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镇南朗声道:“起来吧。我的护法长老们。”
独孤子、林获闻言,齐齐齐声,依然垂首不动,恭敬有加。半月教教主高高在上,属下教众如同奴仆,如同蝼蚁。方镇南凌空而立,享受居高临下的滋味。
道一子听到“长老们”三字,已知林获半月教长老身份,脸色气得涨红,对林获颤声道:“林获,你身为龙兴村族长,怎能去为半月教护教呢?你为龙兴村之首领,却又是半月教护法长老,将龙兴村置于何地?你是龙兴村的奸细么?”言辞悲愤,振聋发聩。
上官良早已猜知林获入了半月教,此时知他是半月教护法长老却不觉奇怪。凭林获身为方俊杰外公、方镇南岳父这一节,一旦入了半月教自会身居高位,得到半月教不外传的上乘功法。心想林获或许早已加入半月教,却未被发觉。并非林获潜伏太深,只是人们习惯性信任、服从族长,哪想族长已非龙兴村族长,而是半月教护法长老?
林获摇头片刻,忽然抬起头,望向道一子,大声说道:“不。我不是奸细。龙兴村始终是我的家园,我从没有背叛它。当今之世,群雄四起,各据一方,谁也不肯听从朝廷号令。龙兴村处于偏僻一方,得以安宁苟且了数百年。但我们就此丧失了进取心了吗?这是一个弱肉强食、嗜血争夺的时代,即使村落之间也结有不可调解的世仇,欧蛮大陆不会有一处角落永远得到安宁与平静。如今,阴魅军来袭,即是明证。我们不要麻木了。我们只有与强者联盟,才不至于被吞灭。”
陶明儿皱眉道:“所以族长早已投入半月教了?”
林获道:“没错。十八年前的一天深夜,祝飞烟突然来访,称有紧急事情要商议。我不敢怠慢,起床给他端茶倒水,引入密室。祝飞烟道:‘卧龙山域有暗云出现,阴气森森,一如五百年兽潮爆发前的凶兆,兽潮将再次出现。’我很吃惊,想起了林威族长时抵抗兽潮时种种凶险,虽经五百年的口口相传,那时候的惨烈战况依然让人胆寒。五百年前龙兴村尚处于鼎盛时期,护村兵达到上万人,威震方圆百里。那时尚只能勉强抵御兽潮,而十八年前龙兴村只一千护村兵,怎能守得住家园?自林威族长病逝后,龙兴村日渐衰落,不复昔日威风。我身为族长,面对即将爆发的灾难,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能怎么办?”
道一子沉默无言,上官良与陶明儿面面相觑。
林获续道:“这时,祝飞烟将《冥经》第一部的秘密全告诉了我。他的用意很明显,即以《冥经》第一部为诱饵,与外部门派结盟,调来强援,以备不测。我很惶恐,也很无助,只有依他所言,派多名护村兵去寻找合适的外援。一个月后,一名护村兵回报,说半月教第一护法长老独孤子擅长化解兽族怨气,有消除兽潮之术。我与祝飞烟闻言大喜,当即备好大礼,拜访半月教。果如祝飞烟所言,半月教……哦,教主……”朝方镇南拱了拱手,道:“教主果然对《冥经》第一部十分有兴趣,当即答应派出独孤子前去化解兽潮。教主对龙兴村是有大功,泽被万里。此后,教主与小女成婚,与我结成亲家,也是双喜临门啦。幸甚,幸甚,荣幸,荣幸。”
道一子身子一震,脸面登时变得蜡黄,道:“不,祝飞烟敦厚老实,不会出卖龙兴村机密。”
林获哂笑道:“祝飞烟素知祭司大人坚守原则,铁面无情,自是无法用言辞让你交出《冥经》第一部,只好潜伏,伺机探得《冥经》藏处。”
上官良道:“因为还得潜伏,族长嫁女之事也隐瞒下来了,只说林芳姑姑路遇真人,得真人点化,暂同去修行了。是不是?”
上官良只是将村民间流传的讯息说了出来,虽未得到林获亲口说出,但多数人已信以为真,直到方俊杰出现,人们才意识到林获的唯一女儿林芳嫁与了半月教教主。那真人竟是半月教教主。人们不禁唏嘘不已。
林获叹了口气,道:“上官良,我还是你的族长,你不要轻慢无礼。你所说的都是谣言,我可没这么说。教主明媒正娶我的女儿,是光明正大之事,是荣耀的事。我只是闭口不谈罢了。村中传言不实,你可不要当着教主的面,胡说八道。”
村中传言却正是林获派人散布。他深知谣言可畏,便想出了以谣言制谣言之计,编出林芳奇遇真人的故事,给林芳离村一个正当理由,省得生出更多谣言。其中曲折原委,上官良思忖片刻,便已猜出,笑而不语,心想:“以半月教联姻,看来是林获与方镇南结盟关键的一节。这么多年来,我们竟被瞒在鼓里。”
龙兴村尚有一寸土地,但随时会换了主人。天色灰蒙蒙,凉风阵阵。
陶明儿道:“族长,这些事,你应该早点跟我们说明白。我想,只要于龙兴村安全、发展有益,道祭司自会同意联盟,并交出《冥经》第一部。何必得如此曲折、处心积虑地谋取《冥经》?”
林获朝道一子望了一眼,道:“此事得问问道祭司了。道祭司,你为何定要将经书送与朝廷呢?朝廷无能,治国无术,致使国内动荡不安,有何德能?朝廷定然无法保证经书安全。如若不是道祭司你固执己见,定要将经书交付朝廷,我们何必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地探知经书藏处?十余年来,教主对道祭司尊敬有加,制止属下粗鲁行事,是有德之主,希望祭司能看到这一点。”
道一子正色道:“我对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不似有人心怀不轨,贪图富贵,忘了本心。”
林获道:“你……”
一股劲风扑出,吹向地面,沙石飞扬。方镇南飞身落地,一脸肃然,双手垂下,五指微弯,如鹰爪般。
方镇南嘴角抽搐,叹了口气,道:“道一子,我看在林获的面子上,忍了你十八年。你还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