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女儿回了娘家,便住在前院的阁楼上,有一个角门与街上连着,进出均无需经过正堂,总以为她一直呆在家中,听他这么一吼,才想起已有两日不见人影,哪知道人在哪里?一位至亲甚是麻利,忙转身朝前院跑去。
傅义的继妻朱氏打扮的甚是妖艳,扭着腰肢走上前来,拿着一块手帕往萧思烈肩上一搭,嗲声嗲气说道:“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新娘子还未等送去你便打丈人,这喜事不想办了不是?”
萧思烈一把将她推开,气道:“他若能把女儿找来,我宁可把女儿给他。”
这妇人本就气恼这门婚事,诚心搅和,又道:“这可怎么说呢?你还没女儿呢,若等新娘子给你生一个再给他送来,这亲戚可怎么论呐?”
这话难听之极,气得傅义一把将她扯到一旁。
去前院的至亲心神不定的跑了回来,急道:“他表舅,阁楼空着,不知xiǎo jiě去了哪里,随身之物也带了去。”傅义这下慌了,生怕出了怎样的事不好交代,原地转了半圈,看着一个家人喊道:“这丫头去了哪里?”
家人战战兢兢道:“xiǎo jiě自回家来,从不让下人去前院,从未见过她。”
傅义还是不信,便要亲自去找。刚转身未走几步却被萧思烈喊住:“哪里去?在城东估衣店的后院。哼,连女儿都看不住,真是无能。”
原来他早知下落,怪不得这般火气。
城东只有一家估衣店,想想便是清楚,可几时去的?他又如何知道?弄得傅义一愣,一时不知怎样办才好。萧思烈见他这般窝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一甩袖子,连一句话语也无,带着人转身便走。
一位至亲见他只管呆愣着哪成?凑上前来说道:“老哥,还不过去看看,问明情形也好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傅义这才回过神来,一跺脚咬牙切齿的骂道:“死丫头,这般不知羞耻,看我不扒了她的皮。”气哄哄的出了院子。朱氏不知想凑热闹还是担心傅义,忙叫上几个家人紧随其后,当然少不得忠心不二的半只耳朵和郑孝先。
城东估衣店后身多是篱笆墙围着一个茅草屋,能遮风避雨挡风寒便是不错,住在这里的人家也谈不上什么富贵。只有一座青砖绿瓦的庭院,虽说不大倒也别致,墙上绘着一只野狼的图腾,一看便知是契丹人的住所。
门虚掩着,被傅义一脚踹开,大踏步闯进屋里,果见女儿在凳子上坐着,正对镜梳妆,见他到来立马起座相迎,唤道:“爹,你怎么来了?”
傅义顿时火冒三丈,扬手“啪”的一下便是一巴掌,打完才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在家呆着,为何要跑来这里?”
朱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吆,大xiǎo jiě,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便跑来这里,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得了?”
挨了打,她还在一旁尽说风凉话,想要发作却碍着父亲面子,女儿无奈,手捂面颊一脸的委屈,解释道:“都是父亲与萧老爷商议的,我哪里又是胡来?”傅义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能承认,又听她话语蹊跷,便问:“我几时和萧老爷商议过?谁叫你来的这里。”
女儿只好细心解释:“你把女儿许配给萧老爷,可萧老爷却派人说,非要按照他们那里的抢婚习俗,先偷偷的到他家住上几日,再回去完婚。”
这倒奇了。这桩婚事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切均遵照汉人习俗,哪里还有抢婚一说?若是萧老爷自作主张为何又跑到家里大发雷霆?事不对头,只好再问:“真的是萧老爷接你来的?”
女儿道:“他打发两个下人去楼上把我接来。”
找到这两个人便可真相大白,忙问:“哪两个人?可曾认得?”
朱氏也说:“快说是哪两个人,老爷好去找他。”
一个后娘,又没廉耻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傅家女没好气的说道:“他们只说是萧老爷让他们来的,我哪里认得?”
正愁苦找不到人,不想她这般糊涂,素不相识便要跟来,气得他差点说不出话来,抖着手指她半晌,才问:“他们可说清楚了,是哪个萧老爷?”
女儿气囊囊道:“你把女儿许配的那个萧老爷,还有哪个?”
好一阵功夫没问出子午卯酉来,哪能不急?刚要大喊,却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人走了进来,见到他便问:“原来是傅老爷。我正要去你家拜访,不想你先来了。但不知何事惹得你这般气恼,难不成有人欠了你的银两?”
