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那店家不动声色,故作高深地说道:“在下做这盐店十年有余,可谓遍尝天下盐味,只需用舌尖这么一舔,就能说出其品类和产地!你这盐味道涩中略苦,口感和品相都差了很多,想必是矿石之中采集的岩盐?”
萧秋寒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早将他的心思揣摩个透,既然你说是岩盐那就是岩盐吧,便憨厚一笑说:“掌柜真乃神眼,不同凡响!果然是岩盐!小儿家贫,偶然在旷野之中发现,故采集补贴家用。”
“看你这孩子攀山涉水,着实可怜,那我就发一回善心!”店家一副悲天悯人,勉为其难的神情说道,“按品相,这岩盐只能算作下下之等,就按下等盐价作半,二十五文一斤,如何!”
真是个黑心店主,萧秋寒内心冷哼,却憨声憨气地回道:“五十文!”
“二十五文!不卖滚蛋!”掌柜老脸一横,故作动怒地说道,这孩子吗,一诓二骗三恐吓,还不好欺负?
“出门我爹有交代,少了五十文不卖!”萧秋寒一副愣头愣脑的摸样,提起竹篓就往门外走去,一副此住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架势。
“嘿!你还一嘴咬个狗屎橛子,给个鸡腿都不换了!真是个愣头青!”眼看萧秋寒梗着脖子要走出门外,一笔横财要付之东流,店家心里虽恼,却不得牙疼一般地喊道:“小子,回来!一五十文就五十文,依你!”
很快过了称,总共土盐二十八斤,得钱一千四百文,那店家一边数着钱,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可以从中赚取多少外快。
论品质这土盐的确比下等盐还还要略差一些,能卖到下等盐价已是十分可观了,至于店家以次充好,赚取差价,自肥私囊,萧秋寒明白凡事不能太贪,双方利益均沾,各有所得,这样才能做长远生意。
萧秋寒将一堆铜钱装进布袋,依旧扔进竹篓,那店家早已换了一副笑脸,自然不会放过这条敛财之道,原本精瘦的脸皮都堆耸得如恶性肿瘤一般,和气地说道:“小兄弟,这种岩盐的矿石你家里还多吗?本店可以大量收购,价格吗,量大从优,绝不会亏了你……”
“产盐的矿石可不是遍地都是,若是日后运气好能再碰到,自然会首先考虑卖给贵店!”萧秋寒一边提起竹篓往外走,一边憨声说道,店家本想套这孩子几句,不料对方守口如瓶滴水不漏,不禁失望。
萧秋寒回借口到的摊位上,萧父小心打开布袋,摸着里面沉甸甸泛着黄光的铜钱,双手都在颤抖,兑换银子这可差不多一两半的银子,抵得上庄户人家在丰收之年大半载的收成,这让萧父简直不敢想象,怪不得天下和盐字沾边的都富得流油!
“这熬制土盐之法,让黄土生成金,真是了不得,日后要好好利用!”萧父咧嘴一笑,憨厚的脸上满是喜悦之情,看向儿子的神情愈加钦佩和怜爱。
此时摊位上生意清冷,少有人光顾,即便有人光顾,询问价格之后摇头走开。显然萧父生性憨厚,久务农桑,地里刨食惯了,出来做买卖却犹如隔山,连最基本的技巧都没有,萧秋寒一旁看得心急,便道:“爹,卖东西不能如你这般闷头一声不吭,你得学会吸引行人,讨价还价,那样才能把东西卖出去!”
“咋个吸引人,又咋讨价还价?”萧父吞了口唾沫,憨厚的脸上面露窘色。
“你看我的!”
