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村外的山林中寻了些野味充饥,潦草休息之后,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
碧色苍穹,白云悠悠,清晨的雾气与露水早已全部散去,林中的鸟语花香暂时让两人的心情好了不少。虽是中午,但也不是很热,于是经过商议之后,两人继续沿着大路南下。
走了大概四五天,路羽在小溪边找到了一些下灶的痕迹,不论是规模,或者外型,全都与义军相仿,于是两人便加快了追赶的脚步……
南方多是蛮夷之地,但也不缺乏城镇,只不过这一些城镇并不受大武朝廷的管辖,这里已经超出了朝廷的范围,所以成了一些富商或者部落统治的地方。富商与部落首领俨然成了这些地方的土皇帝,拥有绝对的统治权,他们没有多少军队,所以对于偶尔来往之人都是以礼相待,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双方大动干戈。此外,外来之人可以给当地带来相对先进的生产技术,以弥补这些地方过于封闭所造成的落后,而当地富饶的生活物质,也成了去往当地的商人们赚钱的法宝。
为了方便行事,路羽还是在夜生的建议之下,换上了在途中购买的平民的衣衫,而他则坚持穿着道士的服装,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装扮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的不便,想反的,道士很受途中百姓的欢喜,甚至还会免费请他们酒食。
但是越到南方,越是天热,夜生没有换洗的薄衫,没办法,也只能买了普通的衣衫换上,将厚重的道袍收拾了起来。
终于有一天,两人在一座山头上向前眺望时。路羽突然兴奋地招呼陈奇:“快看,那是起义军的营帐。”
顺着路羽手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一座不大的城池外围,密密麻麻的搭满了土huáng sè的行军帐篷,象征着起义军的“丁”字营旗在各个角落随风而动,没错,确实是他们要找的丁焱的部队。于是,路羽飞快的朝着这个军营奔去。夜生
回过头往先前来的路上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还是一直跟着?你的时日也不多了。”
临近中午时分,两人便已经来到了这个城镇的范围。四周有行走的当地民众,也有义军的部分兵士,然而义军的到来并没有影响这个地方的日常生活。当地的百姓像往常一样,赶集、做买卖,小儿们依旧进行着他们喜欢的游戏,兵士们也放下了平日里紧张的心情,有三五成群闲谈的,有坐小摊上吃茶、吃面的,而路羽与夜生的到来也并没有引起这些人多大的注意。
看到一个烧饼摊,夜生一路小跑的奔了过去,看不出一点要与妖魔做斗争的紧张,反倒是跟在身后路羽,心心念念的惦记了很久的部队虽然找到了,但心中的复杂情绪开始让其感到不安,会真的说的那样,这支自己呆了快两年的部队中,会有妖怪潜伏吗?自己敬重的丁将军莫不成也与妖怪有关?
“老板,来五个烧饼。”夜生喊道。
“好嘞,公子。”
接过烧饼,夜生拿手里简单的吹了吹,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边啃还边问老板:“老板,您这北方来的吧?烧饼味道不错!”
“公子眼力真好,我在北方西平做了几十年烧饼了,这味道错不了,您就放心吃吧。”老板一听有人识货,立刻眉开眼笑。
“怎么从西平跑这来了?您就不怕这边的人吃不惯你这烧饼,砸了牌子?”夜生有意无意的问道。
“瞧您说的,这哪能砸了牌子。咱这手艺精细,价钱公道,味道更是没话说。要不是北方战事吃紧,我也不用跑这么老远来这了。不过幸亏来了这,虽说南方是蛮夷之地,但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比西平强多了,我这生意也比原先好了不知道多少。”老板笑呵呵的说着。
“我看这怎么有那么多兵士,还都拿着wǔ qì,莫非是这边也要打仗不成。”夜生假装好奇地问道,路羽则在一旁默不作声,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明白,夜生这是在摸索情况,似乎心里有什么打算。
“这哪的话啊,花溪这地方从来也没有过战事。这群兵爷也就来这十几日,原先我也还以为真要打仗了,后来发现不是,这帮人客气着呢,跟西平那边的兵崽子完全不一样。听说,这花溪城的城主跟这军队的帅爷是旧相识,对方是投奔而来的。”老板边招呼其他的客人,边说道,“原先我还担心北方的战事会打到这呢,现在来了这么个军队,即使打过来也不怕了。”
“哦,原来如此。”夜生喃喃自语,然后又给自己买了几个烧饼打包,顺带给路羽也带了两个,告别了烧饼摊老板,带着路羽来到了一个买馄饨的摊位那坐下来休息,边上有几桌起义军的兵士也同样在吃馄饨,wǔ qì都规整的码放在一边。路羽低声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急,先吃东西。”夜生冲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说话。
离他们最近的一桌上是几个年轻的兵士,路羽发现并不认识,应该是新近招募的,正边吃边闲聊着。其中一个瘦子说道:“这馄饨不错,来这吃了几天了,还没吃够。张大哥,说实在的,跟着丁将军,我们算是享福了。”
一脸麻子的那个兵士接话道:“是啊,丁将军仁义宽厚,对我们这些个小的也是敬重有加,先前还听说丁将军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呢,完全是谣言!”
