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中年男子喜出望外的欢呼在身后炸开,杜若大惊失色,抱着胳膊猛地扎进水里,只露出个慌里慌张的小脸,面红耳赤道:“谁!偷看别人洗澡,无耻!下流!”</p>
来人却只盯着她傻乐,没头没脑地笑了好一会儿,竟发现她双眼微眯,很是吃力的四处张望着,又不由惊怒道:“你眼睛怎么了?”</p>
杜若顺着声音找到他,只隐约能看见是个高高壮硕的汉子,狼狈地斥道:“你还不赶紧走开!让我把衣服穿上再说不行吗?”</p>
那人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羞道:“好!好!好!我转过身去,在樟树后等你,你可别又跑了啊!”</p>
杜若匆匆忙忙套上衣衫,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那人一听动静,身形极是迅捷,立即飞身蹿到她跟前,急怒道:“你又骗我!”</p>
此人速度快如闪电,害得杜若差点咋舌,她眼睛还没好全,只能粗粗辨出是个人影,身上又湿哒哒的,冷得直哆嗦道:“你谁啊?我可不认识你!”</p>
来人眼神一凛,她不是!眼前不过是个十六七的丫头片子,绝不是他心中魂劳梦断的那个佳人,只是方才水中的那抹倩影,那下颌的弧度和玲珑的鼻尖,何其相似!她真的不是她吗?</p>
见他不说话,杜若急了,准备一把推开他,却扑了个空,跟前哪还有人!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轻功何其了得,杜若立马撒丫子往回跑,生怕惹出祸事来。</p>
杜若回房换了身清爽衣服,惊魂未定地捧着脏衣服,向水井走去,身后却又响起那低磁的声音,“原来,你住在这儿啊!”</p>
杜若吓得一激灵,指着他急道:“你跟踪我!你跟着我干嘛?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p>
那人放缓了声音,柔声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能告诉我,你是教里哪一门的弟子?”</p>
杜若如一只深坠陷阱的幼兽,竖起满身的刺,防备道:“你是长圣教的教徒?我是来这儿治眼睛的,只要我治好,我就会立刻离开,你不告诉其他人,行吗?”</p>
“好,不说”那人倒是爽快,一口应承下来,又叹息道,“咦,原来你不是本教中人,难怪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p>
杜若心里一咯噔,有些发慌,在这行差踏错半步,恐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遂迟疑道:“我叫……我……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p>
那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好呵呵一笑,尴尬道:“名字嘛,只是个符号罢了,你就叫我……木子好了,我看你眼瞎心却不瞎,敢来碎雨峡治眼睛,有些孤勇,叫你傻大胆如何?”</p>
杜若挑了挑眉,没好气道:“随你,木木傻傻的,名字倒是很配你!”</p>
那人被噎了一下,丝毫不在意,反笑着感慨道:“傻大胆,现在看你,倒是和我那位故人不太像了,她可比你长得美多了!当年我也曾在那四月潭撞见她洗澡,清丽绝艳,宛若出水芙蓉般的仙子,你却像只戏水的旱鸭子,可能只是这一个场景太过相似,我才认错了吧!”</p>
杜若一把撞开他,径直走向水井,轻嗤道:“你们长圣教的人怎么都这么色眯眯的,你说说你,年纪也一大把了,居然还这么不着调的,别挡着我洗衣服!”</p>
那人一个巧妙的转手,抢过杜若手中的脏盆,戏谑道:“不!谁也色眯眯?那个把你带进来的人吗?告诉我,他是谁,我就把盆子还你!”</p>
他听着也是个叔叔伯伯辈的人了,怎地这么幼稚,杜若急躁的抓住他的衣袖,皱眉道:“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p>
“好!让我看看你有几斤本事!”</p>
杜若一手拽紧他的衣袖,一手抬掌劈向他。谁料,他前来格挡的手肘气劲儿十足,一如击在青石板上。她痛得差点打一摆子,立即化竖掌为掌刀,再次砍向他。</p>
只听他“咦”的一声惊呼,便举起右手一隔,与她左掌碰在一处。杜若再忍不出,倒吸了一口凉气,吼道:“嘶!你是铁板打的身体吗?”</p>
那人也甩了甩胳膊,嘿嘿笑道:“傻大胆,掌上功夫还不赖啊!我胳膊可都震着了,你竟还只是喊点疼而已!”</p>
只是震着?自己全力一击对他而言只是震着了!杜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碎雨峡高手如云,她不会正好就逮到一个吧,遂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道:“哦,那你很厉害了,你……你一直粘着我干什么?”</p>
那厮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有趣道:“我粘着你?好像还真是,不过破天荒第一次被人嫌弃是狗皮膏药,真是太丢人了,我得走了!傻大胆,等我有空,好好教教你的掌法,只有一股子蛮劲,可浪费了你这双好手!”</p>
说完,只听一阵狂风卷落叶,他又不知去向了,留下满头大汗的杜若暗自胆战。</p>
