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开元年间,天下大乱,江湖中也是风起云涌,正邪魔三路英豪皆欲于乱世中成就一方霸业,正道以君无忧为首,华山六剑、武当、少林、峨眉和四大家族等各领风骚,邪道以幽府地煞和千羽阁最为猖獗,魔道以碎雨峡长圣教最盛,不可不谓时局纷乱。
华山脚下,青衣男子携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且行且止,远观壁立千仞,群峰挺秀,近叹峪道流水,山涧水帘。虽是盛夏的毒辣太阳,可山间自有一股幽幽清凉,好不惬意。
“大爹,前些日子,我们急急忙忙地赶路,为何这几日不赶了?”女孩歪头望向男子问道。
“杜儿,看见山顶的房子了吗?”
峭立的山峰间掩映着一个房屋群落,远远地只能看到略显肃穆的房顶和屋檐。
女娃点点头说:“那是哪儿?大爹要带杜儿去顶上玩儿吗?”
男子身形稍缓,俯身将女娃抱起,叹道:“杜儿,爹爹带你去那可不是为了玩,你可是去学本领的。”话毕,纵身一跃,几个兔起凫举,两人离山顶已不足百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这时,男子散去内息,将怀中女孩放下,看着眼前的汉白玉石墓,竟有了丝情怯的意味,不知师父他老人家若还健在,对他此番回门会有何反应。女娃看了看踯躅不前的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墓牌坊,只见上书四个苍遒有力的大字“华山剑派”,字里透出凛然的剑气,似要破壁而出。
男子敛了敛心神,执着女孩的手跨步向华山派内部走去。刚叩响那庄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门后便闪出一个人影,略是十岁模样,稚气未脱,却颇有些少年装老的味道。
“请问,来者何人?”
“华山派尹字辈不孝徒——李尹殷回门拜见掌门师兄。”
“殷师叔?你是快三剑殷师叔?”只见那少年眉眼间尽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与崇拜。
“谬赞了,还请师侄为我们通报一声,有劳。”
“不敢当,请师叔稍候片刻。”说完便欲立马飞奔向掌门通报,却听“砰”的一声,不料少年转身时竟狠狠撞了一下门,女娃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少年更是窘迫,脸都红到了耳根,也顾不得疼,仓惶逃开去。
男子伸手意欲弹女孩的额头,斥道:“没礼貌”。女孩缩了缩脖子,躲开之后又黏在男子身上说:“大爹,你是华山派的弟子啊?他好像很崇拜你呢?”
“不过是被江湖传闻迷惑了的傻小子罢了。”男子摇头叹息,轻轻笑着。
这厢,顺德殿内却是安静的叫人可怕,凌沐飒被殿内诡谲的氛围吓得不敢吱声,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的通报,确然没有说错话啊。
唯一可圈可点的不过是自己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兴奋,虽然父亲教导过通报时语气要平稳大方,可殷师叔是一手快剑名震天下的侠客,仅凭一人之力便击败了魔道宗主宁毋言的英雄,是每一个华山派门人的骄傲啊!何以父亲、师傅、师叔、师伯们安静如斯呢?
“先让沐飒下去吧。”
终于,殿内的静谧被华山六子中排行老四的莫尹樊打破,果然还是自家师傅心疼自己,凌沐飒默默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坐在正中央的是现任华山派掌门宇尹文,他看着满腹话堵在嘴边的众师弟们,也明白避无可避,便挥挥手示意沐飒退下。
“那殷师……”沐飒疑问道。
急脾气的老二凌尹皓不耐烦道:“你且站在殿外候着便是。”
真怀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可父亲素来脾气又急又爆,凌沐飒无奈抽了抽嘴角,依言退下。
果然他刚退出大堂,便听到父亲率先问道,“掌门师兄,师父不是说三师弟已经死了吗?”
“是啊,七……七年了,”六剑中唯一的女子玉尹青分外激动,眼框里蓄积的泪水应合着她的哽咽流过脸颊,仿佛终于承受不住这消息,玉尹青仿佛被撕裂般尖叫道,“他没死,他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尹青!”宇尹文厉声喝道,“堂堂掌门夫人,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玉尹青却仿佛没有听到掌门话语里那四个字的暗示,也全然弗顾宇尹文青筋暴起的脸,只直盯盯地看着他失心疯般哭吼:“你早知道他没有死,对不对?所以你不惊也不喜,你早知道,你骗我!”。
此话一出,余下的三子顾不得规矩,目光锁住正堂上的掌门。
“掌门师兄,师父为什么要骗我们,他老人家已仙逝,我等不敢苛责,但三师兄死讯传开时大家有多痛苦,你是亲眼目睹的,就算他的那些事叫我们难堪,你又怎能忍心隐瞒?”素来冷性子的老六孔尹锐一怒之下居然将茶盏锤个粉碎。
“你们先莫急,我也是师父临走时知晓的,我……”
老四莫尹樊冷着眼眸慢慢站起来,怒道:“掌门师兄,我不想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师兄现在活着,就在门外。”言毕便迅疾地飞驰而出,直奔大门,剩下的几子也立马夺门而出。
顷刻,殿内只剩下茫然低泣的玉尹青和怔怔看着她的宇尹文。
华山派斑驳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以轻功见长的莫尹樊率先看着眼前背手而立的男子,风华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他消失的七年不过是须臾弹指间。
李尹殷素来淡然自处,看着狂喜难抑的师弟,也只是嘴角微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澎湃着汹涌的潮水,不知如何开口。
“四师弟,一别数年,你可安好?”
“三师兄……”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叫七尺男儿哽咽地不知所措,幸好随后老二、老六一并赶到,莫尹樊才不至于失了分寸,可孔尹锐却顾不得那么多,拥住李尹殷,这一抱让剩下的二人也抑制不住激动,四人只紧紧抱在一起。
站在一侧的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居然也湿了眼眶,她只道同门情谊饶是深厚,却殊不知华山六子同历生死,早已情同手足。
沐飒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直叫天地动容的画面,他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了,没人知道他有多崇拜三师叔,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青年才俊。如今华山成为剑客朝宗的圣地,多半是因为八年前三师叔与宁毋言的那一场恶战。
然而七年前,他失去踪迹,人人都道他被宁毋言的部下暗杀,连祖师公也默认了这种说法,当时的华山是何等的悲戚,师父师叔师伯有多消沉,纵然他尚是年幼却仍记忆犹新。
“师父,师叔,掌门请你们前往大堂。”
华山三子却不往门里走,目光顺着李尹殷伸出的手看去,一只粉嫩的小手会意搭在其上,三子神色俱变,好一个精致粉嫩的小丫头,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凤眼吊梢,本是冷艳的眉目却透着一股机灵精怪的狡黠。可是众人却无暇顾及她的憨美,只各自狐疑,老二凌尹皓秉持不住,惊道:“这是三师弟的女儿?”
青衣男子向里走去,没有立即回答,低头看了看身侧黑溜溜的小眼睛,才微微一笑说:“是我和她的孩子,杜儿,快叫二师伯。”
“二师伯!”
“哎,乖孩子!”凌尹皓素来不喜和孩子打交道,又因脾气火爆不得孩子缘,自己儿子尚不与自己亲近,此时破天荒的夸奖愣是让他老脸一红,好不窘迫,不敢再言,一味闷声向大堂走去。又一一叫过剩下诸位,一行人纵有千万疑问,说话间大堂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