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信任与否,明王在青竹小院演绎出充分折服。无论信任与否,西门无双当其信之而从容以对。原本明王一想,若是一求便应,反倒会对西门无双持疑。一番长谈下来得知其事先有备,确实近来自己也诸事顺畅,便很快打消了疑虑。兴致而归,再出小院,因自信已将才纳麾下,已不再回望青竹小院。
成王动作也迅速,只是其府衙较远而已。明王归途因预料成王可能也会回访,便故意绕路而归府,以防巧遇尴尬。与生俱来之优越让这些皇子养成‘未得而珍惜、得之如弊履’之陋习。访名士,忌排场浩大,而应简车随从。两兄弟在这一点上极为相似,皆是徒步而来。
明王走后,西门无双唤来宇文少芜收拾好,准备再迎客,顺手将明王用过的茶杯丢弃。与成王交谈相差无几——献礼、解惑、释疑。只是在最后说服成王南下助夜秦平叛内乱时稍费口舌。果断饮毕手中茶迅速放下,成王疑问:
“先生如此安排,本王本就应有疑,只是有疑不问,心有不诚。”
“成王但讲无妨,本也仅只是无双短见而已。”
“先生过谦了。带兵打仗非本王所长,南下行军,若是京中有何变故当如何应对?且不说这些,夜秦国临我大晋甘州,这甘军又是太子之人,只怕到时无功而返,反被父王所不待见。”
“自古‘食君禄、忠君事’,既是投靠了成王,这解后顾之忧,相信无双还是能做得到的。”
“先生缜密,本王先行谢过。有先生此言,本王立即恳请父皇恩准南下。”稍加迟疑:“还有一事请先生相助,早前在此有幸见过太平道人,正好太子唯独喜好这修仙炼丹之术,为防出京太子那边的人在背后搞鬼,故而想请先生引助太平道人为太子炼丹,以示好太子,缓和京中关系。”
“这个倒无妨,无双来办。明王那边已交待好,因其剿匪离京近。此时联合抗东宫,无双有一言:连则赢、间则败。至于赢之后明王成王谁问主东宫,这是后话,也得看圣意,并非无双所能左右。无双之职只为对付太子而已。这一点还请成王明鉴。”
“先生多虑了,这一点,本王明白。那就有劳先生了!”
出青竹小院,成王与明王前后一样的作派。却马不停蹄,不归府而直奔首辅府。而乐典冀因年迈且当了个高位虚职官,混迹一生也似乎看淡世故。虽谈不shàng mén可罗雀,有分量之人却多是往成王明王府跑,东宫倒因受禁而场景不比往年。不说别的,就说六部尚书无一人亲自登府拜访,有些连飞贴都马虎应对,足见guān chǎng人情冷暖。索性,大年初一直接闭门,既不放炮竹,灯笼也只挂府衙大门一对而已,若不是见还有对春联,此处真不容易让人想起这是春节大年初一。
当成王来到首辅府门前时,与刚离开的青竹小院感触相似,想自己找的怎么都是这些冷落角色,真能铸就自己的帝王之梦吗?想到此突然有些伤感,驻足许多,这才上前叩门,出来一个新看门问:
“请问您找谁?”
“本王找首辅大人,请问在吗?”
“请问您是?”那小人门半开倚门问
“成王。”
“请您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料成王并无架子,反倒耐心等待。过片刻,那看门又出来将其迎入内。
乐典冀正坐正堂内,见成王来了,也不起身行礼,只是轻轻一声道:
“是成王来了,换了个新的看门的,不懂规矩。”
反倒是成王丝毫不懈怠行礼:“舅舅!”
……
当西门无双迎送成王出院后,自己也步行回内堂,到了一个小亭拐角处,突然一看有些场景似曾相识,短暂陷入往事中:
那是最后一次与老阁主在文茗山山顶见面,谁知那一别便是永别。若当初知道,心中沉浸多年的话早该对父亲讲才是。
那日在文茗山顶眺望远苍,雾裹暖阳,只见如一片沧海一般,如此美景现再难以重现。
老阁主:“凡符,告诉父亲你看到了什么?”