“是啊,我也听说丁将军以前蛮横霸道,据说以前军中有几个人不守宵禁的规定,夜晚出去,结果被第二天就丁将军当着众人的面正法了。我有几次喝花酒睡过了头,第二天才回的军营,丁将军也没有将我怎么样啊。现在一看,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造的谣,要是让我遇到那王八犊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另一个兵士边吃着馄饨边气愤的说道。
麻子兵继续说道:“我们在这养精蓄锐,等丁将军筹足了粮草,募够了士兵,我们就随将军北上,打回长安城,将那狗皇帝五马分尸。”
路羽在边上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知道丁将军的为人,虽然仁义,但是脾气暴躁是肯定的,怎会有人破了他的规矩还能好好的。正想着,夜生一捅路羽的胳膊,小声的问道:“听出什么问题了吗?”
“恩。”路羽回答。
夜生看他心不在焉,也就没再多问,但隔壁刚才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想到了个混入军营,接近丁焱的办法。两人马马虎虎的填饱了肚子,便带着心事重重的路羽闲逛了起来。
“你还想不想回丁焱那?”夜生试探性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还要跟着丁将军打天下了。”路羽点点头。
“走,我们进军营,找丁焱去。”
“你想闯军营?”路羽瞪大了眼睛,“那可不行,你别听刚才那几个人瞎说,擅闯军营那是重罪,即使是丁将军现在改了脾气,被抓到还是要掉脑袋的。”
夜生呵呵一笑,对路羽说道:“闯军营?我才没那么大胆子呢。我是说,你带我去找丁焱,我要参军。要是去募兵处参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丁焱了。”
“那也不行,先锋军全军覆灭,就剩我一个,现在要去,也必定会被怀疑,到时候搞不好也是死路一条。”路羽谨慎的说道。
“就你这胆量,还想跟着丁焱打天下?”夜生嘲笑道:“也罢,你既然怕死,我就自己去吧。”说着,便往军营走去。
路羽看着他远去,咬咬牙,也跟着跑了上去:“走,我带你直接找丁将军去。”
穿过了一袭人群,两人来到军营的大门处,门口右侧是募兵处,排满了人,都是冲着参军去的百姓。路羽则是直接来到门口的守卫处。守卫一见来人,举起长矛警惕的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这是军营重地,岂能乱闯!”
路羽一个抱拳:“还望帮忙通传,左先锋统领路羽,有急事要见丁焱将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制的腰牌递了上去。
“左先锋……你们逃出来了?”守卫惊喜,“我这就禀报将军去,你们稍等。”说着,便带着路羽的腰牌往营帐跑去。
过了一会,那守卫便一路小跑而来,对路羽说道:“路统领,将军有请,请随我来。”
丁焱的营帐位于整个大营的正中,四周均被兵士的营帐所包围,夜生随着守卫进入军营后,便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如果营中确实有妖怪出没,必然会残留妖气,然而直至来到将军营帐前,也没有丝毫的发现。
将军营帐比周围普通的营帐足足大了两倍有余,进入之后,边上是两排座椅,正前方摆着一个案几,案几后面是一幅白虎镇山的屏风。两人站定,守卫则恭敬地退了出去。
没等一会,屏风后面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布衣,留着山羊胡的瘦弱老者,另一个便是路羽心中惦念不忘的丁焱丁将军。丁焱身高约七尺有余,按当时来说,属于中等身材偏上,体型健壮,盔甲之下透露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四旬有余的年纪却仍如同青年一般,眉清目秀,两处剑眉,鼻梁高挺,竟连一点胡渣也没有。
又见恩公,路羽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忙抱拳跪拜道:“左先锋路羽拜见将军!拜见谢军师!”
