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差见他神情冷沉透着凛然,脖子缩了缩,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往蜷缩的姑娘瞄了瞄。然后才急急点头,言之凿凿的保证,“大人,卑职曾见过她几次,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言下之意,眼前这个差点或者已经被凶徒****的姑娘确实是杨悠茹无疑了。
姚济青沉着脸,有些恍惚的瞟了眼那满脸痛苦流泪明显惧怕得瑟瑟发抖的姑娘,沉吟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先将人一齐带回衙门去。”
至于那个一脸凶悍冷酷相的刺客,姚济青倒是极仔细的打量了几眼。
当然,一群衙差持刀对着那刺客浑身要害,那刺客就算再厉害这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举将这宅子里的刺客zhì fú之后,姚济青也不在这宅子多作耽搁。
很快,就押着仅存的几名受伤程度轻重不一的刺客回衙门去了,当然,衙差们同时带回衙门的还有从这宅子里面搜出来的各种wǔ qì与其他相关物品。
待到回到衙门,为了尽快结案好给离王殿下一个交待,姚济青干脆连夜审问这些刺客。
只可惜,衙门里刑具虽多,对这些亡命之徒却没有什么作用。
即使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有一个人吭声,更别说老实交待收买的背后之人了。
在这些刺客一个个被上刑弄得几乎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姚济青不得不让衙差暂时停手。
就在他万分恼怒又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衙差却难掩兴奋的模样,用托盘捧着一样物品往姚济青的办公屋子走来。
姚济青自屋子瞥见那衙差小心翼翼的态度,差点以为他托盘里捧着的是什么绝世珍宝。
“大人,”敲了门之后,那衙差十分兴奋的说道,“有意外收获。”
姚济青眯着眼斜过去,沉声问道,“什么意外收获”说罢,瞟了眼托盘,还抬手指了指,“就是你面前这玩意一张破纸”
那衙差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将托盘放到了他面前的长案上,“大人你请看,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破纸。”
姚济青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下好奇也被勾了起来。不过,他瞟了眼衙差,仍旧不以为然的模样,慢吞吞的低头往托盘看去。
将那张染了血污还有了破损的纸拿起,就近灯火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
“以身抵债,事成之后,银货两讫”
迅速读完上面的内容,姚济青脸色都青红黄绿的变得十分好看了,他难以置信的又迅速再看了一遍,之后还是难以接受的瞪大眼睛盯着右下角的指印与落款。
再三确认之后,姚济青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人惊骇的事实。
这就难怪,在刺杀离王的事情发生之后,杨悠茹会突然失踪不见了。
原来是以身抵债去了
可看了又看,姚济青仍旧觉得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便命人立即将师爷请到他的屋子来。
一会之后,面目白净的师爷便到了他跟前。
姚济青也不废话,直接拿起那一纸让人大跌眼镜的切结文书递到他手里,“你先看看这个吧。”
师爷阅读的速度很快,几乎片刻就将内容看完了。
“大人怀疑这文书是有人伪造的”
师爷在他手下已经做了十几年文书,自然明白姚济青此刻的顾虑,一开口就直指中心。
姚济青苦笑一声,“难道我怀疑得不应该吗”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纵然再荒诞大胆,也不至于敢做出这种令人惊骇绝俗的事情来吧。
师爷默然思索良久,才缓缓道,“大人,我倒觉得此事不无可能。”
姚济青挑眉看着他,“怎么说”
“先摒除眼前的疑团不说,大人你不妨先想想,离王遇刺的真相到底如何”
姚济青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露出几分了悟之色,“你的意思是,杨悠茹是为了报复莫安娴,才大胆策划前几天的刺杀”
师爷笑了笑,“想必大人也知道李家与莫家暗下争斗已久的事,如果杨悠茹在有心人引导下,认为是莫家大xiǎo jiě害了李二公子,那么杨悠茹完全有动机恨不得除掉莫安娴。”
“我已经让人查证了,杨悠茹曾在大佛寺与莫安娴起过冲突。”
“这满京城的人,大概也没有人不知道离王殿下独独钟情莫家大xiǎo jiě吧”师爷又顿了顿,眼里有隐隐精光闪过,才道,“这也能更好的解释离王殿下让人前来报案缉拿刺客却不欲声张的真正用意。”
姚济青还是觉得这事疑点重重,“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成立,杨悠茹也不过有这动机而已,她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网罗到如此多的厉害shā shǒu而且这些shā shǒu里面还有不少弓箭手”
