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我的嘶鸣,“彭-彭-彭”几声空荡与沉闷的炮响,世界翻滚了!无数道撕裂空气的声响之后,天空之上出现无数个由小变大的黑点,然后急速俯面而下,大地顿时摇曳,轰鸣震碎天际。袭人的气浪急剧奔涌,触碰到一个个躯体,将他们卷起,撕碎。黑烟缭绕下是一阵阵的血雨,烂肉,大肠,残破的肢体。已经分不清是那个部位,手与脚都在这里被分化,抽搐,天空里诡异的显现一团团的红雾,我知道那是人全身奔涌而出的热血,瞬间弥漫了整个冰冷的土地。
我现在是回不到城墙上了,这里距离城墙还有很远,我躲在这个巨石下面的坑中,眼睛辨别不出方向,耳朵听不见声响,气浪拔尽了我后背的羽毛,嘴巴已经溢出鲜血,我只觉得自己无力,退早已无路可退,就这么抗着,甚至只盼自己可以早点死去,像是一万年,却总不会停歇。像水一样的血喷洒在身上,然后沙土和碎石又在它上面埋藏,心好似停止了跳动,躯体只能伴着一声声的炸响而起伏。
我早已不知听到了多少次的声响,每一次都是成百上千个声音汇聚成一片的惊雷,我全身在颤抖着,我想芦花,我想逃离,我想冲出去,我想让最近的那一发直接命中我的身体。我觉得如此的孤单和漫长,听不到一丝其他的声响,连惨叫都听不见,没有奔跑的人群,没有挥舞的手臂,只有一个个张大的嘴巴,在我拼命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连同一阵浓烟消失了!
地终于不再颤抖,远处还有一个个趴着的土层在抖动,钻出一个个人,摇摇晃晃,爬进就近的工事中,也许是工事吧,一个个的弹坑,地上已经看不到有几个高一点的东西了。火光从枪口里喷出,闪动的是那么频繁,血不停的从一个人又一个人的身体里迸射,从脑门,从后背,从肩膀,从任何身体的地方。我听不见,只觉得这像是在看一场画面,一个又一个的人冲了出去,然后倒下然后抽搐,或者变硬或者嘭的一团消失不见。他们在干什么呢?这么的熟悉却想不起来,他们只是在向前向前。
他们的前面是什么呢?黄丫丫的奔涌的黄潮,太多的人,真的太多太多,黄的衣服,黑的头盔,整齐的背包,和僵硬的军履,还有我没见过的太多的数不清的滚动的战车,喷射的弹筒,闪耀的机枪,扭曲的脸庞,快捷的身影,淋漓的规避,他们的确比我见过的军队装备的都好,训练的都多,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算不得人类,被驯化成了野兽,shā rén的野兽,透过这些是一片片的烟雾催发出的黑点,我想那是一洞洞的炮口。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炮。突然一面旗子在我的眼中闪现,猩红的圆日占据了我的眼睛,然后又是一面,一面面变成一片,又一片。
我的思绪开始清晰,我的意识开始从炮火的震颤里开始回流,我才知道我是被震聋了震傻了。我的憎恶冲击着喉咙,心脏觉得跳动,耳朵开始有声音穿透,震天的嘶喊开始彻响,枪炮声像是沸腾了的油锅在肆意,身体开始有些知觉,腿也好像回归了我的身体,这是我的阵地,我的战场,我用尽力气钻出这个石头的缝隙,脚下是松动的扑土,还有黏黏的拉扯,我知道那是血!温热的泛着一层薄雾!
我飞奔起来站在了这一块墙垛之上,更多我熟悉的军装熟悉的战友浮现在我的眼中,漆黑的面庞已经辨别不出,他们像是一个又一个重复的画面:他努力的握着枪打出子弹,脑袋又嘭的被子弹打中,后脑四溅的血花,他努力的握着枪发出轰鸣,心脏又嘭的被东西击中,后背被迅速的殷红留下一个硕大的窟窿,还是他努力的甩出手臂,手榴弹飞了出去,却是两团烟雾同时的炸响,一个在他的前方一个在他的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他努力的冲了出去,被击倒在了路上,被cì dāo刺穿了胸膛,被履带碾压能泥水,被火焰燃烧为焦炭。一个又一个的他在闪现,一个又一个的他在消失。可他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前!
