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鲁绕过苍翠的树林,在树丛中找到了硫娜的踪迹。沉重的大剑插在地上,硫娜坐在溪水旁边盯着水底的石子发呆。路鲁刻意地没有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但是硫娜却对路鲁的到来浑然无觉。或许是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没能感觉到路鲁气息。不过可能是察觉到了,却对此毫无兴趣。硫娜的头发虽然还好好地梳成了双马尾,但是却缺少了光泽。脸部的线条看起来更加萧索了,眼神之中也缺乏着神采。看着这样的硫娜,路鲁也不免叹了口气。
自从亲手杀死了身为前辈的席梦娜,硫娜就一直处于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虽然她本来就不能说话,因此看上去很难与之交流。但是现在的硫娜却像是拒绝和这个世界发生关系。虽然组织的委托和任务还会好好地接受,但是硫娜和外界的互动也仅限于此了。斩杀妖魔的时候如同机器一般,挥剑的姿势看上去完美无缺,却完全没有杀气或者是敌意。面对持有感激和畏惧这两种情绪的村民,硫娜不为所动。她好像是看到一堆石头在自己面前行礼或是感激流涕。这一切都被远坠在硫娜身后的路鲁看在眼里。
路鲁对于硫娜本人算是有一定的好感,他看到硫娜渐渐失去生气,心中也不是很舒服。但是路鲁却也想不出来用什么办法可以开导硫娜。更何况碍于两个人的立场关系,路鲁有很多话都不好多说。
“你也差不多要振作起来了吧。”路鲁对着硫娜的背影这样说道,这已经是最近路鲁的口头禅了。硫娜的耳朵微微动一下,应该是听到了路鲁的话。但是她的眼睛却还是盯着水面——准确来讲,她看着的是水面上路鲁的倒影。路鲁对于硫娜这种失礼的行为并没有多在意。
“我带来了新的任务。”路鲁伸手微微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换成了业务式的语气,“这次是讨伐任务,讨伐的目标是异常食欲者。所谓的异常食欲者,就是活得很长以至于发生质变的妖魔。妖魔的食欲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地增加,一些年老的妖魔会有着异常旺盛的食欲——也就是吃人**。同时,他们的实力也会变得非常强悍。以上是组织上的通用解释,不过既然已经接受过黑函,你应该也明白异常食欲者究竟是什么东西吧。”
准确来说,异常食欲者是走到尽头的战士未能死亡,而觉醒成妖魔的存在。要是硫娜没有能杀死席梦娜的话,席梦娜也会变成那样才对。路鲁认为硫娜一定知道异常食欲者的事情。这样判断是因为他觉得硫娜一定从席梦娜那里得知些什么。就算是再沉默寡言的战士,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也一定会想说些什么。不过路鲁并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形,负责监视硫娜这次任务的人不是路鲁,而是上级派来的联络员。那个联络员还带着这一届的眼。毕竟发出黑函的是个位数的战士,路鲁也能理解组织的谨慎。不过他总觉得这之中有些蹊跷。
“集合地点和联络事项我会写在地图上给你。这次参加讨伐任务的一共有6名战士,讨伐任务在一个星期之后开始,所以你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赶到集合地点。”路鲁耸了耸肩,“顺带一提,上次说的提升排位的事情已经落实了。现在你的排位是30名,祝贺你。据我所知,你排位的提升算是相当快的了。”
路鲁虽然嘴上说着的是祝贺的话,但是语气之中却没有什么太多的波动。路鲁已经看过太多的战士的终末了,排位的高低并没有多重要。而路鲁觉得硫娜现在的状态也应该不太会关注排位。事实也确如路鲁的预料,硫娜连头也没有抬,依旧看着水面出神。
路鲁看着这样的硫娜,心中不由地开始抱怨起席梦娜来。一般来讲,黑函是发给身心都受到过一定磨练,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硫娜成为战士过了半年多,虽然算不上新人,但是却完全不成熟。如果按照硫娜在这个世界真实的年龄来看,硫娜还是个孩子。将黑函发给这样的硫娜,近乎是一种摧残。不过路鲁却也没有指摘席梦娜的立场,产生悲剧的是这个世界的黑暗和不合理,席梦娜本身也只是受害者罢了。
一边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路鲁一边从衣兜中掏出了地图。他正想要提醒硫娜来接地图,却发现眼前一花,原本背对他席地而坐的硫娜忽地消失了。路鲁惊讶地吸了半口气,四下张望,却发现女孩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她手中端着大剑,大剑的剑尖上正是不久之前还被路鲁抓在手里的地图。
路鲁想了半晌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一瞬间,硫娜起身,走到插在不远处的大剑那里,拔起剑,回来,用剑将地图从路鲁手中挑起。这一连串的动作连贯地发生着,以至于路鲁只能留意到开头和结尾。至于为何要用剑来接收地图——一般来讲,这可以看作是某种卖弄。不过路鲁认为硫娜不是那种人,她只是单纯地把剑当做了自己的手脚来使用。对硫娜来说,用剑或许比用手还要来得方便。
“真是恐怖……”想明白了这些,路鲁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慨。在路鲁看来,硫娜不论是妖力的质还是量都只能算是普通战士,但是她却莫名其妙地和大剑相互契合。比起那些个位数的战士,硫娜或许更能担得起“大剑”这一称呼。更让路鲁惊讶的是,从刚才硫娜的动作之中,路鲁感受到有一种不同于妖力的东西在起作用。就是那种难以言明的东西让硫娜的动作如此顺畅。
