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解答新差役的困惑。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立在一根柱子前的林鱼身上,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赵瑞夺命的攻势,也或看看他会死得多凄惨。
姜小草紧紧攥着大锤锤柄,一张花猫似的脸孔上写满担忧。
老翁看着林鱼,目瞪口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自林鱼吞吐薪火之时,老翁以为自己一行终于得救,但没想到转眼间就迎来了一个修行者,更没想到林鱼会突然不正常起来,以那种方式激怒一位修行者。
林鱼有多少把握接下这一剑?
除却姜小草心底有几分对林鱼的莫名希冀之外,其余人皆觉得林鱼必然会死在赵瑞这凌厉一剑之下,没有第二个可能!
林鱼对于‘把握’这个词语没有什么概念,他只觉得,自己尽全力就行,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似乎是为了弥补一个断续于记忆里,年代久远的遗憾。
在飞剑蜿蜒而来之际,瘦弱少年闭上了眼睛。
众人见林鱼这般反应,个个都无比震惊!
他不躲,也不拔剑,就这么闭上眼睛,莫不是已经放弃了活命的希望?
姜小草更是惊叫出声:“林小鱼!”
清脆的嗓音与林鱼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在这刹那骤然重合,记忆里的景象潮水般淹没了林鱼眼前的真实世界——
“林长鲸。”
黑裙负剑少女立在演剑墙上,如谪仙人遗落世间,眼线轻挑,清冷,孤高。
演剑墙下方,名为林长鲸的少年走出沧海剑派弟子阵列,向上方的少女躬身行礼。
“领着他们练剑。”
“是!”
赤色金光落入林长鲸手中。
剑元自眉心泥丸宫里流淌而出,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
“起剑腕直,腰马合一。横剑当胸,御心如铁。”
林长鲸断喝一声,身后沧海剑派弟子皆随之出声,手腕翻转,齐刷刷一片利刃出鞘之声——
林鱼心头一动,亦跟着这个沉喝之声,挥出了手中长剑。
横剑当胸,心如磐石不可动摇,纵然前方浪潮汹涌,迎面拍来,亦如明月照江河,不可扭转己之心意!
简简单单一个御剑式,便如铁索横江,任凭赵瑞剑势若奔雷,轰然碾压而来,亦不能损伤铁索长桥之分毫!
当!
被誉为‘世间凌厉第一’的飞剑与林鱼横在胸前的丑八怪锈剑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二者交击之处,火星四溅,溢彩流光!
一股如山挺拔于大地之上,莫能摧毁的坚定气势自林鱼身上勃发而出,那柄锈剑被赵瑞的飞剑压得向内猛然弯曲,紧接着林鱼锈剑向前平推,周身骨骼噼啪作响,反震力道便由林鱼的身体回归于锈剑之上,将赵瑞的飞剑骤然反弹了过去!
比袖中飞剑后一步杀到的赵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股反弹到自己飞剑上的力道,也传递回了他的神识之内。
他心神剧震!
这个少年竟能以一招看似寻常的剑式,硬挡住自己凌厉无匹的飞剑一击?
莫非此人真的怀有绝强剑修法门不成?!
念头仅在赵瑞脑海中一瞬滑过,便被他立即否定,动念之下,一双肉掌汇集海量元气,拍向寸步未退的林鱼胸口!
在其身后,更为凶猛的飞剑第二击已开始酝酿,灵蛇般的剑丝盘旋于赵瑞头顶,伺机而动。
‘剑走龙蛇,心登险峰。奇正虚实,融汇贯通。’
沧海剑派剑经总纲第二段浮现于林鱼心中,他手腕翻转,依势而动,脊梁联动四肢,骨骼相互配合,侧身躲过赵瑞势大力沉的双掌拍击,剑柄在掌中一个倒转,剑锋扫向侧后方的赵瑞背部!
当!
赵瑞的飞剑此时猛然强袭,再无法继续酝酿气势,打在了林鱼的锈剑之上,打得林鱼长剑偏离了原本轨迹。
而林鱼便借助这股力道,身形一晃,便正好与赵瑞面对面,长剑贴着自己的小臂,毫不犹豫地割向赵瑞的脖颈!
