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误会,完全是因为荒唐的人。</p>
看见这样的情景,何大魔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挥动着手中的棍子随意敲去,短刀还未刺入刘长真,家主就被一棍子打飞,接下来一声声惨叫连绵响起,不断有人倒下,他们临死前都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寻找棍子的踪迹,当然,他们找不到。</p>
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被杀死,只留下还惊慌闭目等着被家主杀死的刘长真。</p>
惨叫声响起时,刘长真还不敢睁眼,只是接下来的死寂一片和自己的安然无恙让他十分诧异。</p>
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刘长真睁开双眼。</p>
他痴傻呆在原地,突然浑身一抖,一下子缓过劲来。</p>
本来主脉成功反扑,该死的应该是自己,可是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无论主脉还是旁支,全都死去。</p>
宣城刘家被灭门了,稀里糊涂就被灭门了,不只是主脉,还有自己身在的旁脉。</p>
这人是谁?</p>
雨在此时落下,冲刷着血迹,似乎想要帮助何大魔清洗shā rén的痕迹,但是轰隆隆的雷声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是人这场惨案。</p>
只是没有人会察觉。</p>
刘长真跪坐在地上,浑身湿透,雨水浸湿的衣裳让他直不起身来。</p>
他已经弄不清楚是自己被别人救了,还是自己家族被人灭门,他弄不清楚自己是该报仇还是报恩,下意识地四下看去,曾经的族人睁大眼睛望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着什么,说着他一辈子都不愿意读懂的什么。</p>
何大魔看着吓傻的刘长真,心想不会这个人和我一样也是傻子吧?</p>
他露出别扭的痴傻笑容,朝着刘长真伸出一只手。</p>
刘长真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一股热力从何大魔手上传来。</p>
“来,他们都是坏人,你跟我走吧。”何大魔说得有点模糊,但是刘长真模模糊糊地听懂了,他也实在没有别处可以去了,呆呆地随着何大魔走了,走往青云山。</p>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你就是我弟子。</p>
何大魔带着一名少年入山。</p>
……</p>
青云山,那是一座荒山,陡峭得很,高耸入云。</p>
名字是当地一位热爱攀登的人取的,他说青云山高耸入青云,不如就叫青云山吧,他天天都要去攀登青云山,这股子热爱劲头带动了附近的村民,人们争相来此攀岩取乐。只是后来有一天,他失足跌下山,摔死了,死在很多rén miàn前,那血就和青云山的热闹一样,渐渐散失了温热。</p>
当地习俗以此为不祥之征,久而久之,青云山渐渐没有了人踪,显得荒凉无比。</p>
无人再识青云山。</p>
只是后来有一天,一个傻子登上这座高山,从此青云不孤单。</p>
山上多猛兽,夜里有狼啸月,人踪灭绝。</p>
何大魔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苦修多年的。</p>
青云山下有一条河,河顺着青云山旁地势流下,这正是汛期,水势有点点急,除此之外,还要介绍的是,这河啊,是从极北雪原流经青云奔向东海的。</p>
天色已晚,杨柳傍岸,浓浓夜色中看不清花红柳绿,只有渔火人烟星星点点。</p>
何大魔拉着刘长真上了一条乌篷船,他终于收了一个弟子,心里很快活,不免想快点回到青云山——他早就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至于回家怎么最快?当然就是坐船,沿着水路可夜行千里。</p>
刘长真在乌篷船上,在夜色中,听闻潺潺水声,却还在发着愣,一是对于自身处境仍有迷茫,二则是这船。</p>
船头朝着上游,可是逆流的船怎么可能游往上游?逆流而上这个成语可从来都不是用来形容船的。</p>