师爷想了想,倒不觉得有他这般惊诧难以接受,“大概有人想借着杨悠茹的手除去莫安娴或者离王殿下,自然会不着痕迹将这些杀伤力极大的shā shǒu引至杨悠茹面前了。”
姚济青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倒是渐渐有几分偏向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可是。
可是仇恨遮眼的时候,杨悠茹那里还能想到其他。眼光闪了闪,姚济青叹了口气,这一张荒唐的切结文书大概也是有人刻意引导杨悠茹写下的。
想到某些事,他难掩的心中忽地一惊,“依你看,又是谁想要借此除去杨悠茹”
师爷沉默了片刻,却不太确定道,“这个也许想要除去杨悠茹的,就是暗中引导她去shā rén的人吧”
“大人,不管谁想借此除去杨悠茹,目前这都不重要。”师爷有些严肃的看着他,“重要的是,她眼前还好好活着,却已经咳,而杨府的人前几天曾来这里报过案,我们总得给杨府一个交待。”
姚济青看着他,有些心烦意乱道,“你有什么主意”
师爷又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刺客已经捉到,大人应该先将这事通知离王;至于杨xiǎo jiě,我觉得大人不如差人明早悄悄将她送回杨府。”
姚济青想起陈芝树的行事作风,却犹豫道,“没有审出幕后真凶,只怕那位不肯善罢甘休,再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这到时只怕不好交差。”
师爷却明显不这么认为,“大人这么想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却是对大人或者离王殿下都是最好的做法。”
姚济青挑眉看着他。
“大人不妨将这一纸荒唐切结文书内容向离王透露一二,到时他自然明白大人良苦用心。”
只要杨侍郎也知道这回事,就算再见到活着的杨悠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断然会让这位杨xiǎo jiě急速“病故”的。
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姚济青悄悄将人送回去,既让杨侍郎不得不暗中欠下一份人情,又不必自己双手染血,更免了离王愤怒与染血的可能。
只要杨悠茹在杨府悄悄病逝,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事。
姚济青思考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师爷的考虑有道理。
翌日清晨,姚济青便派人到离王府将消息告诉陈芝树;然后,又让人悄悄将杨悠茹送回杨府去。
他的算盘打得极好,不声张做好这件事,绝对是落了几头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姚济青以为这事已经圆满结束的时候,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有消息悄悄流传着杨悠茹暗中以身抵债******刺杀离王的事。
这种大胆挑战世俗伦理的小道消息,几乎一传出来就极大的引起人们兴奋猎奇心思。
不到半天时间,这些事情就如一阵大风一般,刮遍全城。
因为李南胜被“砍了脑袋”,杨悠茹还是望门寡的身份,这般让人惊悚兴奋的消息一传出来,李家上下最先难以忍受。
人死了还要被戴绿帽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这事还闹得全城皆知。于是,李家便义正严辞的修了书信向杨侍郎讨说法。
这讨说法另一层隐晦之意,就是让杨侍郎赶紧将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给结果了。
没过两天,杨悠茹果然悄无声息的被得“急病”死了。
对于杨悠茹的死,不相关的人顶多上下嘴皮一个翻动叹一声唏嘘,但对于杨家与李家来说,她的死仅仅是双方同盟决裂的开始。
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
“xiǎo jiě,有消息传出来,杨悠茹病故了。”
莫安娴懒洋洋靠着藤椅轻轻摇晃着,伸出脚丫淌在阳光里,好一副散漫惬意的姿态。
闻言,依旧半垂着眉眼没有看红影,只轻轻点头,“不出所料。”
杨悠茹这一死之后,杨家与李这一条绳的两只蜢蚱从此再也不会齐心了,一条绳子上互相攀咬,这才更有意思。
本来杨侍郎对李南胜的“死”就心知肚明,自己女儿莫名变成了未出阁就守活寡,杨侍郎心里肯定有气。不过为了利益,不得不隐忍罢了。
回头,杨侍郎却发现李家的人还要对他女儿赶尽杀绝,又是利用又是借刀shā rén,这心能舒服得起来才怪。
红影看着少女笑意晏晏的模样,心下登时深深默然。
在xiǎo jiě面前玩借刀shā rén
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再厉害,也斗不过xiǎo jiě炉火纯青的手段。
红影不是没怀疑过自家xiǎo jiě,只不过这么多事下来,她早就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信服。