萧秋寒说话间,双手叉腰,站在摊子前,豁出嗓子学着后世那些路边商贩的口吻吆喝道:“嘿,过来看过来瞧,我家的竹器真是好,虽然不是传jiā bǎo,家家户户离不了,结实耐用又牢靠,三年五年都不破……”
说着萧秋寒顺手提起一个竹筐,狠狠摔在地上,竹筐瞬间从地上弹跳而起,接着他又暗控脚力,狠狠在上头踩了两脚,那竹筐毫发无损,弹性十足。
周围的行人顿时被他这番别开生面的吆喝和举动所吸引了,纷纷投来奇异目光,连连赞叹这竹筐结实。
萧秋寒趁热打铁,又冲众人吆喝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本铺器物亏本甩卖,不论大小统统十文!挑啥啥十文,买啥啥十文,随便挑,随便选,原价二十文三十文的,现在全场卖十文!十文钱买不了吃亏,十文钱,你买不了上当!十文钱,又不多,买不了房子买不了车,去不了美国到不了莫斯科!十文钱真不贵,不用回家开个家庭会,十文钱不白花,一年四季全用它……”
路人个个诧异,一时皆被这稀奇古怪的吆喝声逗得咧嘴而笑,各色贩夫走卒的吆喝之声他们听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孩子口角如此利索,叫卖声如此标新立异,霎时都如看戏一般兴奋地围拢过来,更多的人是被全场十文的价格所吸引。
就连萧父也双眼地圆睁,吃惊得如同不认识自己儿子一般,他到底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明白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扯了一把儿子,压低声音说道:“这都是十几文、二十文的东西,这样亏大了……”
这声音不大,但是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更是勾得这些斗米小民贪占小便宜的心思蠢蠢欲动,即便家里缺这些东西,也想趁此买一两件回去,留着日后有的是用处。
萧秋寒将众人的心思揣摩个透,便顺手一把扯住站在最前边的一个敦实汉子,不由分说便将一卷草席塞在他手里,咧嘴一笑说:“大哥买了送大嫂,大嫂高新兴地不得了,高高兴兴买回家,就像送给嫂子一朵玫瑰花……”
那汉子草席在手,猛一愣神,便听有人戏谑道:“这草席结实耐用,买回去垫床,夜里跟你媳妇拼命折腾,便是蹬倒了墙,蹦塌了床,这席子都不坏!保准你媳妇满意……”
周围一阵哄笑,那汉子倒是倒是嘿嘿憨笑,露出一口粗大黄牙,颇为豪爽地掏出十个大子儿,放在萧秋寒手中,咧嘴说:“小兄弟,借你吉言,就当给俺媳妇买了玫瑰花了!”虽然这汉子不知道玫瑰花是何物,就算是讨个好彩头了。
这时候众人皆是纷纷出手,挑挑拣拣,不过半个时辰摊上的几十件竹器物件被陆续售罄,萧父点验铜钱,一共得钱四百八十文,这个收获让他颇为意外。
“可惜,东西卖的太便宜了!”萧父砸吧嘴,略微惋惜地说道。
见父亲老子还没拐过弯,萧秋寒笑着解释道:“这叫薄利多销,占的是数量优势,卖的越多,赚的就越多!虽然每件东西平摊下来少赚了三五文,但是咱们半日卖出四十多件,恐怕你半年都卖不出这个数量,这个账算下来,还是合算的……”
萧父一拍自己的榆木脑袋,有种拨开云雾见日的恍然之感,笑着说:“若在以前赶集摆摊,一日下来能卖出三五件竹器,有几十文进项已经不错了!再说这竹器草席都是就地取材,略废功夫编制,不去成本,能卖一文赚一文……”
二人正说着话,便见二伯父从集市上游荡了一圈,反剪双手闲庭信步而来,远远便一副怨天尤人口吻,以手指天,愤然叹息道:“老天啊,如今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满街之人都是势利眼,狗眼看人低,趋炎附势,媚上贱贫,想我堂堂一个饱学诗书之士,想谋一个体面生计,居然遭遇嗤之以鼻冷眼瞠目,可叹可恨英雄无用武之地……”
萧秋寒父子闻言面面相觑,只觉牙根陡然涌起一股煞人的恶酸,几乎酸掉二牙保不住大牙的危险,萧父摇头劝道:“大兄,你有此怨天嗟叹的时间,还不如干些实在的事情!”
二伯父脸色一僵,梗起脖子有些不屑地争辩道:“难道要我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一般招摇过市混营生,丢人读书人脸面是小,辱没孔圣人教诲却兹事体大……”
对二伯父拈不轻拿不重,还以读书人自诩的穷清高,萧秋寒终于忍无可忍了,好不留情地挖苦道:“古语有曰,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圣人也云,民以食为天!二伯父既读圣贤书,难道没听过?你连基本的谋生技能都没有,饭都吃不饱,还有何资格奢谈之乎者也?孔圣人是教诲你学做圣贤,可没有教诲你读书读成五谷不分的傻子,四体不勤的残废,最后活活饿死吧!”
“你……”
这话语如刀似刺,活生生要刮掉二伯脸上几层老茧皮,顿时窘得脸色涨红,只从耳根红到脖子根,平白受了侄儿一阵挖骨挑刺般的奚落,心中又气又羞,又愤又惊,更是吃惊这个昔日三面磨盘压不出一个响屁的榆木脑袋,何变得如此灵光,而且半边书未曾读过,如何知晓这多掌故,且句句口齿伶俐掷地有声!一时让他搜肠刮肚,翻腾肠子里的那点墨水,居然让他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好歹我也是你亲伯父,你怎好如此此言不逊,目无尊长?”二伯父如同一口气屙屎没有屙干净似地,憋了半响,才指着萧秋寒痛心疾首地斥道。
“为长不尊,为幼不敬!若要别人敬重,自己就要有个长着的风范!”萧秋寒毫不留情地说道。
“强词夺理!”二伯父恼得七窍生烟,脸色霎时如狗爪子刨得一般难看,但自忖昧了良心做事亏了心,只得将一肚子心火窝下,那感觉如同吃了一口馊饭一般,呛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也便故作大度地悻然说道:“宰相肚子能撑船,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