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叫骂了半天,却找不到发话之人,只好作罢,又把目光聚集到张傲天身上。大师自有大师风范,经此插曲,并不十分在意,拱了拱手,道:“闲言少叙,天寒地冻,为了乡亲们早点吃上热粥,老夫这便开始创作罢!”
说罢,张大师挽起衣袖,将长袍下摆掖于腰间,龙行虎步来到一张长桌前,从怀中珍而重之取出一支笔来。这支笔,似是羊毛制成,却呈黑huáng sè如狼毫,笔锋长达尺余,垮塌塌无精打采,毫无弹性可言,不像笔,倒像是道士用的拂尘。
游目四顾,见众人惊异,张大师开口介绍道:“这支笔,老夫名之为‘雄风’,所用毛发,乃是老夫自极北苦寒之地,历九死一生斩杀巨熊所获,笔锋不弹,作书极其耗费功力,当今天下书坛,虽高手众多,唯老夫勉强可用。”说话间,双目微眯,自有一股睥睨之气散发出来,又赢得一个满堂彩。
张大师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是普通四尺净皮宣,摇头苦笑道:“老夫为天下苍生行逆天之事,奈何掌柜的忒也小家子气!”白胖掌柜一听慌了手脚,冷汗直冒,白气蒸腾,忙不迭打躬作揖,问大师何出此言。大师正色道:“老夫一生节俭,但为万民谋福,又为藏家着想,却不敢半分马虎——纸,至少要八尺‘梦幻笃庐’,方才匹配!”
白胖掌柜陪笑说稍等,随即一声吩咐,一店伙计飞骑而去,半个时辰方回,终于买到了大师所要的纸。此时围观众人早已不耐烦,眉毛胡子上挂满了白霜,吵着要先喝粥。群丐最苦,衣衫单薄,不得不挤抱在一起,抵御严寒。平民虽多有破棉袍,终不耐久寒,亦是不停跳脚。
张大师与众名流在酒楼中,各自喝了杯热酒,才又走了出来。名流们重新落座,大师则吩咐伙计搬开长桌,在雪上铺毡,毡上铺纸。众人见好戏终于要开锣了,才又恢复了安静。
大师再不啰嗦,拖去棉靴,只着一双雪白棉袜,踏上八尺梦幻笃庐宣,提笔润水、蘸墨,扎马步,敛息凝神。突然“咿呀呀呀!”怪叫连声,大师跨步,扭腰,撅臀,甩臂,拖笔,一道墨线便淋漓着在白纸上缠绕奔突开来!
大师边叫边退边拖边扭边疯狂抖颤,那条墨线也跟着笔毫一路蜿蜒蠕动而来。眼见着将到白纸尽头,墨越来越少,线越来越枯,大师浑不在意,最后一步跨出,两脚突然拌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雄风”亦脱手飞出,吧嗒落在雪中,白上加黑,好不醒目!
大师表情并无变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重新穿上棉靴,又拾回“雄风”,洗净收好,这才转头看那幅作品。众人也纷纷探头观望。
只见八尺白纸上,一条波浪形墨线左绕右盘,七扭八曲,却看不出是何字,倒像是雪地上一条被什么东西咬住的蛇,直痛得翻滚颤抖,却又冻得僵挺,无法逃脱。
“好!”白胖掌柜忽然一声暴喝,“啪啪啪”拍起掌来。紧接着,轰地一声“好”字,在众人口中爆发,掌声雷动!
张傲天大师面现得意之色,待掌声喝彩声渐息,抱拳道:“献丑献丑!老夫多年来致力于书道创新,虽小有所成,却常遭嫉恨。有人说老夫不遵古法,惑乱‘江湖’,老夫从不屑辩白。蠢材只会模仿,天才方知创造,试问造字之初,老祖宗又是遵的何种古法呢?有人说老夫墨迹是鬼画桃符,其实是他看不懂罢了。再试问,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放屁!”大师话音刚落,突然,捣乱的声音又起,在群丐中噌地一下,跳出三个人来。
大叫花二叫花本来被小叫花死死拉着,强自忍耐已久,这时小叫花却放开了,三人异口同声喊了个“放屁”,同时跳了出来,倒把大叫花二叫花先自吓了一跳。
“哈哈哈,小叫花,你怎地也会说那不雅的话了!”大叫花挤眉弄眼道。
“放屁!放屁算什么不雅,难道你不放屁?”二叫花立马反驳道。
“是他放屁!”小叫花一指张傲天,怒目而视道,“江湖骗子,也敢大言炎炎!”
“对对对,江湖骗子,也敢大言炎炎!”大叫花二叫花再一次异口同声,学小叫花一指张傲天,怒目而视,道,“还以为这狗屁大师真能做点逆天的事,原来是如此逆天,哈哈哈……”
“大胆!”
“找死!”
一众名流纷纷大喝。白胖掌柜一挥手,数十个伙计冲上来,将三丐团团围在当中,便欲大打出手。
“你们可知是在跟谁说话么?”张大师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伙计,阴沉着脸道,“以老夫身份,并不介意叫花子饿急了胡言乱语,但若影响了乡亲们吃粥,老夫却饶不了你们!”
此语端的厉害!众平民和乞丐本来还以为事不关己,正乐得有热闹看,一听这话,当即便群情激愤起来,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纷纷挥拳怒吼:“打死他们!打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