西门无双:“回父亲,苍茫大地,人如浮游。”
老阁主:
“是啊,世间不乏雄才伟略者,虽智计过人,却心无敬畏,更别谈什么心系百姓,故而才让悲剧周而复始。记住父亲的话,只有胸怀天下,与智计斗,哪怕略处劣势,只须不变真善美初心,便会如那轮朝阳一般,终会焕得生机,驱散雾霾,缓照大地。”
一回神,回忆被拉回了现实,一人孤单漫步回屋。
……
首辅府:
乐典冀:“陈冉这个老狐狸,三番五次故意出宫访我,哼!白痴都知道我不可能和他jiāo yǒu。几次闭而不见,他便收买了看门,这一气之下才换了个新的门童。建佶可别见外。”
“建佶不敢,还望舅舅责备才是。”见其有愧之色,乐曲冀才又道:
“你母妃已从宫中托人带给我消息,久未见你有动静,也不来访,舅舅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成王重复感伤:“建佶又何尝不愿意来看舅舅,原因不在舅舅在我自身。虽不敢说德才兼备,可建佶也是堂堂七尺之身男儿,上不得父皇宠爱,下没有良臣智谋相助。这是在恨我自己无用,没脸来见舅舅。”
乐曲冀表现理解:“舅舅料想你也是这样想的。别的不说,你也久没来了,不来也好,舅舅省得沾惹是非。只是舅舅今日想亲耳听你说,真想好了吗?”
“是,建佶势在必得!即便为此丧命也在所不惜!”
“好!男儿有志,虽败犹荣!舅舅会动用一切人脉来助你。对了,人见着了吗?”
“回舅舅,刚从那出来。”
“觉得怎么样?”
“果然世间少有奇才,只怕建佶驾驭不了。识人用人,还得舅舅教我。”
“自古奇才难用,不是读书迂腐难用,便是有用却又难登大雅之堂。想两全,难呐!不过此人倒是务实,疑与不疑,关键在于用好,静观其变吧。记住!用才之要,贵在抓住其短处以挟制,善于激励让其俯首臣服。用人初期,这些最好先不用考虑,以免背上用疑人之芥蒂。”
“是,舅舅。对了,方才说陈冉怎么了?”
“不说了,这些年谁都知道内待监那些勾当。自家脏水满了,总想着要找些人来分些,遇事先布下个烂摊子好让上面法难责众。架空了内阁,六部三分,舅舅我这个虚职索性一当到底喽。”
“只要建佶功成之日,定当改制,让内阁重掌重权,舅舅请放心!”
“唉!你误会舅舅意思了,再说舅舅也等不到那一日。我乐氏祖上封荫,到了舅舅这一朝终于出了个内阁首辅,孰料却是空头官帽。助你,一则出于亲情私心,二则日后希望你也能关照乐家,仅此而已。”
“舅舅这样说,建佶无地自容了!”言罢眼睛竟有些干涩。
“罢了,舅舅最疼爱自己这个mèi mèi,原本当初也不想帮你的,可知道你孝顺,待你母妃也还好,没忘本,舅舅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死也要死在推你上位的路上。”
总归是亲三分顾,成王此次再难抑制,恸哭出声,真正感动。而乐曲冀也是真信了。
当日董应钦对三个徒儿查出的高鄂shā shǒu线索进行汇拢。明里也细看追问,并参与有关环节探讨,实则无意。因其明白,三具死尸本就无用,即便查出来了是谁干的都是好事,既不能罚,反倒该赏才是。可却偏偏让三个徒儿去查一条无价值线索,董孟等三人只听令,不过问,这是多年办案形成的惯例,卫令如军令。
匆匆又出了府衙,直奔明王府找明王汇报案情而去。正巧在明王府门口相遇。明王毕竟是晚辈,也深知御律卫在朝中轻重,先打了招呼:
“董大人辛苦!这大年初一的,没能在家好好团聚,反倒是为了这些个案子劳苦奔波。待改日面见父皇,应当将实情一一禀报!”