突然一只大手将我从石头上抱起,就地的翻滚,噗噗的声响打在墙壁上反弹近土中,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淌下,又一个他倒在我的面前,怀中紧抱着我,我努力的挣脱出来,一种无言的压抑从我的心头直直的钻入我的脑海,我跳上了一座高台,发出平生最大的声响,我的鸣叫似乎遮盖了周围的炮火,然后一个又一个的音响环绕起来,那是必死的冲锋号,眼前只有摇晃向前的人群,和发出幽暗光晕的cì dāo,潮水般的黄潮渐渐退去,阵地上仅留下数的清站立的人群,然后发出通天的呐喊。
又是震天的炮火,没有休止的震动,没有休止的颤抖,没有休止的鲜血。我却是如此的平静,就像芦花就在我的身边,我默默的数着,数着最后的炮响,然后在它停止的瞬间我就站在了我的阵地上,对面憎恶的旗帜并没有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反而是一大团黄腾腾的雾气,向着我们涌来,我心中一阵痉挛,那些雾气我是从心底感到恐惧,它渐渐的挨近我们的阵地,然后吞灭着阵地上的生灵,咳嗽,咒骂和呜咽声传来,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我将头埋进土里,我还可以呼吸。很漫长的寂静,然后又是潮野般的声响,那群野兽嘶吼着冲了上来,只有零碎的枪响或者突然爆炸的轰鸣。我就这样在大石底下静静的看着,看他们用cì dāo将一个个还在蠕动的战士歇斯底里的刺下,甚至不愿意扣动一下扳机,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刺着。然后他们扒光了那些还算看得出来的军装,换在了自己的身上,任凭地上光溜**的躯体在寒风中萧瑟。他们集合了,朝我的城墙而去,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想骗开城门?呵呵,兽即便穿上rén pí,仍旧是兽,我闻得见他们身上甚至骨子里的龌龊和肮脏。
他们不知道我在他们后面,我全身的血和土,已经将我变成了残乱的石头,他们不知道我在他们的前面,我可以比你们快许多的飞到我熟悉的战场,在你们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之前。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死去,用他们的毫无怜悯的生命忏悔的留在这片大地吧。
就在他们来到早已封堵的城门前,我用尽全力啄瞎了那个曾经用刀砍了我几个战友脑袋的眼,他发出我不能理解的惨叫,叽里呱啦的乱语,那是他们自己的兽语,痛苦的语言总能清楚的辨认出真伪,而我已经远远的飞开落在一个倾倒的木梁上,放声的嘲笑!枪声响起,那是我的兄弟认出了这群牲畜,从城墙上发出的庆贺,眼前wěi zhuāng的野兽们被打成了蜂窝,流出来的血满带着腥臭!
夜已经降了下来,掩盖了这所有的残酷和血腥,枪炮的火焰时而划过天际,撕裂了一个个黑暗的瞬间,总有人倒下再也没有起来,我飞回了城墙,我太累了,我好想睡一下,我强忍着,可还是睡着了,再睁眼天泛起了白晕,又一天来临了。很静,没有枪炮的声音,只有呼吸和哽咽还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天空突然划过声响,无数的白点落下。
天空飘洒下雪白的纸片,那不是雪,是纸,纸上一定写满了劝降的东西,因为我看到人们拿起之后的情绪,绝望,愤然,血涌,还有不甘!我想我要做些什么,我从人群上面飞过,落在一面青天白日的旗帜上,我仰天长啸,我觉得我的这次呐喊划破了天际,直冲云霄,大地都动荡,大河都咆哮。接着是撕拉撕拉的声响,一片片纸屑又重新抛起又落下,无数的人群发出嘶吼,我可以听到那震天声音中的夹杂的全是血丝和灵魂,在燃烧,在涅槃!来吧,终究要这样,天空中我仿佛看到了芦花,我原本就要这样,堂堂正正的迎接你的目光!
炮声果然又想起了,更猛更多的炮,人影,战车,枪,连续的枪,将人直愣愣打成两节的枪,炮,无停止的炮,一个打过来就带走那么多的血。敌人终于冲锋了,我飞到城墙最高处,这个残破的城楼,发出迎敌的号角,身子突然一顿,我清澈的感觉到子弹从我的身边搜搜的划过,撕裂了空气,撕裂了我的翅膀,撕裂了我的记忆,我只知道我要向前栽下去,向前,向前,绝不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灰灰沉沉的转醒,身边静寂的要死,钻心的疼痛从翅膀上传来,我想扇动一下,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我的力气好像在慢慢消失,一股股的血流满了我全身的羽毛,我轻轻的低鸣着,身边只有寂寥的风声,哪里传来的光线映射进我的视野,满墙的尸首,到处的残肢,只是再没有手臂挥舞,发出声响。
我从尸骸里挣扎站起,回望我的家园。到处的火光,遍地的尸体,一阵阵密集的枪声,一声声惨烈的呼喊。我挣扎着想走回主人的家,那是我的家。一路躲躲藏藏,一路魑魅魍魉,一路血光飞动,一路痛断肝肠。满眼都是断首的男人,**的女人,凑不齐全尸的孩童,满屋都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男人悲愤的痛斥,分不清红的还是白的刀光,分不清是地狱还是梦魇的折磨。
我终于从墙头跌滚进主人的家,找到我熟悉的这个储藏室,里面还有枪,枪我是不会用的,但是还有几箱开着盖子圆圆的东西,我知道那上面有个绳,只要拉开,就会变成一团血雨,那些个战友们啊他们都这样一个个消失在阵地上。我为什么要进到这里,因为我已经闻见里面有许多个禽兽的气息,还有女人的哀嚎,那是附近街上的女学生们,我听得出她们的声音。
我憎恶着这些禽兽,我干净的主人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践踏自己的家园,我宁可让它毁灭!门居然是敞开的,灯光很亮,一群**的禽兽在疯狂的怪笑着,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在储藏室的桌子上扭动着,像是一群蛆虫,地上血淋淋的躺着几个早已没有声息的女人,衣服谁又知道被撕碎到了那里。
我居然就这样的摇摇摆摆的进屋了,他们居然冲着我怪笑着,搓着手,贪婪的眼神中仿佛看见的是一道大餐,当他们想要扑上来的时候,可惜我已经钻进了xiāng zǐ的缝隙,他们围了过来,就在搬动xiāng zǐ的一刻,我终于把缠在脚上的绳索崩断,然后用尽全力呼扇上了旁边的桌子,桌子上趴着的是四五个憔悴的女孩,芦花的身影显现在我的脑海,我冲着她们微微点头,然后伸展出我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嘶鸣!鸣叫是那么的悠远,那么的高亢!轰的像太阳的光明闪过,再也没有了禽兽,没有了伤痛,世界原来是如此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