不管xiǎo jiě如何学会这些手段,xiǎo jiě始终是她的xiǎo jiě,别人若不先挑衅xiǎo jiě触犯原则底线,xiǎo jiě一般都不会计较,可是一旦越了界那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xiǎo jiě,奴婢听说九门提督亲自带领衙差去捉拿刺客的时候,过程十分顺利。”
莫安娴抬头,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你怀疑他们”
红影眨了眨眼睛,xiǎo jiě这意思是其实清陈内里猫腻
她立时一本正经的点头,语气严肃,“xiǎo jiě觉得奴婢怀疑得不应该吗”
少女有些失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结果对我们有利就行。”过程么,就不必详细追究了。
当然,这个不追究也是基于事情没有脱离她的掌控为前提。
含笑低头,眼神却微微恍惚。
那个人,为免她再为这些琐事劳神,很直接派了人将计划详细告诉了她。
宅子里那些刺客么,当然是真的刺客。
只不过,在姚济青带着衙差冲进去之前,都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而已。
姚济青冲进去的时候,那些刺客才刚刚被弄醒,连东南西北还未弄清,就被威武的九门提督一窝端的送进大牢了。
至于杨悠茹以身抵债那份文书
莫安娴表示,杨家的帖子都临摩了,再多伪造一份文书算什么。
横竖,刺杀的事,跟杨李两家,尤其是跟杨悠茹那位妒忌成狂的xiǎo jiě脱不了关系。
她这么做,半点也不算冤枉他们,就是为了帮助姚济青尽快结案tí gòng了一些便利的捷径而已。
红影愣了愣,当然不是因为少女这模棱两可岔开话题的态度。而是少女本就明媚绝美的脸庞,这会并不曾沐浴阳光里,却意外漾出淡淡晕红。这样含羞带怯的女儿娇态,可以说是红影从自家xiǎo jiě脸上平生仅见。
娇态隐现媚色自生的少女,比平日言笑晏晏温和无害的样子更为灵动可人,尤其看见少女嘴角那一抹带着春意的浅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艳鲜活。
红影倒吸了口气,随后敛了眉目,恭谨道,“xiǎo jiě说得是。”
莫安娴听着她略有些激动的轻快语气,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一时倒没有再言语。
想了一会,才道,“再过不久就是姨娘四十岁整岁寿辰,你辛苦打点一下,到时在家里为姨娘办场生辰宴。”
红影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莫安娴的心思了。
府里喜事太少,大少爷成婚的时候又发生了各种各样不愉快的意外,如今难得夫人身体逐渐好转起来,确实该趁这个时候热闹一番。
至于李家与杨家会不会继续对xiǎo jiě不利,这一点红影完全不愿在这时候提及。她想,既然李家不想放过xiǎo jiě不会放过莫家,xiǎo jiě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这日子照旧得过,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所以她们做下人的,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莫安娴一句话,红影便去忙赵紫悦的生辰宴了。
不过凤栖宫里,皇后的心情却无比愤怒。
诺大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但这富丽堂皇的物质却并不能抚平皇后此刻怒气。
更甚至,冯嬷嬷觉得若不是这大殿够空旷的话,她们这些侍侯的宫人大概都难以承受得住皇后此刻怒气冲天散发出来的巨大气势。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皇后冷哼一句,眼角掠过四下噤若寒蝉的宫人,怒火顿时更甚了。
冯嬷嬷见状,唯有硬着头皮上前奉了杯茶,“娘娘息怒,想必那只是意外。”
皇后冷笑一声,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又接着道,“意外有哪次不是意外没有金钢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若他们真听本宫的话别再不知轻重瞎掺和,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可将当朝大将军李怀天也骂在了里头,冯嬷嬷可不敢接。想了想,只好小心翼翼道,“有了教训,想必以后就会小心的。”
皇后绷着冷艳的脸,不置可否的阖下长睫,冷哂一声,“但愿如此。”
啜了口茶,又冷淡道,“本宫听说,莫安娴那个丫头要为赵氏操办四十整岁生辰宴”
这话题安全多了,冯嬷嬷心里抹了把汗,连忙堆着笑,应道,“是的,娘娘。”
皇后默了默,又冷笑一声,“办得好,本宫也是时候送她一份厚礼了。”
冯嬷嬷瞧见她从容冷艳的神色,只觉心惊肉跳得慌,却不得不压着畏惧,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恭敬垂询,“娘娘想送什么礼”
一转眼,就到了赵紫悦寿辰这天。大清早,莫府上下都在忙碌,就连一向只顾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寿喜堂,都在清晨应景的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