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来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异常。”虎三恕看向另外一边,顺着他的目光过去,依稀可见一个被林木遮掩着的山穴。
“只不过由于他是唯一的、意愿前来投奔的人类,而且恰好与道天宗的修士有些关系,虎大才没有吃他,而是威胁一番,让他三天之内与云光城城主搭上关系,以此来证明自己有价值。”
虎三恕收回目光,道:“那城主的祖先曾是道天宗的修士,城门上的牌匾正是其所传,但凡有妖类进去,就会发出金芒,警示城内之人。所以,对于流杀门来说,仇秋痕的存在不可或缺,他不仅联通了我们与云光城的关系,也借机让流杀门也搭上道天宗,处理好各处的利益关系,让流杀门彻底在这里站稳跟脚。”
“我们从肖谨那里得到新的伥鬼。早些时候他仇家很多,为我们tí gòng了不少好货,那些人一般都会被虎大的伥鬼围起来、撵进山里,而仇秋痕会负责把他们处理了,有时候,甚至会做成那云光城中新兴吃食的花样,再给虎大送去……”
“一开始,流杀门收入的残品伥鬼很多,倒是可以满足与道天宗的交易要求,但是后来,肖谨那边的gòng yīng少了,我们不得不支出一些灵智完全,除了没有肉身,完全和活人无异的伥鬼。”
“仇秋痕为了补好这个lòu dòng,一边给道天宗tí gòng新的好处,比如人脉、符隶、丹药,一边与别人取得合作,以便能有新的伥鬼。所以那之后,云乡村也与道天宗、流杀门有了联系,那卖水的老头,也是其他合作的一环……就这样,流杀门渐渐稳定下来,终于将门众发展到六百二十三位。”
“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是真正重要的,仇秋痕带来的最大的改变,是转元阵!他就像是一个道天宗内部弟子,不仅会制符炼丹,还懂得各种阵法……而这换元阵,正是转换血脉的方法之一。”他说罢,目光抬起,盯住商白,“只要这换元阵布好,只要他成功……”
他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在此阵复杂,需要山河四柱阵为引,轻易不得使用,且其上之物血脉越高、生机越小才有可能成功,虎大试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洗去血脉?哈哈哈!我由此明白,对我,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杀意!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破开双生契约的规则,一定要除掉我!这样他才安心快意!”
“以前山河阵不完善,虽有龙雀和羊面鲤这样的天地异种,但失败的可能很大,而现在,当寒蛇后代也被挂上去后,我明白自己绝不能再等待了……”
虎三恕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深深呼出一口气,等待对方的回应。
商白没有立刻回答合作还是不合作。
虽然对方的话他已经相信了一半,终于彻底明悟这流杀门真正的内部构架,也终于想通为什么早间去到云光城时,那牌匾会有异动、为什么仇秋痕要说那一句“麻烦”,以及为什么答应让那城主儿子进道天宗后,仇秋痕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但他仍然保留一贯的怀疑态度,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说句句属实?”
“证明?除了与我结盟,你还能有其他选择不成?他们已经用山河阵确认了你的血脉层次,等到仇秋痕推测出你到底是哪个狐种,背后有没有势力,接下来,就该是你上不上山河柱的问题了。”对方嗤笑着,但还是解除了幻形。
一只白额斑皮大虎霎时间出现在他眼前。
直到这时,商白才彻底确认下来,随后他问道:“所以目前虎大只是先稳住我,让仇秋痕观察我、监视我,等到确定之后,再按个名头,让我去那柱子上?那不是已经满了么?”
