,你别比划了。”凌霄笑道:“我小时候爱学那人,就如这般扭脖子,一日我爹从田里回来,与我说话,我边答话,脖子边扭,我爹道:‘你脖子怎么了,为何一直扭?’我说:‘没事啊,我扭脖子了吗?’原来我常学那人,以致无形中便已染上恶习,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爹以为我调皮,便痛打了我一顿,谁知我脖子仍是扭个不停,爹爹便慌了神,知道并非是我淘气,便带着我四处寻郎中。”
“寻遍数十个郎中均不知这算什么病,更不知如何医治,均是束手无策,后来我父亲听闻,以此向西,有位神医,便带我去看,那神医与我号脉,说我得了‘癫狂症’,我父亲慌了,便问如何医治,那郎中在我督脉‘风府穴’上扎了几针,见不奏效,又开了药方,让我爹按方抓药。”杜秋蓉听他说了半天,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便道:“可是那药中便有这臭虫么?”
凌霄笑道:“蓉儿,你当真是个鬼精灵,一早便已猜出了。”杜秋蓉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此时凌霄已挨着她坐下,杜秋蓉道:“你坐那边不是很好,来我这干么?”凌霄笑道:“我想挨着你坐。”杜秋蓉脸色一红,低下了头,只见河面映着自己模样,当真是丑陋的很。她吵着要凌霄将她易容的丑陋些,却从未照过镜子,此时被河水映出,不禁吓了自己一跳,随即又是一阵苦笑。忽然只觉身子一歪,已被凌霄搂到怀里,正欲挣脱,却又闻得他身上男子气息凝重,心下一阵害羞,便不再动弹了。
凌霄道:“我再与你接着讲。”杜秋蓉羞道:“大哥,我现下是个丑姑娘,你还搂着我作甚?”凌霄道:“蓉儿,我可没嫌你丑,今后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样喜欢。”杜秋蓉听罢,内心欢喜,微一低头,羞道:“那我也不愿以这丑面目见你。”便坐直身子,伸手入河内将脸洗了,还了本来模样。凌霄见她洗了脸,自己也将脸上面粉等一一洗净。
杜秋蓉道:“大哥,你接着讲罢。”凌霄此时也不敢再将她搂入怀中,干咳一声,道:“后来我爹拿着药方到城内药铺抓药,偏那药铺当日只一人看药铺,忙得满头冒汗,也不知如何抓的药,药方上分明写的是臭虫干粉一钱,他却抓了一两。”杜秋蓉“啊”了一声,道:“你后来都吃了么?”
凌霄笑道:“我爹他不认得字,也不知药方写的什么,回来之后,便按照那郎中的法子,与我煎药喝了。我硬着头皮喝了药,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我便口吐白沫,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之时,只见家中伯父伯母等均在我家中,我却看着说不出话来。原来是我爹娘见我晕倒,吓了一跳,忙喊上我大伯大娘,堂兄等人,乡下人都信些神鬼,我那本家老大娘是当地有名的巫婆大仙,当地百姓但凡有些病痛,或是城里做生意的,常来求她,或许倒有些灵验,求她看病的,卜卦的当真不少。”
杜秋蓉道:“那她可医治好了你么?”
凌霄笑道:“家里人将她请了来,与我号了脉,站起身来,嘴里“乌鲁乌鲁”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又似念什么咒语啦,那时我年幼,虽是常听别人提起她与人看病,卜卦,却从未见过,那时初见,不禁觉得好笑,却笑不出声来。后来我那老大娘说:‘这孩子遭了邪,我刚请神赶那邪灵走,他却不走,我这就赶他走。’说着拿起针来,在烛光下过了几番,我眼见那针三寸多长,知她便要扎我,甚是害怕,却苦于喊不声来,只听她声音严厉,喊道:‘在背上!’一阵便扎在我背上,直把我痛的……”杜秋蓉听到此处,早已哈哈大笑。凌霄笑道:“你先别笑,我还未说完哩!”杜秋蓉笑道:“你接着讲,我听着呢!”仍是笑个不停。
凌霄道:“她在我背上扎了一针,当真是痛的很,苦于我无法张口说话,只听她又厉声道:‘跑至腰间了。’说着又扎到我腰间,还未拔出针来,又听她厉声道:‘跑到人中了。’一针又扎向我人中穴上,登时我便晕了过去。后来我醒来时,我爹妈见我醒了,甚是高兴,我堂兄问我想吃什么,我道:‘想吃鸡腿。’大伙听我能说话了,很是高兴,我堂兄跑到镇上,买了三个鸡腿,我也不知饿了多久,反正是饿的很,张嘴便啃了个干净,我堂兄问道:‘还吃么?’我说吃,便又吃完一个,我堂兄又问:‘还吃不吃了?’我说吃,便将第三个鸡腿也吃了,谁知刚吃完,便都吐了出来,接着便又口吐白沫,说不出话了。爹娘自是吓得不轻,个个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我二姑妈素来迷信,一把将我抱起,抱在院内仙家树边,喊着我小名,道:‘臭儿,回来罢!臭儿,回来罢!’我虽是心里觉得好笑,却笑不出声来。二姑妈喊了一通,见我仍是那模样,不久我便已睡去,也不知多久,我只觉颠簸的紧,睁眼看去,原来是坐在驴车之上,爹娘带我不知去哪治病。”