“师傅。”刘长真下意识地想提醒何大魔,不自觉地叫了他师傅。</p>
这算是刘长真第一次喊何大魔师傅。</p>
蓬外的何大魔听见了,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乖徒儿!”只见他双手持棍,长棍当桨用,左右开弓挥舞生风,船只逆流而上!</p>
是他!是何大魔!</p>
风在呜呜地吹,吹得格外动情,格外大声。</p>
晚风吹在人身上,凉爽无比,畅快无比!</p>
“哈哈!”何大魔笑得多么开心,多么爽快,笑声震起大浪,水升起来又落下,淋湿何大魔的衣服,何大魔擦擦脸,那里还有他笑出的眼泪。</p>
刘长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p>
这个人是傻子,是他师傅,是个绝世天才,三位一体。</p>
船儿行了一夜,凌晨时分,船儿行驶到青云山脚,两人上了青云山。</p>
从此以后,青云山上又多了一对师徒。</p>
……</p>
师傅教一个傻子已经够呛了,若是让傻子来教徒弟那又如何?</p>
傻子教得来徒弟吗?</p>
我们承认何大魔天资确实盖世,可是天资高并不意味着能够教出好的徒弟,更何况何大魔的脑袋确实不如常人那么灵光,即使他已然具备了半仙之体。</p>
凡间修行以武入道,修道的顶点无非是破碎虚空飞升成仙,何大魔用了一辈子修习武技,离成仙只差最后一步,虽然未能成仙,但是却具备了半仙之体,这就是何大魔虽然从未修习过轻功与内力,却依然有强大的速度与气劲。</p>
半仙之体也让何大魔脑颅开窍,只是他的人生伴随着嘲笑与习武,还有后期的来自世人的敬畏,他——依然是一个不通人事的傻子。</p>
那么这样一个傻子究竟会不会教习武功?</p>
多年后刘长真主掌江湖的局面却证实了何大魔教出了一代天骄。</p>
那让我们看看傻子何大魔是怎么教他徒弟刘长真的。</p>
一切从刘长真上山的那一天说起。</p>
何大魔带着刘长真登顶青云山,什么也没说。只是持着剑走向了刘长真,刘长真就开始没缘由地跑起来。</p>
何大魔在青云山上修了二十年剑法,然后纵横了江湖十年,思来想去,他却只会一式剑法,他这一剑法练到了极致,就算他后来触类旁通耍出一套棍法,他反而不知道如何教刘长真这套棍法,因为他也无法形容这套棍法,只能随心意发,不能明言,自然无法教习。</p>
如果刘长真认真学习剑法的话,也许十年或二十年后,青云山将出山两位剑法无匹的杀仙。</p>
但实际上,每当何大魔握剑走向刘长真的时候,刘长真都以为何大魔发了狂要杀自己,毕竟是一个傻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刘长真因为忌惮这一点所以二话不说直接跑路,何大魔人傻嘴笨解释不清楚,只能跟在刘长真身后追。</p>
宣城刘家的轻功是一绝,刘长真施展开来,能日行千里。何大魔苦修剑法,对于轻功一窍不通,一开始竟然追不上刘长真。</p>
可是刘长真也跑不掉,他能跑去哪里?青云山也就这么大,山下?</p>
不,山下是一场噩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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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跑到何大魔不愿追了之后,刘长真就会停下来,但还呆在青云山上不走,住在何大魔自己建的小木屋里,什么时候何大魔又握剑想要教刘长真剑法的时候,刘长真又是撒腿就跑。</p>
何大魔没有解释,刘长真也没有询问。</p>
就这样,他们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p>
就这样,他们一追一跑就是十年。</p>
十年后,刘长真竟然练出一身绝世轻功!</p>
世间巧事是真巧。</p>
没人能想到何大魔这个傻子虽然智商愚笨但是根骨奇佳,能让他修成半仙之体,甚至可以说是人间唯一真仙!</p>
何大魔可是近仙啊,他如何追不上一名凡人?就算一开始不懂轻功,他的半仙之体给他带来的威力可不止剑法!还有超绝的轻功和内力!他不过是让着他罢了,因为他发现了刘长真的绝世天资。</p>
何大魔的修炼方法自然只适用于绝世的天才,若不是绝世天才,纵然天资很高,究其一生之力,也难在武功、轻功或内功中修炼一门至近仙的地步。而只要近仙获得了半仙之体,那么半仙之体又会弥补所修之外的强大,也就是说在这三门修行之路上选择一条路走到底,走成仙人,那么半仙之体会大大提高其他两门修行之法。</p>