听他这么说,虎三恕就知道他是同意合作了,于是他重新幻形坐下:“不,已经确定了。”
商白一怔,随后立刻猜到了可能的原因。
经过云乡村的时候,仇秋痕回答他那句无意中问出来的话时,曾讽他半点常识没有。
是否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底细?若真是这样……
虎三恕继续道:“不止是确定,而且后续也敲定好了。至于那山河柱,相比寒蛇、龙雀、羊面鲤来说,鹰风血脉一般,肯定是要换的……等等,那是什么?”他凝目看向商白身后。
商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才注意到,深色的土地上,一排透亮的、淡银色的小字。
合在一起就是——
“是那蛇。”他看向虎三恕。
对方扯开嘴嘿然地一笑,配上他这时幽深的眼神看来,显得尤其阴邪:“小蛇也想要结盟?难为他想出这样的办法,只是若没有我这阵法,他再如何隐秘行事,也得被仇秋痕看到。”
说罢,虎三恕走近一些:“先看看他怎么说。”
——想必那周珩万万不会料到,他本来费了好长时间、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才辨出对方的大概位置,然后又花了好大力气才凝出月露小字,自以为十分隐秘的手段,其实在仇秋痕面前,仍然是无效的。
但不论如何,现在他达到了目的,瞒过仇秋痕,让商白看到了他的话。
虎三恕看罢冷笑一声:“他倒真会猜,我现在没有一只自己的伥鬼,只能等着再过半月后,道天宗的人下来……届时你会被派出去应对,他们已经选好了你的对手,一个整整越你三个大境界的女人……你必死无疑,之后,他们就直接拿你的身体启阵,灵魂转化成伥鬼,真正成为他的剑侍。”
“至于许诺我的伥鬼……呵,等到他成功以后就是我的死期,若不是他真以为我毫无心机,又全心信任他,怕我打乱他布局,恐怕还懒得在我面前说什么‘新伥’之类的话……”
“所以我得知消息之后,就假装不耐他们筹谋,过来这边练拳,实际却是等你回来。但同时因为我不得不一直wěi zhuāng着,所以只能引你去正堂看那白蛇,等你弄完仇秋痕要的东西后,再以安置你住处的名头,与你说道……”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
随后他道:“而且,既然虎大说以后你会是‘兄弟’,我此时转换态度些与你示好,也说得过去,至少等那些眼线汇报过去时,他不会起疑。我之所以能够有机会对你讲这些,说起来,也全是多亏了仇秋痕……此阵名为‘半尺隔’,是道天宗的修士都会用的术,意为若非是在半尺内进行探查,那么修为相差在两个大境界之内的人,就绝不会发现不对。我只偷学来一些门道,按这个说法,只能叫做‘一丈开’。”
“不过,这也足够了。”他说罢,又看向那些字,它们渐渐维持不住形态,最后又化为月光,消失不见。
商白没有别的动作,他只是再次意识到这里与人间的巨大不同。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流杀门,这其中隐藏着的的门道就如此之深,一个简简单单的行为,竟都要考虑到如此周全。而人间却完全不用随时随地如此如此计较,因为算得上有脑子的高手,并没有那么多。
虎三恕低低叹了一声:“结盟罢,多一个反抗的,也就多一点胜算,至少寒蛇的天赋能力,能够助你修练得快些。”
“我教你画这阵法,你寻个时间去告诉他这些……明天,我寻个由头和你对招,你是走剑修的路子,可以借此磨练剑法。”
他思索一阵,斟酌道:“我不知你修炼的什么功法,但从你练气十层、刚可以化形的境界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前期就能看出好处的东西。不过既然你还没有练出内丹来,就可以先修仇秋痕那部《寒冰地狱真解》的前面几篇,并不影响……这功法在种灵之前,于门内是公开的,趁着今夜月好,现在我就将口诀告诉你。”
商白的天赋当然没有话说,只用一次便全部记下,但令他惊讶的是,这口诀与他目前所修的《归元真解》有几处完全一样,最终目的都是将某种属性融入身体中。
这背面世界充斥着灵气,所修来的力量,就称为灵力,同样也是以精神意志截取到体内,让他做来,应该并不困难。
月华凝成光线,轻巧覆盖在他身上,涓涓细流一般,随着着他的呼吸散入他体内,虽然没有指引,也全部汇集到他心口处。
与虎三恕估测的不同,他根本没有“开灵”,而且也不是什么化形狐妖,很大可能上只是个得了妖血的人而已。这个世界所指的“紫府”究竟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不过在人间,这就是道士所说的眉心祖窍。
这时,他想起关藏元母曾说过,人间的神仙传说,的确就是背面世界的真事,又想起那块冰灵石内的寒气,全都往他眉心处涌去……
于是试探的,他按照那口诀所说的方法观想,试图将这股月华引到眉心。
才过了一会儿。
那股无论他如何搬运内力也操控不了的光流,就乖顺地离开他的心口,往头上去了。
然后就和握住玉佩那时一样,只一瞬间,他就觉得眉心处被一股凉意一刺,一阵针砭一样的疼痛反馈回来,眼前又是一片皓银。
他忍住不动,待那银色渐渐褪去,一枚苍白的、上有墨绿色纹路的光团,出现在他“眼前”。
灵种?
没等他再仔细探查,筋脉登时大痛,原来却是他丹田处的内力异动,源源不断地、汛潮一般涌入眉心,锋锐的剑气倾相绞割,令他的脑中也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种疼痛,几乎可以比拟任何从身体上出现的痛苦的总和,虽然他意志远非常人所比,此时亦不能承受,拼尽全力,才没有昏厥过去。
他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万不能喊出来,否则那股心气出尽,昏迷之后,很可能就再也不能醒来了。
那虎三恕见他如此表现,也是大惊,这《寒冰地狱真解》按说与不与其他功法冲突,这狐妖,到底修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