赵瑞瞳仁猝然放大,惊惧情绪忽地涌上心头,厉喝一声,浑圆迷蒙的青白色护体真罡在千钧一发之际由头顶向下发散,挡住了林鱼这致命一击!
锈剑划在护体真罡之上,带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响。
赵瑞趁机赶紧后退,飞剑在半空中一个翩转,落入了他的大袖之内。
赵瑞见了鬼一般看着对面的少年,连喘几口气,慢慢踱着步子,集聚着体内剑元,却再也不敢贸然向林鱼发动攻势。
此时的少年,与方才赵瑞印象里的那个蠢笨小子根本便判若两人!
他双目微微闭着,气息平稳,端着长剑,便如同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峰,压在了赵瑞的心头。
赵瑞先前心里的那点轻视心思随着这一番过招,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作为这场对决的旁观者们,个个俱是无比震惊。
方才开口嘲讽林鱼的那几个差役,此时已经打算脚底抹油开溜了。
旁人什么心思,赵瑞无暇顾及,他紧盯着林鱼手中锈剑,演了一口唾沫,慢慢开口道:“你,你真是一位剑修?”
林鱼睁开眼,还是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赵瑞:“你想学吗?我,我教你。”
再听到这一句话,赵瑞眼中顿显贪婪之色,紧接着整张面庞便腾地一下通红,连眼睛里都泛起了几根血丝,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林鱼:“你算哪门子剑修,你根本不是剑修!”
林鱼不说话,赵瑞也不需要林鱼此时开口回应自己。
他咆哮道:“你的剑式里,根本没有半点剑元存在,你未能入修行之门!只是运气好,只是运气好让你捡到一本强横剑经而已!”
能够成为修行者,赵瑞天资自然不错,脑子也不会特别蠢笨,他几乎动念之间便想到了林鱼能压制自己的理由。
那少年脚下,一块块布满裂痕的地砖便足以成为赵瑞的推断的明证!
若这少年真有修为傍身,与自己对敌,又有绝强剑经在手,何须这样费力?何须将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剑元力量转移到他脚下地砖之上?
根本不需如此!
“我要得到这本剑经,何须要你教我?我自会将你囚禁起来,慢慢将剑经从你口中拷问出来!”
赵瑞盛怒之下,那一点出身修真世家的风度荡然无存,他的剑元在此时已经重新集聚了七七八八,当即便是一个动念,飞剑在半空中绽放毫光!
但是林鱼此时却比他更快了些。
拼着体内经脉受赵瑞剑元侵袭之痛,林鱼终于争到了当下这一个机会,先前与赵瑞一番兵刃交接,身形互换,终于让少年再一次站到了烛台雕像之下。
他看着几步外的赵瑞,一扭头仰视着烛台之上熊熊燃烧的薪火,大张开口,猛地吸气,哈——
呼!
比先前那道火线不知粗壮多少,如同大蟒蛇一般的熊熊火焰灌入林鱼的口中!
烛台顶端的薪火,仅仅只支撑了一个刹那,便骤然熄灭!
薪火祠堂之内,光线全无!
崔各镇千门百户屋脊檐角上蒙着的白金光芒,迅速消褪,黑暗如潮水般向着这一座小镇倾轧而来——
一道道扭曲交缠的黑影落到小镇之内,黑影‘啵’地一声裂开,露出了藏在内里的大妖凶魂真容。
原本被黑暗遮蔽住的血色如轮圆月高挂虚空。
长街两边,白色灯笼下的旗幡疯狂舞动。
“魂魄不齐,且归去兮……”
“魂魄俱齐,且转生兮……”
苍凉古老的声音从未名之地传来。
“地狱无门,六道混同……”
“登仙无路,人神一界……”
“天不容我,地不容我,独留人间……”
尖锐凄惨的魔音盖过了那苍凉古老的声音,在祠堂里大部分人的脑海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