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商白立刻想到了那村长所说的“开灵”,“测灵”,但他并不觉得仇秋痕会回答他,所以只是自言自语道:“道天宗……此中人开灵之后,都会对气血敏感?”
仇秋痕果然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道天宗每两年有一次宗门历练,名叫‘剿匪清乱’,从里面出来的都是种灵期弟子,由云光城接待他们落脚,然后再引他们到流杀门中完成历练。”
“所以这既是他们的历练,也是我们的历练。道天宗的人与我们新吸收的门徒过手,胜的活,输的死,云乡村的人知道一些内情,shā rén不会有负担,一般来说,村中的小孩儿与我们高层关系很亲密。”他说罢,回头看了看那个小村落,最后,目光落到商白身上。
毫无预兆的,仇秋痕忽然冲他冷冷一笑,嗤道:“半点常识没有,怪不得修为平常,也不知从哪个狐狸窝里放养出来的,白有一身化形妖兵的实力。”
这是商白第二次在清醒时听到“狐狸”二字,这一次,他排除了这是背面世界一种讽刺用词。
化形?妖兵?
但是他并没有显露出自己的疑惑,只是紧了紧手上的乘光轻剑。
因为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又和那关藏元母有些联系。当然,也可能是他误会了对方。可是人间界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普通人,若说接触了几次背面世界,就变成了妖怪,那他是绝对不信的。
仇秋痕也不再多说,毕竟老刀把子安排对方做他的剑侍,那么很可能以后就是共事的同伙,他转而回答之前的问题:“开灵之后,各人不同。比如有些人对灵宝敏感,那么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偏就能强烈吸引这些人的灵种,他们只是放大了对特定东西的感觉罢了。”
“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等我先到云光城,带你见了城主,然后再去一趟道天宗就是。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去找那‘玄河子’那派的人问询,免得以后出去平白坏了流杀门的名声。”说罢,他解了御风,在一处城门前停下。
“不过若是要去道天宗……”他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今天赶巧,出来没带清尘的符隶。得在肖谨那里让你清洗一下才是。”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城门上的“云光”二字上,仿佛有点点金芒欲要亮起,仇秋痕见状又是一皱眉:“好麻烦。”随后轻轻一挥长袖。
于是这时再看,那字迹就又暗淡下去,变成寻常的黑褐色。
没有问为什么,商白只是跟上去。
守卫瞧见了他们俩,识相地什么也没有问,赶快放行。
仇秋痕带着他走进城主府中。
恰缝两男一女迎门出来,其中那小女见了仇秋痕,甜笑着上前半步,娇声道:“仇先生来了,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出来见您。”
这仇秋痕却摇了摇头:“思思xiǎo jiě不必麻烦,今次出山另有琐事,”他回身看了下商白,一直冷着的脸忽然端起温润的笑容:“这是仇某的剑侍,烦请xiǎo jiě让人带他去换洗理整一番。”
“这样……”女孩儿水盈盈的目光顺着看过来,“呀!”仿佛才注意到他似的,她小小地掩嘴一呼:“好多血。你,你不疼么?”
她双眼聚起水汽,急道:“阿大阿二,你们快带这位客人去内屋。”
将这个女孩儿的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商白跟着那两个男人走进内堂去,仇秋痕在一旁吩咐他说:“一会儿出来,去后院等着。”
商白点头,在经过这女孩儿时,他有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剑。
他因着这个女孩儿,蓦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记忆中,在私塾的时候,付瑛江也是如此的作为,那朵伪白莲只有在脑袋被他割下来的时候,表情才是真实的。
不待他回忆多久,两个男仆便抬来了澡盆。
他们只用了一会儿时间就倒好热水,接着,其中一个去为他准备来干净衣裳,另一个拿来香胰子,应商白的要求,这两人放下东西就迅速出去了。
外边,仇秋痕和那女孩儿说了一会儿话,相比对待商白,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温柔,接着,便随着她进了内府。
城主肖谨不知从哪里跟着得了消息,很快带着独子肖业出来接见,这一回也不知是要求些什么,竟然摆出了好些品相不错的灵石,分装着陈列在地上。
“城主客气。”仇秋痕收了笑,睨了一眼这些东西,也没说收不收,只是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大阵仗?”
“这,嘿,”肖谨面貌正派,鼻直口方,可他一张嘴却是一副谄媚模样,“还不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小子……您看看……”他话未说完,却被对方冷硬地打断了:“城主慢言,若有灵种,自是大选是就中了,还需用看?若是实在没有还要进道天宗,那就得作为杂役,院部弟子,绝无可能。”
肖谨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试探道:“是个理,确实是这个理,嗯,不过……仇先生,您之前不是说,道天宗今次收徒名额未满,只有两个乡下小子中了?”
仇秋痕还没说话,那厢肖业却颇看不起他老子这副样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偏过头去,大咧咧地张嘴就是一句:“爹,你这像什么样子,不去就不去,那道天宗又不是紫霄、碧游,值得你这样求人?”
