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再次踏上神州大地,张荫桓甚是感慨。不说与美国相比,即使和华夏国比,这块大地也是显得暮气沉沉。工厂、学校、炮台、军舰,工业化的痕迹到处都是,可就是感觉不到这个国家的朝气。张荫桓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国朝中兴,怕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码头上轿夫已在等候,张荫桓却安排随扈去叫来马车。他已经习惯了工业时代的效率,慢悠悠的官轿那是愚昧夫子的选择。
马车一路急行,尘土飞扬。马路边流民搭建的窝棚传出阵阵酸臭,虽然工厂的气味也令人难受,但那是工业的力量,强国的味道。张荫桓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可进了津门城,那破败的景象也令她唏嘘。
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官邸,李鸿章的管家已等候在门口。
“张大人,一路辛苦,中堂大人已命在下备好酒宴,这边请。”
“有劳沈先生。不知中堂…”
“周玉山周大人也刚从旅顺返回,正向中堂大人回报旅顺军港相关事宜。”
“那先带我去见中堂,我也有要事相报。”
“呃,那请大人稍后,容我禀报。”
李鸿章书房内,周馥正说道:“……船坞所用条石均采自山东长岛,年底即可完工。”
老李看到管家站在门口,欲进不进:“何事?”
“禀中堂,张樵野想面见大人,说是有要事。”管家知道,李忠堂现在对北洋水师事可十分上心,唯恐打断两人谈话引起老李不悦。
“让他进来。”
“是,大人…”
张荫桓进屋之后便是一鞠:“禀中堂,下官奉命出使西洋,前来复命。”
“哦,旅居美利坚国三年有所得?”
“大人,确有所得。美利坚国排华法案一出,出洋子民日益艰难。索性,南美秘鲁华人起事立国,所部器械精良,船坚炮利,可以稍加庇佑。”
“此事我已知晓,天朝弃民尔。以你所见所闻,蕞尔小国,可有不臣之心?”
“大人,下官已面见其国主,其主仰慕我国朝,承诺可底价售与国朝兵工所需之矿物。”
“该国水师比之北洋如何?”
“回禀大人,下官不通兵法,却也亲身观摩其巨炮射击。该国火器之利,实非北洋定镇二舰可比。航速快,火力猛,防护强。所制之钢甲,西洋诸国亦争相购进。”
“此物可否售与北洋?”
“临行之时,其主承诺,若是北洋有意,必然廉价相售。”
“还算有心。玉山啊,代我会会该国公使。”自本地商务代表团转为外交机构之后,屡次拜会都被拒之门外,老李始终放不下泱泱天朝的架子;一直没有同意熊海涛的会面请求。
李鸿章继续说道:“旅顺军港年内务必完成,倭奴之国欲壑难填,迟早武力犯边。”
张荫桓接过话头:“中堂,赛里斯国所造枪械亦是精良,不若购进仿制?”
“哦?”
“该枪所用无烟huǒ yào,射程远威力大。另有马克沁机关枪,相比格林炮轻便,可靠。英法德美诸国也已购进生产。”
“这枪老夫见过,没想到居然也是他们所制。马克沁其人不是洋人吗?”当初管委会派马克沁携带样枪去各国试射推销时,李鸿章也见过此枪,无奈囊中羞涩。只是没想到,自己把洋人当爹一样供着,齐家父子却能御使洋人。
华人立国之战,螨虫政府并无过度反应。但自此,为了方便协调各方,熊海涛也决定常驻津门租界。卫海之事交由梁晓生、胡斯托二人负责。原秘鲁驻神州公使被降为副使留用。
第二天一早周馥便带着人前往赛里斯公使馆。昨晚听完张荫桓的话,他对这帮人更加好奇了。之前这帮人很少和北洋官面上的人接触,对于他们的了解仅限于传闻。
“周大人,请坐。”
“公使阁下,可有表字?”
“久居化外之地,不通文墨,至今未有表字。周大人请见谅。”
“我北洋欲购进你国所产枪械,钢甲,不知需钱银几何?”
“这等俗务不是一向由盛大人负责吗?”
“军国之事,一介商人难以周全。”
“也是,在下不懂圣人之学,说话直来直去。周大人见笑了。”
“熊大人说笑了。”周馥不认腹诽:这人真是个匹夫,guān chǎng历练也无,完全不知礼仪尊卑。
“周大人,我国所产之硝石、铜矿、钢铁、机器列强均有口皆碑。质优价廉,你来算是找对人了。另外我们还可以chū shòu长短枪械,子弹机器。”
“为何没有钢甲?”
“周大人,胡建一战贵国可是再无造舰之力,钢甲全无用处;不过贵国若是采购军舰,我国可以售卖。”
“长枪价值几何?”
“全套技术资料,10万两白银,每支专利费半两;列强那边我们可是每家收了5万英镑。一应机械设备8折优惠。”
“可比定镇二舰之铁甲舰,售价多少?”
“这得看装几门炮;前后四门24公厘巨炮,两侧辅以各色快炮16门。450万两。换装4门305公厘巨炮,再加40万两。英镑付款可按九成五结账。”
“太贵,太贵了,定镇二舰不过170余万一艘。”周馥不禁有些肉痛,整个北洋舰队至今外购军舰也不过一千余万两。这一艘舰船就要400万多,北洋哪里有钱买。
“如今金贵银贱,这个价格很划算。定镇二舰当初英镑计价单舰也超过50万磅,以白银计价,据我所知,贵国先后追加也不下300万两,两艘合计应该是超过600万两的造价。”
“当然,也可以人力折价支付。”
“怎么个章程?”
“青壮劳力,男女不限,一人抵价10两;当然,我们会给移民10两安家费,这可还得实数转交,不得克扣。”
“太低,太低了。”
“周大人,如今贵国连年灾害,百姓民不聊生,流民四起。此举北洋即可省下军费,又可替朝廷消灾。对你们可是大大有利啊。”
“可这也可能让我北洋万劫不复。”翁同訸这帮所谓清流可一直盯着北洋,一着不慎就可能招来弹劾。
“这事可找几个替罪羊出来操办,势头不对,丢车保帅,我们把他们弄走出洋。或者直接面呈西宫,贵国的革命党,立宪派也可以‘流放’我国嘛。我想贵国太后明白个中妙处,也会乐见其成。此事就要拜托北洋诸君了。”
“你们不是和盛宣怀合作的不错吗?听说南洋那边你们每年也能弄走不少人。”
“贵国现在是人多粥少,我国恰恰相反啊。若是北洋诸君能促使朝廷协助移民,我国劳力短缺则可迅速缓解。当然,我国也并非只是清国一条路可走。”熊海涛还是强调了一下,免得被当作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