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掌柜口中的恩公是谁?”杜若有些突兀地插进话来,虽然即刻她就明白自己鲁莽了,可那是她时时刻刻想念着的人啊!
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看着满桌的菜色,竟大半都是些内脏之类的,最奇怪的是,就是那道辣炒鸡皮。这鸡皮污秽不堪,即是宴请,谁会请人吃这样廉价低俗的食物呢?
而杜若所识的人中,只有大爹爱吃这道菜,那他口中的恩公极有可能就是她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的大爹,他知道大爹的下落!只是想到这一点,杜若便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又疼又痒,一定是我的大爹,对不对?
从她紧摁着中指的拇指上一扫而过,宇沐珂看着极力假装镇定的杜若,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
掌柜似乎没有察觉她的怪异,只一味沉浸在旧事里,看着有些悲恸,良久垂眸道:“恩公就是贵派“快三剑”李尹殷大侠,十八年前,千羽阁那帮杀千刀的到我熊州大厮杀虐,我们一家老小躲在这偏僻巷子里苟且度日,可三月初七那天,我永远忘不了那天!”
几乎要嚼穿龈血,哪里还有方才风度翩翩的模样,掌柜满脸狰狞道:“那天,他们撞见瑶妹,竟对她起了下贱的心思,我瑶妹宁死不从,这帮畜生竟以我昊儿的性命相胁,他才三岁啊!最后……最后……”
虽然掌柜很快平复下来,只是整个人如残叶般了无生气,颓然道:“万幸,有李大侠相助,我捞回来一条烂命,可昊昊和瑶妹还是……”
眼见掌柜哽咽难言,众人皆被催染得有些酸鼻,小二抹了把眼泪,赶紧扶着他就近坐下。
掌柜坐下,苦笑一声道:“无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痛我都咽得下去,不然就辜负恩公当年为我受的伤了!我可得好好活到重见恩公的那天!”
说完,掌柜拿起筷子夹了块鸡皮,仿佛释怀般放声道:“众少侠,往事如烟,早已消散,现今我倒有些饿了!”
众人配合地挤出稀稀拉拉的笑声,也纷纷吃了起来,可除了掌柜,剩下的人都只觉味同嚼蜡,杜若还想问些什么,可掌柜刚从旧事中抽离,她又怎能让他再掉进那布满脓疮的回忆里呢?
饭后,众人纷纷回房静候消息,杜若心绪难平,漫不经心地踱至院中,只见那石竹瓣面如碟,闪着绒光,好不憨美!杜若却无意欣赏,只觉自己仿佛被花边缘那不整齐的浅锯齿来回拉扯着,着急却无法宣泄,唯有等!如同以往年复一年地等!等自己长大,等手中的剑能封住自己无边的思念!
突然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天而降,落至她的跟前,足环上还绑了一只信鞘,看来是只信鸽。
不知是何人的信鸽,杜若抓起鸽子,只见足环上写着木子楼许寅平,原来是掌柜的,正愁没理由去找他,杜若稍作思量便拿着信鞘朝他房中走去。
轻轻敲了敲他房门,杜若有些磕巴道:“许……许掌柜,在吗?”
“在,请进!”
温润的声音打散了杜若的些许紧张,她进门甜甜一笑道:“我在院中捡到你的信鸽,怕是什么要紧信件,所以给您送过来了!”
“多谢少侠!”许寅平笑着接过信鞘,却在看过信纸后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仿佛有一股咕噜咕噜的热气涌了上来,杜若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他刚刚说的可是恩公?虽然只是他无意识脱口而出的一个口型,而且微乎其微,常人几乎难以觉察,可她看秦沐弋说话十年,这唇语分明是“恩公”!
杜若压下狂喜,走近几步道:“徐掌柜可是有了我大……三师伯的消息!”
徐掌柜倏地收起信纸,如鹰般精锐的眼神扫射杜若道:“你偷看了我的信?”
杜若听他此言,更是满心雀跃,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见你这般兴奋,瞎猜而已。”
“少侠的揣测请切莫要让第三人知道,恩公当年在熊州重创千羽阁,他们直欲杀恩公而后快,少侠可要慎言啊!”
“许掌柜,你是知道什么了,对不对?”杜若双眼精光乍现,求道:“掌柜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许寅平见她神色激动,背过身为难道:“恩公安危为大,少侠还是莫要纠缠,我不知他的消息!”
杜若顿觉口中悲苦,忍不住道:“我不是纠缠,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他是否平安,他会不会回来?”
“恩公十七年前碎雨峡一战成名,便再也没回过华山,少侠年纪尚轻,应当不曾见过恩公,即使见过,也不该有如此情义,莫非你是恩公的……”似乎想到什么,许寅平细细打量着杜若的眉眼,疑道,“你与恩公是什么关系?”
杜若没有忘记师傅的再三嘱咐,可方才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在说明,他知道大爹的消息,顾不得那么多了,杜若脱口而出:“你的恩公,华山派李尹殷,他是我的……”
“沐若!沐若!”
谁知,满腔诉语被院子里传来的呼叫声打断,杜若听那声音急的很,只能抱歉地向掌柜道别,赶紧向声源走去应道:“我在这儿呢!”
是丑奴!只见他一头大汗,喘着粗气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杜若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唤她,以致她都未能分辨出是他的声音,见他这般着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回道:“大叔,我来给徐掌柜送信,出什么事了?”
“沐珂似被人点了穴道,在房中动也不动的,快去救她!”
这儿是千羽阁的老巢,莫不是他们对沐珂……杜若眼神一凛,顾不得和许寅平说上一声,便立即和丑奴向自己房间奔去。
果然,宇沐珂僵坐在梳妆台前,动也不动,杜若立即解开她的穴道,见她似乎并无外伤,心中稍安,仔细盘问道:“沐珂,你没事吧?谁点的你的穴道?”
宇沐珂也不知是蒙了,还是被点久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拉着杜若吓道:“我正梳着头,突然铜镜里黑影一晃,我就被人点了穴道,一开始我吓了一跳,谁知那贼人点完穴就往外跑,我连人影都没看着,莫不是哪个混蛋师兄弟寻我开心?”
“看来是了,也不知是哪个暗恋你的臭小子在捉弄你呢!”杜若一边背过身去倒茶,一边笑着打趣道。
然而,脸色凝重的杜若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是他们,梳妆台离房门尚有距离,可沐珂在镜中连人影都没看到,可见此人轻功绝佳,众师兄弟没有这分能耐!那是谁呢?千羽阁的人,那定住沐珂是意欲何为呢?不想让沐珂凭空惊慌,杜若只能婉言宽慰她,只是这几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看顾好这个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