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萧秋寒一家四口起得大早,收拾家当准备搬入二爷家的小院。说是家当,其实简单地寒酸,几床破旧被褥和几件换洗衣服而已,随意打了几个大包裹由萧父拎着,母亲郑氏牵着两个孩子,便走出了生活十几年的家门。
迈出了这道门槛,从此便是两家人。
父亲不禁回首凝望着这灰色的小院,一排排熟悉的土坯茅草屋,在金色晨曦的辉映下,如一副天然淳朴的水墨画,这里每一丝泥土的气息都早已融入他的血肉,儿时记忆又不禁涌上心头,让他鼻头不由得一酸。
推开二爷家的院子,里面毫无人气,荒凉破败,蒿草重生,院墙塌了好几处,正面一排数间的草房年久失修,屋顶早已烂透,一阵风便能将其卷个底朝天,需要一番大修整。
父亲一声招呼,左邻右舍都乐得帮忙,来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补砌院墙、平整院落、修补房顶,都各自分了工,井井有条忙得热火朝天。
母亲郑氏脸上洋溢着笑容,手脚麻利地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烧水泡茶,装在粗瓷海碗里,端给大家饮用。又去附近的店铺买了鱼肉,打了烧酒,邻居们都是好心好意的出工出力,自然不会要工钱,自家更不能吝啬,少不得好酒好肉犒劳一番。
萧秋寒也忙着和稀泥,古代没有水泥,砌墙只能用石灰加稀泥搅拌成浆,作为粘合剂,倒也异常牢固。所幸自己前世也是河湾里翻跟头田沟里玩泥巴的农村土娃子,这种体力活干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喂,小贼!”
正当萧秋寒干得浑身冒汗的时候,院门外忽然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玲珑的小脑袋,冲萧秋寒做了一个鬼脸喊道。
“凝雪xiǎo ji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萧秋寒走过去斜倚在门框上,故作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气问道。
“你这小贼,不讲信用!昨天约你在牛棚那里见面,你居然没有出现,害我等了一整天!”韩凝雪撅起小嘴,瞪着杏眼,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小模样。
“我答应你了吗?谁让你那么傻,等一会不来便罢,还等一天!笑死人了……”萧秋寒不由得油滑一笑,故意逗她,杀杀她的骄傲气。
“你……真无赖!”
韩凝雪气的七窍生烟,头上两个双丫髻都要冲天而起,真恨不得一拳头揍扁萧秋寒那张憎恶的嘴脸。
“呦,这是谁家的妮子,生得这般标志,小小的年纪,跟月宫里的仙子一般!”正在这时,郑氏提着水桶从厨房里出来,一眼看见院中俏立着一个娇巧人儿,一身的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流光溢彩,在太阳地下晃得眼睛都有几分花了,便笑着说道。
韩凝雪人小鬼大,郑氏这一番话奉承得眉开眼笑,十分受用,彬彬有礼地鞠了一福,回道:“见过萧伯母,高冠清是我舅舅,高月娥是我母亲!我是来找秋寒玩的!”
“哎呀,高月娥原来是你的娘,你爹还是个县官!小的时候我还和娘一起过家家呢……”郑氏双眼笑成一双月牙,上下将韩凝雪打量个没完,啧啧称赞说,“还是官家大xiǎo jiě体面,你看这小手,跟削开的葱根一般白嫩,你看这衣服,这满头金银首饰,这得花多少银子……”
韩凝雪忍不住掩口葫芦,萧秋寒也是暗笑,母亲勤劳淳朴,真的不曾过什么世面,连县城都不曾去过,难免会大惊小怪。
郑氏见两个小鬼偷笑她,也尴尬一笑,摆摆手说:“你们玩去吧!”
两人走出门外,韩凝雪已然消了气,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筒递给萧秋寒。
“什么东西?”