巧的是刘长真也是这样的绝世天才。</p>
他用这十年专心修炼轻功,十年后,刘长真的轻功登峰造极,从青云山跃下后,能点步疾行于水面之上,能于山脚踏步似鸟飞至青云山顶。</p>
就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或者就是仙人一样可以腾云驾雾。</p>
刘长真腾的是青云。</p>
青云山两代人间真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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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何大魔,刘长真恨吗?不恨,他谁都不恨,他反而怪自己。</p>
他每当回想起那一个夜晚,突然觉得,他心不安。他要求一个心安。 </p>
刘长真修为已到,在何大魔的默许之下,刘长真开始了他的江湖行。</p>
当江湖人听说他是从青云山上下来时,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p>
青云山原本默默无名,除了热爱攀登的人知道它的名字,而且现在就连攀登的人都没有了……但是青云山还是魔名远扬,因为何大魔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是江湖中的禁忌。</p>
他肆意屠杀江湖人士,而且其中多是江湖中威望深重的人物,甚至有曾经差点主掌江湖的武宗陈欲孽,这些人的敬仰者不计其数,就因为这个原因,何大魔的魔名足够恐怖邪恶了。</p>
犯下如此杀孽,何大魔本来该受到江湖正道人士的合力围剿,但是转眼间何大魔又灭了魔道老巢,将魔道打得支零破碎,可以说是消除了江湖大患,如此惊天大举,要让正道人士如何出手?所以真要给何大魔下一个定义,他只是游离在正魔两道的人士,亦正亦邪。</p>
何大魔是个傻子不通世事。而且就算他想要去接受人间观念,也没有人能够让他明白这些最基本的道理,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的何大魔,他不懂人要靠队站,人要有明确的立场,模棱两可只会让其他势力不快,这样将与世界为敌,他不懂这么多,而且他也不需要懂这么多,他一个人可以独抗全世界,没人敢惹他,而且从大破魔教大阵之后,他也不再主动惹别人,昔日该报的仇都报了,徒弟也收了,他只想教徒弟和继续修习,过去恩怨过去功过也不会有人再来清算。</p>
可是刘长真不像何大魔不管他人看法,他代表青云山,要平息曾经傻子犯下的罪孽(即使有功可以相抵)。</p>
他也不是傻子,懂得人要靠队站才能站得稳,哪怕是有何大魔和他自己在,青云山足够安稳,他还是要求一个心安。</p>
于是在江湖中闯荡的时候,一言不合,他是拔腿就跑的——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够追上他了,他的轻功已经到了近似仙的境界,就算是同为近仙的何大魔也早已追不上他了,何大魔主修的是剑法,是武功,在轻功上可不如刘长真一样得心应手。</p>
结果江湖人送刘长真一个“长腿”的讽号。</p>
刘长真可不在意,他的这种所作所为让江湖看清楚了他的态度,自然也看见了青云山的态度,不再随意杀伐,这算是缓和了江湖人士与何大魔的紧张关系。</p>
之后刘长真再以玲珑手段与江湖各势力来往,终于让江湖承认了青云山。</p>
刘长真的江湖游历结束后,他又回到了青云山上。</p>
这时候,江湖已经开始有了改变,青云山不再被当做禁忌,渐渐有人上山拜师——何大魔武功不用多说,就算是刘长真,人们讥讽的也只是他爱逃的作风,对于他的武功也是心悦诚服的。</p>
这两个人的武功摆在这里,难免有人会动心不已。</p>
有人第一个吃了螃蟹,接二连三地,很多人都来青云山拜师学武。</p>
青云山上渐渐有了人烟,前来拜师者日益增长,青云山竟然在短短几年间成为大型门派!</p>
何大魔为求清净,在青云后山上用剑削出一座石殿,设为禁地不准人来往,他要在此苦修。</p>
没人知道何大魔还想苦修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没有见过何大魔shā rén的年轻一代眼中,他只是一个被人能捧上天的傻老头罢了。</p>