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来,弄得众人一愣,回头看去却是玄晟颐。这是一个地道的契丹人,原名姓萧名虎,来归化已有数月,并无一官半职,不经商也不见劳作,更无人知他底细,只是一身的公子气便称他为“玄公子”。
见到他,傅义心下疑惑,问道:“这是你家?”
再看女儿,立马嚷道:“这不是萧老爷来了,你问他好了。”
原来女儿到了他家,怪不得萧思烈找到府上大发雷霆,傅义愤恨交集,一把将玄晟颐的衣领抓住,怒气冲冲的骂道:“你小子好大胆子,竟敢把我女儿拐骗到这里,走,和我去见萧老爷。”
见老爷动了怒,家人又怎能怠慢?也上来连推带搡。
玄晟颐却是毫无惧色,任众人怎样力推就是不动,还笑着说:“傅老爷切莫恼怒,我和xiǎo jiě两情相悦,正等着择日到你府上提亲,哪里是‘拐骗’?且不需媒人,见萧老爷、王老爷作甚?”
这般没廉耻的话也说得出来,气得傅义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分明是拐骗还在狡辩,不把你送官定不死心,来人,将他带到镇守府,先叫老爷们赏他一顿大板,看他还敢胡作非为?”
衙门里的板子轻则使人伤残,重则可夺人性命,谁人不怕?傅娇立马上来阻劝:“爹,你已经把我许配给萧老爷,他只是遵循族内的规矩而已,并无不妥,为何又要到衙门里去?且即便到了衙门里,老爷们断案也是向着理说,该打谁的板子还很难说,为何非要自讨苦吃?”
真是女生外向,这时竟偏向起他来,傅义哪能不恼?更不能由着她说,蛮横道:“胡说,我家办事遵循汉人习俗,哪来的抢婚?”接着又想,这孩子糊涂,要提醒她才行,大吼:“爹把你许配的是萧思烈老爷,他这样与强抢民妇有何区分?定要送官治他大罪。”
一句话说得女儿一愣,心道:“爹只说把我许配给了萧老爷,原来是那个糟老头子。这么大的事弄错了,该如何是好?”
玄晟颐哪能让他们带到衙门里去?还要力争,却禁不住众家人死命力推,眼见若不赶紧离去恐怕真的要吃些苦头,一把握住傅义的手微一用力,看着半只耳朵阻他去路,铜笛一扬,直奔他的眼睛戳了过去。
劲道虽小,傅义却已承受不住,“啊”的一声弯下腰去,不由自主的松了大手。那个半只耳朵更是笨得很,眼看铜笛要到眼前,忙后退躲闪,一不小心便把朱氏撞到在地,吓得她花容失色,哎吆乱叫起来。
玄晟颐得到空隙也不和他们纠缠,一把拉起呆立着的傅娇,如脱笼之鸟,“嗖”的一下便窜了出去。
郑孝先始终立在一旁,不曾插上一句话,此时见二人要逃,忙奋力直追,不想玄晟颐虽拉着一个人,仍是奔跑如飞,眼见在街口处一拐便没了踪影。
郑孝先当然不肯就此放过,拼尽全力追到街口,左右望了望不见二人,却见叶飞和冯益之迎面走来。他与叶飞先前有过过节,此时相见哪里愿意理会,正要就此过去,不想不知叶飞哪里来的热情,竟然不顾前嫌主动和他招呼,言语带笑:“郑公子,跑的这么急,是在找玄公子?”手向东方的胡同一指,又道:“刚带着一个女人去了那里,快一些定能赶上。”
正愁着找不到人,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连一个“谢”字也无,一头向东边的胡同跑去。冯益之看他离去,不解的问:“玄晟颐明明朝西跑去,你为何偏要把他指向东方?背道而驰哪里能够找到?”
叶飞嗤笑一声:“他先前撞我一头,我为何要帮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后悔道:“弄错了,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应该让他们打起来才好。”
这倒怪了,人家起了争执他为何要幸灾乐祸?原来,这一切均是他的主意。那日在傅家的酒宴上,见萧思烈与玄晟颐均对傅娇垂涎三尺,早有心制造祸端的他突然间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想起了汉末时,王司徒将貂蝉嫁于二夫,惹得吕布恼怒,终于一戟刺死了董卓一事。
便请胡天阳为萧思烈做媒,又拿了酒肉去怂恿玄晟颐,劝他前去抢婚。二人一旦成了好事,萧思烈仗着势大能轻饶他?只要二人起了争执,不管谁胜谁负,已结了仇怨,且萧思烈同样会迁怒傅义,傅义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日后再在三人间设谋也是容易。何况玄晟颐本领不凡,真要是斗起来为了保活命难保这个莽夫能不把他弄死。没了萧思烈,傅义还能猖狂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