“我要说的事情就这么多,你多加小心。”路鲁察觉到硫娜这次任务并不那么简单,但是他觉得自己忠告并没有被硫娜听进去。硫娜本人还是向石头一样伫立在原地,地图在剑尖上随风摇摆,但是却倒不下去。路鲁看了半晌之后,决定离开。
“你的新发带不错。”
路鲁转头走远了,所以他没有能看到硫娜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而产生的微妙感情变化。硫娜摸了摸绑住自己双马尾的发带,那是作为席梦娜遗物而被硫娜所保存的东西。水面的少女理所应当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但是这一切在硫娜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而硫娜本身却好像是在水底一样。在她看来,自己好像是某个人在水中的倒影,而自己正身处于倒影的世界。硫娜本来以为妖力涌向大脑产生的致幻作用,因为席梦娜死亡造成的精神刺激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却又死灰复燃。硫娜不得不禁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幻觉的侵扰,行走在现实和虚幻的生活让她的精神压力很大。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对此还很满意——这样硫娜就可以放弃思考一些她不愿意思考的东西了。
另一方面,幻觉对于硫娜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影响。硫娜渐渐可以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运动的物体的轨迹要远比物体本身更加显眼。其原理近似于青蛙可以看见运动的物体却看不见静止的物体类似。硫娜对于一般世界之中的颜色开始越来越迟钝。而她眼中的颜色开始变成其他的东西。当一个物体远离硫娜时,硫娜就会觉得那个物体在变红。与此相反,当一个物体靠近硫娜时,她就会觉得这个物体在变蓝。在硫娜的视界之中,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地扭曲、变色,仿佛万花筒一般。这种可以把人逼疯的景象在适应下来之后却对剑术有着某种程度的提高——硫娜曾经以为自己的剑已经够简洁了。但是在新的视角之下,硫娜却能找到新的突破点。
当然,硫娜现在的症状很轻。她经受的幻觉远不及她杀死席梦娜时的幻觉,不过硫娜觉得自己要是再达到当时的状态后可能就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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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废的小村之中有一件宽阔的木屋,那是被村民们用作贮藏粮食和酒的仓库。高高的屋顶下曾经有着成捆成捆的小麦和木材堆放着——那是小村富足殷实的象征。一部分小麦会被作为税收上缴,一部分作为食物,剩下的就都被酿成酒。丰收时节,村民会踏着麦穗跳舞,并且痛饮麦酒。结合着杂粮酿成的农家酒虽然称不上清新爽口,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那是过去的情景了。
如今,小村已经被妖魔毁灭。直到现在,仓库的墙上还沾染着血迹,地上的泥土还带有淡淡的腐臭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村子没有找组织来处理妖魔,于是就这样简单地被妖魔杀掉了大半村民。勉强活下来的人逃离了这个被诅咒的村子,而杀掉了村民的妖魔也因为无利可图离开了村子,重新回到了山里。然而,在废弃了一个月左右,村子有来了新的访客。
那是持着巨大剑刃的女性。
仓库之中有三个战士,其中两个聚在一起笑声地议论着什么,另外一个年轻的战士则坐在窗边茫然地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窗户外的寒气透过窗子之钻进仓库里,聚在一起的两个战士微微瞥了一眼窗口的女孩,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战士的体质本不畏惧寒冷,所以也就没有了让女孩关闭窗户的理由。不过就算是不怕冷,两个战士还是希望可以关上窗户——这样做可以让她们更加像人类一些。这种理由说出了会遭人耻笑,所以应该透过眼神心照不宣地相互理解。但是两个战士却遗憾地发现女孩十块木头,对于她们的眼神无动于衷。
“这种天气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吧。”女孩对于他人的小心思浑然无觉,她看着窗外说道。
“或许吧。”聚在一起的战士中的一位说道,“不过或许有赶路的普通旅人上来投宿。说不定是个令人心动的帅哥呢……他看到漂亮的女孩寂寞地坐在窗边或许会去搭话吧。”
这话里有些淡淡的嘲讽味道,但是女孩完全没听出来。她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的大剑藏在了稻草堆里,并且用兜帽遮住了自己惹人注目的银色眼眸。这番举动让两个战士笑了起来。
“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又有谁会来这附近呢?”
“这样啊……”
女孩小心翼翼地摘下兜帽,好像生怕有普通人误入了这战场一般。她娇憨的神态让两个战士生不起怨气,其中一个战士准备走过去和她做一下自我接受。正在这时,古旧的木门被推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下就被放大,水汽也直逼人脸。
硫娜推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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