理解何大魔的只有刘长真一人。</p>
他们两人都只是近似仙的境界,可从来没有到达。</p>
修炼无止境,彼岸难渡。</p>
所以刘长真能充分理解,踏出最后一步的yòu huò。</p>
只是刘长真还是和何大魔不同的。</p>
何大魔真正做到了一心修炼,绝不分心的地步,可是刘长真没有,他尚有一颗红尘之心。</p>
见青云山已经自成一派,他暂时撒手不管了,再次步入红尘。</p>
也许是红尘心思不灭,也许是修炼许久想要出来走一走,总之刘长真这一次的游历和初次下山不同,他做了很多推动历史的事。</p>
这一次,他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p>
对于君子来说,庙堂是近,而江湖是远。</p>
而对于草莽来说,江湖是近,庙堂自然远之又远。</p>
刘长真一介草莽,庙堂离他很远。</p>
他这次走了很远,便是上了那高高远远庙堂。</p>
朝廷,独立江湖之外的一方最强大的势力。</p>
上古蛮荒五部潦水部的千年王朝,大潦王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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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驾崩了,新皇继位,是老皇帝的长子,安葬之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天下大赦,按照律例天下人要守孝三月,禁止烟火,皇族也不例外。</p>
本来以为日子会按照往常的计划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去,皇帝驾崩只是掀起一段时间的波澜,可是没想到惊涛骇浪就在这个时候澎湃而至。</p>
大潦夫子,在赴朝事的路上遭到刺杀!</p>
夫子是大潦的至宝,是大潦安定的象征,他教化百姓推崇儒家学术,使得百姓明智大开,天下太平,如此人物竟然遭到了刺杀!</p>
索性夫子无事,刺杀者的身份也追查到了,乃是东瀛国的皇族派遣来的刺客,新皇大怒,以雷霆手段灭了东瀛小国的皇族皇御一氏,扶植神道一族上位。</p>
本来以为夫子遇刺一事就此有了一个了结,没想到的事,夫子在此时以受伤颇重,恐无力参与朝政之事为由,请求致仕。</p>
新皇帝十分体谅,同意夫子致仕,虽然夫子在朝中没有官职,但是大小朝政都有参与,而且话语权颇重,虽然大潦首辅一职无人而且夫子明言自己无心为官,但是百官皆视夫子为首辅。</p>
那么夫子一去,大潦首辅是何人?</p>
不久后,夫子的学生张居中任职首辅。</p>
夫子二十余岁便已成杭都书院院长,门下得意弟子七十二人,不想这张居中竟然不出自这七十二人之中。</p>
不得了啊,夫子门下得意弟子竟然有七十三人</p>
此时回到书院安心“养病”的夫子也不管外界的声音,自得地饮茶读书。</p>
有人叩门,还有声音恭敬道:“学生前来探病。”</p>
门一开,走进来九人,这些人中,不止张居中,其余八人也不属于那七十二人之列。</p>
实际上,这九人才是夫子真正得意的弟子。</p>
因为夫子万法皆通,那七十二人只是得了夫子道理真传,夫子真正的本事,不光是道理,还有很多很多。</p>
“夫子,难道是”张居中朝皇城方向望了一眼,暗有所指。</p>
夫子笑道:“确实是有许些腌臜事,想必你们也能看出来。”</p>
“既然如此!夫子何必忍气吞声?”有人冷然道。</p>
“你可别乱搞!”那人旁边一名女子拦住他站起来的冲动。</p>
那人被拦住,自然没有乱搞,众人皆看向夫子,不知夫子是何意。</p>
“天下之力,终不可抗。”夫子只说了一句。</p>
“如何是天下?”先前冲动那人喝道。</p>
“弟子明白了。”张居中看着夫子的表情,面色变了数遍,道。</p>
夫子脸上是苦笑。</p>
有人夺门而出,有人追出阻拦,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事不关己</p>
“唉,你们都走吧。”夫子起身拿出一张棋盘,在众弟子推出后,开始落子。</p>
夫子在下棋,下一盘好大的棋,只是,他只有九枚棋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