闻言,肖谨登时急圆了眼睛,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压着声音训道:“你知道什么!紫霄宫?碧游宫?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实的别说话!”
仇秋痕并未阻止,说起来,他早听说这城主说肖业顽劣,今天得见,还算是有趣。
“诶嘿嘿,仇先生,您别介意,这孩子性子直,说话不经脑袋,他要说错了什么,您千万别跟他计较……”说也滑稽,这城主虽然坐着主位,却连连朝对方哈腰赔笑,之前那女孩儿站在他旁边看着,也是憋了好几下,才维持住脸上不失礼貌的微笑。
另一边,肖业虽然看他不惯得很,但头上挨了一巴掌,也没再说什么,闷闷地弹了弹腰间长剑,往窗外边看过去。
谁知这一看却不得了,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竟猛地双目圆睁,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大吼一声:“是你!”
“谁?”肖谨被他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继续卖好了,起身往那边看过去。“仇人!”肖业嚯地站起身,斩钉截铁道。
闻言,肖谨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什么?”
肖业咬牙切齿,握住腰侧剑柄,恨道:“不共戴天!”
从未见过兄长如此模样的肖思思,终于也维持不住形象,好奇地望过去。她的旁边,仇秋痕也兴味地转过头去,他竟不知这片城里,还有能把肖谨儿子得罪成这样,也没让对方下暗杀令给他们流杀门的人。
可惜他们谁也没能见着那人,倒是肖业,也没管还能不能追上,直接冲出门去,双目冒火,吼得险些破了音:“你有种的给小爷站住!”肖谨赶忙追着他过去,肖思思见状,自是赶紧跟上,仇秋痕自然也没那个兴致一个人留着,慢慢走出去。
却说那肖业体质虚弱,本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物,如今这样飞奔,才过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因着那人只是往离这里较近的内院去了,绕是体力不支、面色苍白如纸,他还是追上了对方。
还有不过十米远了,肖业双眸大亮,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但才不过又走了半步,就叫那人发现。
他的眼中只映出一道乘着令人惊艳的皓银光影、简洁而又迅雅的剑光,那剑光仿若漫不经心一般朝他斩来,如此之远,又如此之近!
又将丧命?!肖业亡魂大冒,恨道:“你敢!”也正在这时,几个人先后从一边小道拐出来,其中一个长袖一动,那在他看来几近完美的剑光,就被收入其中,半点动静也没有翻出。
却见仇秋痕冷着脸:“剑一。”
肖谨仿佛这时才被惊醒一样,连忙将独子拉到身旁,上下检视没有问题之后,就是一阵后怕,可那先生似乎与这人有些关系,他只得忍住怒气:“此事怎说?”
商白没有别的表情,也没有看向仇秋痕,他盯着这柄剑:“他想杀我。”
肖业也低着头,表情狰狞,却没有做声,双拳攥紧,侧放两边。
仇秋痕眉头大皱,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等事情,但此时并不能与城主府闹僵,更不能舍弃了虎大重视的狐狸崽子,而今天若想要善了,就得答应那肖谨所求……
又是一桩麻烦事。
思及此,他斟酌着开口道:“此事确是我流杀门得罪了,仇某新得的剑侍……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这样,道天宗那边,还请城主放心,虽院部弟子不成,但记名弟子尚可。十日之内,仇某必有答复。”
此事肖谨本来求之不得,这会儿虽不能喜,但好歹也平了怒气,只勉强露了一丝笑容,道:“劳烦先生。小城待客不周,新近有家酒楼客好,不如先生移步客室,我命人备来?”
仇秋痕自然顺着对方的话外之意拒绝:“城主客气,仇某这就带他去道天宗办事,只有改日再去尝尝味道了……”
肖谨命人送客,场面做好,才有空问他儿子,先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业强笑着抬起头来,半晌,好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表情一换:“没有啊,我就是故意的。那仇先生不是不同意么,我看之前那rén miàn生,身上又背着咱们送给流杀门的函古剑,才演了这么一出……”
这话肖谨当然不信,可他暂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解释,抬手就是一巴掌:“胡闹!你不怕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你真要气死我才甘心?”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他们城主府的不是了,不消多久就得被发现,届时别说进道天宗的事了,别的合作怕也得搅黄!这可如何是好……他没有看到,肖业的拳头攥得更紧,牙齿咬得更深。
是的,肖业,云光城少城主。
他怎么可能告诉肖谨,自己并非此间之人,而是来自一个没有仙神的科技世界?
他怎么可能告诉肖谨,在成为肖业之前,他还当过卖水农夫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说出来,自己在那个时候被那个人,对,那个“剑一”!一剑枭首!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肖业目眦欲裂。
此仇,不共戴天!
道天宗,对,他必会进去,而且不只是记名,待他日后学有所成……此人!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