“牛奶啊,我让仆人挤的!小墨猴一天没喝到奶,应该饿坏了吧!”韩凝雪眨着闪亮的眸子说。
萧秋寒觉得这个官xiǎo jiě出了任性刁蛮,骄傲腹黑,却不失善良可爱,便说:“亏你心细,小墨猴睁眼之后,生命力渐强,即便没有牛奶,以米油喂养也可存活。”
说话间,萧秋寒摘下腰间的竹筒,小墨猴此时只有婴儿巴掌大小,如同一只小仓鼠一般正窝在竹筒里酣睡,其长到成年以后,也不过chéng rén拳头大小,娇俏玲珑,极为惹人怜爱。
萧秋寒以手指轻叩竹筒,那小猴儿便睁开双眼,韩凝雪将装着牛奶的竹筒凑过来,只见那猴儿吱吱吱怪叫几声,一咕噜钻出来,婴儿抱住奶瓶一般,抓着竹筒,几乎将整个脑袋没入奶水之中,贪婪地大口吞咽起来,那一双琉璃般乌黑发亮眸子,还不时滴溜溜地乱转。
韩凝雪咯咯发笑,揶揄着说:“这小东嗅觉比狗鼻子还尖,吃相也跟你如出一辙的不堪,像个饿死鬼托生的。”
那小墨猴喝的饱了,居然微微打了一个饱嗝,韩凝雪便将其托在掌中,抚着它身上金黄的绒毛,逗得它龇牙咧嘴的一阵大叫。
“看到没,小东西不乐意了,它在犟嘴:瞧你这小妖女的样儿,才是饿死鬼托生呢?”萧秋寒捏腔拿调,学着小墨猴尖叫的声音说道。
韩凝雪被逗得忍不住抿嘴嗤笑,却刁蛮地狠狠在萧秋寒脚上踩了一脚,嗔道:“叫你占我便宜!”
“哎呀……不好!”紧接着韩凝雪花容失色,鬼掐的一般尖叫了一声,“这小畜生拉尿了,居然尿了我一手……”
说着连忙将小墨猴抛到萧秋寒手中,抽筋一般抖着小手,满脸憎恶地掩住口鼻,慌不择路地跑去洗手,望着这刁蛮小萝莉如此狼狈,萧秋寒不觉好笑。
韩凝雪洗罢手悻悻地走回来,便在村前小溪旁的青石板上坐下,晶亮如琉璃的眸子闪烁着,无比炫耀地说:“我给你讲讲戏文吧,外祖母大寿,舅舅请了戏班,这两天家里一直在唱堂会。听说今天晚上,外祖母特例让人在仙人庙前搭了戏台,让戏班子开演了一场,让全村人开一番眼界……”
“都唱得什么戏?”萧秋寒只是淡淡问道。
毕竟在后世诸般声色犬马的娱乐huó dòng丰富庞杂,登峰造极,电视、diàn yǐng、网络、舞厅、歌吧,甚至真人陪嗨陪啪,无不用其极,与古代匮乏的精神生活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之别,这实让萧秋寒提不起精神。
“《精忠记》演的是岳飞领兵抗金,精忠报国,《浣纱记》说的是春秋时秋吴越争雄,范蠡和西施的故事,《连环记》讲的是东汉末年,吕布戏貂蝉的故事,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雌木兰》、《穆桂英挂帅》和《樊梨花征西》的故事,梦想有一天能和她们一样,巾帼不让须眉,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
“没想到你心计过人,还是个女汉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萧秋寒撇撇嘴说。
“女汉子?”韩凝雪一愣,第一次听这新鲜的词,继而闪着水灵灵大眼,鬼机灵地说,“女汉子太难听了,应该叫……女侠,对,以后就叫我嫉恶如仇的女大侠,嘿嘿!”