“约走到中午时分,大路之上有一老头,坐在路边歇息,我见他胡发尽白,虽是衣着简陋,却丰姿隽爽,颇有仙道之相,便喊道:‘老爷爷,你要去哪?我拉你一程罢?’也不知怎地,那时又能说话了,那老翁道:‘如此甚好。’便上了驴车,途中那老翁问起,我爹娘便一一说了,那老翁笑道:‘无什么大碍,是服药过多,中了毒。’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枚丹药,我见那丹药晶莹剔透,就如珍珠一般,爹娘喂我吃了,不到盏茶间,我只觉浑身无比舒爽,手脚一伸,便站了起来。那老翁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我说:‘七岁了。’那老翁道:‘很好,很好,你愿意随我前去行医么?’我见他慈眉善目,甚是喜欢,便一口答应。”
杜秋蓉道:“那老翁就是你师父么?”凌霄道:“不错,什么都瞒不过你。”杜秋蓉道:“你不是说十几岁时才跟着师父么?”凌霄道:“是啊,师父带了几日,见我识字不多,又不愿教我识字,便给了我些银两,让我回家读书认字,每年去家中看我一次,直到十五岁时,才带着我流浪江湖,行医治病。只是我成日里与发小厮混,渐渐便成了dì pǐliú máng,书也没读好,更不爱学些医术,师父这才教了我武功。”
杜秋蓉笑道:“原来如此,后来你的病可好了么?再也不扭脖子了么?”凌霄道:“我若是提起这件事来,脖子便想扭动,若是不想,倒是忘了,你方才一提,我又想扭动两下,现下想起,算是心病罢,心病可不知如何医得,回头向大师兄请教一番。”杜秋蓉道:“那日我在药王谷,见你大师兄已八十高龄,与我爷爷年龄相仿,几个徒弟均已六十了,却还须叫你声师叔,当真好笑。”凌霄道:“本门门规素来严厉,师兄弟间更是不能有半点冒犯,所以两位师侄见我素来尊敬。”
杜秋蓉笑道:“听你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咱们昨晚假冒土地公公是为何了,原来是村民素来相信神鬼。只是那土地庙的大仙树,我便不解了,明明是株槐树罢了,为何又是大仙树了?”凌霄笑道:“那叫黑槐树,乡农家家有株,逢年过节,便烧香磕头,当真是迷信的很。我小时候家中也有棵,有日下雪,我爹用锹铲雪,雪沾在锹上,我爹便在树上敲了几下,把雪打落,过得片刻我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甚是疼痛,爹爹脾气素来不好,便骂道:‘你娘的……哪天抽空便砍了你。’我爹骂了几句,眼睛便好了,有一年我见别人踩着高跷,便央求爹爹给我做双,我爹便砍了那棵仙家树,与我做了双高跷。”
杜秋蓉笑道:“那可不是街头卖艺的玩的么?”凌霄道:“我自幼生于乡下,不像你这般,从小生于富贵人家,自是没什么玩物了。”杜秋蓉嗔道:“大哥,怎听你说话酸溜溜的。”凌霄知自己一时口快,惹得她不高兴,却不知如何哄他,当下便不做声。
杜秋蓉见他一声不吭,只道他生气,柔声道:“大哥,我没嫌你家境贫困,更没半点看不起你,我……”说着便低下了头,轻声道:“我对你甚是喜爱……”声若蚊鸣,却还是被凌霄听入耳内。凌霄欣喜之下,道:“蓉儿,你当真喜爱我吗?”杜秋蓉脸色娇红,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凌霄心内一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只觉她身子轻颤,显是情动,低头看去,只见她月貌花容,一股少女体香,幽韵撩人,不免心内一荡。此时正是六月天气,虽是炎热,泛舟河内,却是寂静清凉,杜秋蓉心中欢畅,渐渐眼困神乏,又过一会,竟在凌霄怀中沉沉睡去,玉肤微凉,吹息细细。凌霄怕惊醒了她,倚着舟栏动也不动,过了一会,竟也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莺声盈耳,宛转悠扬,凌霄睁开眼来,只见日暮西沉,映在河面之上,鼻中闻着阵阵幽香,杜秋蓉兀自未醒,只见她蛾眉微颤,嫩脸红韵,想是便要醒了,更不敢乱动,心想:“让她多睡会,切莫吵醒了她。”此时轻舟已靠在岸边,悠悠晃晃,忽听得远处有人说道:“钟大哥,帮内兄弟传信,少帮主待疾风宝剑到手,即日便去幽州,可用咱们跟着去么?”那姓钟的道:“先回帮内再说,以后切记,莫提‘疾风’二字。”那人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那钟姓男子道:“咱们先租条船,顺流直下,倒是比骑马快了。”凌霄听得那钟姓男子,声音甚熟,心道:“方才他二人说起疾风剑,不是被白虎帮抢走了么?怎地又出现在此地了。”他心内主意打定,便欲尾随他二人,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