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祁耕年神色变幻,剑光临体之际终于做出反映。
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刀上挑,若雄山自大地之中拔地而起,阻住倒冲而来的星河。
“千年之内只有两人能够进入五龙囚首之中,一个是这个痴呆小子,一个是你,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之间还有渊源!”
祁耕年盯着清冷少女那张精致如miàn jù一般的脸,压抑千百年的怨恨,屈辱,轰然爆发。
“我在你身边做了近三百载的剑仆,护持你每一次的转世之身,却无法得到你半点青眼,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蠢笨痴呆的小子竟然可以得到你一片仙道真形护持,他有哪一点可以胜得过我?!”
祁耕年盯着清冷少女厉声道,一张脸庞上满是刻骨的恨意。
清冷少女对于祁耕年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剑指迸起,朝向祁耕年断然挥去,天地气机加诸于少女两根纤细笔直的手指上,混沌乍开,清与浊在在这一剑下分为天和地。
像是地平线上第一缕光。
林鱼亦将长剑端平,以极快的速度挥斩向祁耕年。
这剑术是少年曾经习练了无数遍的东西,即使他的灵魂被师父抽走一部分以至于忘却了大部分东西,但是四肢百骸里重复了千万遍的东西,岂会不明不白的丢失。
一剑出,林鱼气质再变,眉宇之间的懵懂气息尽被扫荡干净,少年原来虽然俊秀但是多被痴傻气质掩盖的脸孔此刻却是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冰凉剑意在眉眼间盘旋,一步踏出,月射寒江。
“仙道真形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祁耕年浑浊的眸子里顷刻间遍布血丝,陷入一种极其癫狂的状态之中,身形拔高,猛然拔出了腰间长刀与清冷少女挥出的剑光硬拼一记,理也不理在这一拼之下震荡的五脏六腑,唇角带血,滔天凶威笼罩住了下方挥剑的林鱼!
这般兔起雀落之间,他早已看清楚了眼前形势,眼下林鱼的剑招看似凌厉,实则空虚,只是借着魂魄之中的仙道真形发力而已,只要斩破这少年的意志,让其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仙道真形奈何自己不得,自然会被自己掌控!
祁耕年此番势在必得,毫不留手,倾尽数百年道行的一刀斩下,登时在林鱼眼前营造出了一副世界崩塌的恐怖景象,直击内心!
金乌东坠,蓬蓬流火投向大地,天穹露出无穷无尽宛若蛛网般蔓延的裂缝,猩红颜色自裂缝之中洒落。
人世颓靡,灾民遍地,修士门派十不存一。
尤其是林鱼记忆深处的那座山门,山道上的神兽雕像在一记流火的撞击之中化为齑粉,仅剩半面演剑墙再度崩断,殿堂倒伏,残垣断壁。
后山里那座孤零零的坟墓竟似从未在这人间存在过一般,被硬生生从原来的地方抹去!
师父呢?
林鱼没有生机的目光茫然四顾,师父在天边静静看他,只是一截漆黑刀尖却穿透了少女的心脏,鲜血让绯色衣裙更显凄艳。
“不!”林鱼眼睛接收到这副画面的时候,愣了一愣,紧接着灵魂便被狰狞的痛楚笼罩,目眦欲裂地伸出了一只手,企图抓住远在天边的师父。
却握住了一截森寒的刀身!
被林鱼紧紧抓住的刀身距离他的心脏只有三寸的距离,少年瞪大一双眼睛,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像是一头筋疲力尽地挣脱牢笼的野兽。
祁耕年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连他也想象不到为什么,这个傻子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挣脱混沌,清醒了过来。
“我…我不…不会让你伤害师父的!”少年涨红了脸,笨拙地说话,与他握住祁耕年兵器,正不断溢出鲜血的手掌相对,有一种震彻人心的力量!
“绝…”少年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握刀的手缓慢却坚定的将刀身拉扯向自己的身体,“不!”
噗!长刀穿透了少年的右胸,带出一蓬激射的鲜血,他握剑的左手在这一刻狠狠砍向祁耕年的头颅!
以命搏命!祁耕年大惊失色,将少年刚刚握刀捅穿自己胸膛,近乎于自残一般愚蠢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立刻便知晓了对方的意图。
他断然没有预料到这少年居然会这般决绝,以长刀刺穿身体为代价,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方便挥出这一剑。
倘若自己舍弃兵器,这一招全无作用!但是,自己没有,那个愚蠢的少年得逞了!
可恨!可恨!
若不是自己一身修为尽被禁锢在这五龙囚首大阵之内无法施展,这个小子耍再多手段又有何用处!
祁耕年怒喝一声,骤然抽刀后退,错开少年劈杀下来的长剑。
而后返身便是一掌,印在直冲而来的少年胸膛之上!
咚!
纵使祁耕年九成九的修为都被这‘五龙囚首大阵’禁锢住,剩下的那一丝修为,也不是如今的林鱼可以承受得住的。
当下只听得一声闷响,林鱼胸膛上的伤口鲜血直流!
他整个人都被这一掌推动,倒飞出山崖,往下方那被层层雾霭遮蔽的世界坠落而去!
林鱼神情怔忡。
天空,又和从前一样了。
他看到了师父那张精致地脸孔。
他很安心。
气流在耳边咆哮,雾气汹涌,卷过他的鬓发,也如钝刀般隔着衣物在他的皮肤上来回切割。
林鱼不觉得痛,他只是觉得有些困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道盘旋在他头顶的金光复又化作了黑裙少女,托举着林鱼的躯体,往山下的世界飘落。
她面无表情,她本就没有表情,没有性灵,只是师父留在林鱼体内的一抹仙道真形。
……
山下的世界在不断向下坠落的过程里,渐渐显现出轮廓。
先是一条蜿蜒游走于大地上的河流。
再是散落在河流周遭的一个个小村庄。
再近一些,仙道真形托举着林鱼,往那道河流旁边的一座小城飘落过去,它的身形愈来愈淡化,直直落到河流之上,已近透明。
它勉力将林鱼抛向河岸,自己则像是一个气泡,河流上空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林鱼落在河岸边,紧闭双眼,睡得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