“好好,凝雪女侠,你可以开始讲戏文吗?”萧秋寒受不了她那自恋加刁蛮臭美之态,无奈地说。
“好吧,算你表现好,就先给你讲木兰从军的故事吧……”
韩凝雪天生口齿伶俐,当下讲起戏文来口绽莲花,倒也绘声绘色,只是后世的电视diàn yǐng,各种版本早将这些故事拍烂了,萧秋寒听得直打瞌睡,如催眠一般。
正当韩凝雪眉飞色舞,讲的口干舌燥,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鼾声,扭头一看却见萧秋寒居然倒在青石板是猪一般呼呼酣睡。
“啊呀!”
韩凝雪一声娇呵,小心肝都要气炸了,抬脚狠狠朝萧秋寒屁股踢去,结果萧秋寒身体顺势一滚,一脚踢空。韩凝雪鼻子都气歪了,冲到萧秋寒的耳根处,河东狮吼一般暴喝道:“你没心没肺的小贼,我讲的满嘴冒烟,你却敢戏耍本女侠?”
萧秋寒捂着耳朵,油滑地一笑,以手作扇地扇着风说:“啊呸,这好大的口臭,熏得我心肺都要呕出来了!”
韩凝雪下意识地连忙掩口,又羞又恼地背过身去气鼓鼓地说:“好心当驴肝肺,不理你了!”
“好了,别生气了!看你刚才讲得那么卖力,崇尚侠义,我就讲一个关于侠义的故事补偿你如何?”萧秋寒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柔声哄道,“《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诛仙》、《花千骨》,你要听哪一个?”
“切,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你会讲故事,猪都会上树,狗都会唱曲,癞蛤蟆能吹破牛皮!”韩凝雪杏眼斜睨,满脸不屑,嘴上不忘以牙还牙地还击。
“不听算了……”
“慢着……”
萧秋寒刚走几步,韩凝雪小狐狸一般滴溜溜地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狡黠地说:“你不是要补偿我吗?”
“不错!”萧秋寒扭头做了一个鬼脸,说道,“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许,作为补偿?”
韩凝雪杏眼一横,正色道:“我问你,上次你一伸手就夺了我手中的竹枪,而且我整条胳膊要断了,丝毫不得动弹,你用的是什么招数?”
“那是搏击擒拿术中的空手夺刀术!”萧秋寒说道。
“空手夺刀术?听着好霸气!”韩凝雪兴奋的双颊绯红,挥着拳头说道,“我要学这个空手夺刀,你快教我?”
萧秋寒miàn pí抽搐,差点惊掉下巴,这小萝莉真是太不安分了,暴力十足的小悍妇,这在普遍温文柔弱的大明女子之中实在是一个异类!
“搏击术都是攻击人要害薄弱部位,一招制敌,招数狠辣歹毒,女子学了这些会变得冷酷粗暴,实在有失体统!”萧秋寒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我就喜欢舞枪弄棒,梦想拜师学艺,练就一身武功,行侠仗义!”韩凝雪噘着嘴,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命令道,“反正我不管,你若不教我,你走到哪里我就跟着你,缠死你!”
“那好啊!我晚上tuō yī睡觉,难道你也要跟我一起睡?”萧秋寒皮笑肉不笑地呛她一句,心中却是醉了,这小萝莉长得玲珑秀丽,却是个属张飞的!
韩凝雪咬牙,冷声威胁道:“你不答应也可以,我就告诉舅舅,说你欺负我,让你书童做不成,社学也泡汤!”
萧秋寒暗骂一句,这小萝莉不但腹黑还心狠手辣,长大绝对是鬼不缠的角色,也便开口说:“也罢,就教你一招空手夺刀术,不过下不为例……”
小萝莉双目顿时兴奋得放光,笑得眯成一对月牙。
“搏击术讲求快、准、狠,空手夺刀术的关键就是速度比对方快、身体反应敏捷,眼疾手快……你捡一根树枝,从不同方向刺来,我们演练一下……”
萧秋寒一边示范动作,一边讲解要领。韩凝雪学得如痴如醉,有模有样地练习,不觉间半日光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