只见丁焱先是一愣,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刻上前搀扶道:“原来是路羽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路羽激动地热泪盈眶,竟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丁焱则是不停的安慰:“路统领受苦了啊,当时那种情况,本将军也是无可奈何啊,这次若不是全凭先锋军吸引牵制敌军,我这主力部队可能都得全军覆没……”
“还请将军军法处置我,一帮弟兄全都死了,我却厚颜无耻的逃了出来,实属不该。”路羽抽泣的说道。
“路统领可别这样说…你尽力而为了,大难不死,必定是上天有所护佑。你为本将军立了大功,我又怎能处罚于你。”丁焱说道。
趁着两人在那互相寒暄的时候,夜生一直在旁细心观察着这个丁焱以及那个默不作声的老者,但是却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妖怪的气息,这让他感觉很奇怪。
“难道师门的消息有误?这不可能!”于是陈奇偷偷的开启了通幽之眼,以更进一步的捕捉隐藏的妖气。通幽之眼输道派特有的一种道术,但不是人人都会,需要本身具有阴阳眼,并以此为基础,借助专门的道术方可炼成。此术可以更为敏锐的感觉到隐藏的妖气,甚至可以察觉的几里开外的微弱妖气。
正观察着,夜生发现丁焱身边的老者突然注意到了他,并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极快的掩饰了过去,刻意躲避起他的目光。
虽然夜生观察了半天,也还是没有察觉的妖气,但是老者的这一反应让他更加坚定的相信,这里肯定有妖,而这老者绝对逃不了干系,即使他本身不是妖,也一定跟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为什么会感觉不到任何妖气呢?
放弃搜索,夜生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路羽和丁焱的对话上。此时路羽心情有些平静了,丁焱对他说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丁某一直很看好你的作为,如果有心,你还是继续留下来,随我征战沙场,如何?”
“丁将军宽宏大量,路羽必定为将军马首是瞻!”路羽坚定的答道。
“好好好,我这和谢军师现在正好还有要事与花溪城城主要谈,你可先行在此地休息一番,明日再来见我……”这时,丁焱注意到路羽身边的夜生,便对路羽问道:“这位兄台是……?”
路羽赶紧接话道:“哦,对了,忘了向将军介绍了。这位是夜生大哥,是小人路上结识的义士,救了小人好几次性命,特地带他前来投奔将军……”
夜生拜见了丁焱及军师,寒暄之后,便随着路羽回到了军营外,在花溪城内的一家小客栈暂住了下来。
夜晚,两人躺在客房卧榻上都久久不能入睡,各自有着心思。
“你觉得丁将军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陈奇问道。
“没什么啊。怎么了?”路羽回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如果按照以前,战败逃回营中的兵士,不该有什么处罚吗?”
路羽突然跳了起来:“是啊,要是以前的话,那样的兵士一定会被当做逃兵处理的,不掉脑袋,也至少要少块肉。其实本来也不用做逃兵处理的,但是丁将军生性耿直,在他眼里,大家都死了,就你活着,那你肯定是怕死之辈,这样的人不教训教训,那就会有更多那样的人了。在他眼里,要么大家一起活,要么大家一起赴黄泉,也正是这样的仁义,我才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位将军的。”路羽顿了顿,脸上汗都下来了:“俞兄,你说将军让我明天再去,是不是打算明天再处置我?”
夜生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怕死了?今天白天你不是求着丁焱处罚你吗?”
“当时一激动,忘了害怕了……”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忙改口道:“呸呸呸,我是说,大丈夫要敢于担当,既然丁将军要我的小命,我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一连串慷慨激昂的话逗得一旁的夜生笑的都前仰后翻了,路羽则有点尴尬的转过身子假装睡觉。
“放心吧,要杀你今天就杀你了。你知道人有哪样东西是最难改的吗?”夜生理了理嗓子问路羽。
“哪样?”
“本性。人的天性最难改,也是最不容易掩饰的,就像一个人的脾气,这种东西只能说是控制,要说改?我认为没人能做的到。按你说的,若换做以前,丁焱知道你那部队就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呢?”
路羽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害怕处罚的,而且按常理,这处罚肯定不轻,于这理他倒希望这丁将军被妖怪所迷惑了。但是丁将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更希望这丁将军没有被妖魔所害。想了半天,然后他对这正要睡着的夜生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丁将军只是被妖怪迷惑了,解决了那个妖怪,丁将军又能恢复正常?”
“按照今日之情况,倒是有这个可能,营帐中根本感觉不到半点妖气。但是即使只是被妖怪迷惑,想要全身而退也是很难的。妖气大多属阴,也有极阳的妖气,而是人体阴阳平衡的,不管是往阳气多了还是阴气多了,人体都是万万承受不了的,时间一久,必然会有性命之忧。”夜生迷迷糊糊的回答,似乎已是有了几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