董应钦:“有心了,多谢明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所在而已,谈不上辛苦。”
明王见在自己府门外,想着不合适,伸手拉着董应钦便要入府,孰料董应钦果断推辞:
“案子要紧,下官前来只是想向明王禀报一下案情便回去。”
明王:“这如何是好?传出去,本王不得担个礼待不周之名。也罢,初一嘛,反正现在这个案子几乎成了铁案,早结束早回家陪陪家人也好。”
董应钦:“那名嫌犯招了其意图及被陷害外,梅州之事也纯属捏造,仅是为转移京中人注意而已。请明王放心!”。‘放心’两字音很重,
明王:“既是如此,本王便不强留,给您拜年了!”说罢躬身行礼,却借机掩饰自己有顾虑。董应钦及时以礼回应后也匆匆离开,目送其离开背影,明王暗自揣度这董应钦最后一句的‘放心’是何意思?是说者无意还是本就知道内中隐情?其背影消逝后自己也转身入府。
入府内才发现其生母许贵妃已在家中,自然兴奋不已。礼毕各自归坐好,先前许贵妃与柳氏的家长里短他自然不得而知,许贵妃品级本就高,从宫中带来了各种柳氏待产应用之物品食品,细到小吃。明王在外诸事顺利,家中和睦,本应兴致大增才是,可却一直被府门口董应钦一句话扰得心神不宁。知子莫若母,许贵妃一下子便察觉,一时唤退左右下人,仔细询问起来:
“建祐,自母妃发现你进来后,怎的心不在焉,是否有心事?”这时一边的柳氏也才跟着察觉起来,接着又问了起来:
“方才你没回来母妃也问了,说是你去拜访什么人。什么人这如此重要让你大年初一都这么晚才回来?”
这一连发问,柳氏也跟着关心起求贤结果,只是母子对话,其不好从中插话,明王:
“回母妃,建祐去求助一位天下智士。此人智计无双,蹴成大事非其莫属。”
许贵妃:“哦?!此人真有如此神奇?”
明王:“母妃想必在宫中对近来京都几件大事均有耳闻了吧?”
许贵妃:“那是自然,除开太子被禁之事人人皆知,宫中年夜宴爆炸母妃也听得些消息了。怎么?莫非全是此人给算中?”
明王:“母妃,若是算中那顶多是算命先生,不过准些罢了。可怕就可怕在许多事像是他事先安排,事情往往也能顺着他的方向走下去,真如能主宰未来一般,这才奇得可怕。”
柳氏终于也奈不住插言:“难不成是被拒了吗?”
明王回答反应仍旧平平:“他答应了。算了,兴许是儿臣多虑了。”
许贵妃:“宫外事母妃知之甚少,打探过多甘皇后会趁机刁难,所以有些事不知为好。不过母妃以为,为今之计,首要在太子倒下。等太子倒下了,什么才子,什么智士,看其反应了。等到无用,要处置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转又道:
“宫中事你不用担心,有母妃在,只要你在外边争气,她甘氏奈何不了母妃。你在外有枝兰帮忙,母妃也更放心了,眼下枝兰待产,你又找到辅佐自己的人才,母妃更放心。”
明王:“是,母妃,儿臣知道了。”
次日便是大年初二,照例外嫁女儿要回娘家,许贵妃也没有多逗留,而柳氏同样也得回娘家,一家四口(包括腹中胎儿)只得短短相聚便要离散。
这个年难过之人还有一人,那便是太子第一谋士王元庆。自与东宫联系变少变难后,其每日度日如年,各方打听消息也少,自己的消息网又不敢启用,担心被人嫌隙,反给太子雪上加霜,私下里与户部吏部打好招呼不枉动。也不愧是太子第一谋士,太子被禁的这段时间让户吏两部政务运行无碍,不授何人以柄。那日寒山寺与董仲一叙之事本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仅仅是布下障眼法小计而已。
而其始终不忘太子交办两事:查找账本和太平道人。初一这日傍晚见天色将晚,为不引人注意,命下人邀李玄思和高赋至府中一叙,戌时初刻三人至府中。因过年休沐,更不为引人注意,均着便装。王远庆:
“两位大人,近半月以来,吏户两部运作得当,没给殿下添堵。区区一杯薄酒,老朽代殿下谢过两位!请!”三人几乎同时袖掩一饮而尽,置杯细谈。李玄思:
“此次殿下遭此一遭,回去好好想了一下,莫非真是牵扯到国外。”
高赋应言:“是啊,这外使宫简直如同谜一般。先是姓解的反水,他账本究竟是交给了谁?若是国内,想必没几人能有这样的实力和太子抗衡啊。”
王元庆:“老朽担心的也正是,依老朽看来,若不是外使宫出了事,便可判断是国内所为,也便可锁定那几股势力。可现在掺杂了外使宫,就不好说了。”见其余两人苦思无绪,王元庆略事鼓舞道:
“不过无妨,在殿下禁期未结束,我们在外只须做到八个字便可无忧。”
另两人几乎同时发问:“哪八个字?”发现同问,不好意思相视垂头。王元庆也平常回复,以解其尴尬: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言罢两人不停点头赞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