此后数日,杜若的眼睛一日日地愈发清亮,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连邱英平都觉得她康复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害怕物极必反,遂每日阳光最盛的三个时辰,让她绑上浸泡了药草的眼带,成了半个睁眼瞎。</p>
古怪的是,以前天天前来聒噪的萧遗墨,好容易销声匿迹了,而最近那个举止怪诞的大叔却又日日来烦她。不是打听她的来历,就是对她父母的事备感兴趣,再不然三句定离不开她的剑法和掌法。</p>
杜若烦不胜烦,却又防不胜防,他行迹飘忽,经常神出鬼没的,惹得她这半个瞎子敢怒不敢言,但偶尔怒急了,还是要和他对上一仗。</p>
这不,今天他又对她的剑法啰嗦个没完,杜若本在惬意地赏花,实在忍无可忍,拔高了嗓门喝道:“华……我的剑法确实不济,但并不代表你就有资格指指点点的!”</p>
“傻大胆,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这是教你,全天下多少人哭着喊着求我指点一二,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还起了火了,真是烂剑配傻人,天生一对啊!”</p>
杜若狠狠呸了一嘴,将眼罩子系紧了些,折了根树枝丫便向他施展了自己最拿手的一招“剑影蛇形”。顿时,在她婉若游龙的手势下,枯枝凌厉地刺向对方。不曾想,却像刺进了一团棉花般,锋芒尽失。</p>
杜若不服,又变化出一招“大鹏展翅”,试图以大开大合之势将他一剑制住,可谁知一招过后,动弹不得的是她自己。</p>
木子仅用两指便钳住势如破竹的枝尖,然后枯枝便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劲道,反在杜若手中翩若惊鸿。杜若大惊失色,急忙松手,枝桠却好像黏在她手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开。</p>
杜若自知被捉弄了,愈发气恼,又握紧了枯枝,想夺回控制权,却手心顿地一痛,枝桠碎成了片片木屑。</p>
“傻大胆,还是没憋住,用了华山剑法吧,第一招‘剑影蛇形’该快的转承不快,不该快的启合又偏偏只注重形式而乱快,第二招‘大鹏展翅’开翅开得一塌糊涂,闭翅又闭得手忙脚乱,你这华山剑法练得,陆丹致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哈哈哈……”</p>
他虽辱及祖师爷,杜若却无力反驳,他一语中的,全切中了自己的弱处,不由抱拳叹道:“阁下技高一筹,是我学艺不精!”</p>
木子露出一副稀奇的表情,戏谑道:“哎呦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头一回见你服软了嘿!那你和我说说,你所知道的李尹殷,我就告诉你怎么改正这几处小毛病!”</p>
杜若眉头轻蹙,迟疑道:“你认识我三师伯?可我却不认得他!”</p>
“叫你傻大胆,撒谎倒是挺精明的,杜若,只能叫你亲爹三师伯憋屈吧!”</p>
此言一出,杜若心里仿佛平地炸开一声惊雷,顿时轰隆隆脑子空白了一片。他这般笃定的语气,竟让她舌头刹那失灵,半个“不”字都吐不出来。</p>
杜若忍不住一把扯下眼罩子,想看清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被强光刺得眼睛一眯。待她伸手挡在眼皮子上,缓缓再睁眼,却猛地又闭上了眼。</p>
即刻,杜若又连忙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眸中精芒烁烁,却又满是伤痕。她心中仿佛正被万千蚂蚁啮噬着,痛苦麻乱又心痒难耐,各种繁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她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死死盯着跟前的人。</p>
她心里怕极了,这又是一场空欢喜的白日梦,连眼泪都不敢太放肆地掉下来,只缓缓一点点流过脸颊,生怕一丁点惊响便砸碎了这场幻梦。</p>
木子却看懂了她的无助和脆弱,露出怜惜的慈笑,杜若这才敢泪如泉涌,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低声哽咽道:“大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p>
木子怅怅地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道:“我不是李尹殷。”</p>
杜若瞳仁瞬间失真,用死劲掐住他的手腕,绷紧了身体,喉咙也干得发苦,楚楚求道:“整整十年了啊,大爹!当年你二话不说就抛下了我,现在招惹了我又不认我,你到底把杜儿当什么了啊?”</p>
“杜儿这个名字,还是你出生时,我替你取的”木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放柔了声音道,“你大爹有没有同你讲过,为什么你要唤他大爹,而不是爹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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