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我是说变的不好杀了,变的,柔软了……”</p>
“哈‘柔软’,你这词儿用的。嗯,如果被困那段时间不算的话,是从再回到克图市这个地方吧。那个时候,看到人们已经变的跟之前不一样了。眼神里没有了那种咱们当年见到的恐惧和压抑,人们在平凡地活着,变得可以情绪万千,可以不用再仅仅为世道炎凉而关系生死。我觉得很舒服,也许这就是咱们最后想要过上的日子。”</p>
“平凡……你想要的,就是这种碌碌无为,普普通通地活着么?”</p>
“看你怎么理解了,在我看来这种平凡,是自由。我的思想、行为是自由的,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遵从某一个人的意志,去做我们本来并没有权利和资格做的事,剥夺无辜人的生命。我有自由自己去判断对与错,善和恶。我也有自由,选择拒绝和离开。对于我而言,这种关乎自由的平凡,是最简单的美好吧。”</p>
</p>
慕容这几天去军训了,他们整个年级都去了,到离学校很远的,在高新区另一头的武警支队进行为期两周的封闭式训练。说起来,我们高一时弄了两次军训,上半学期那次是像往年一样在学校里面训,后来下半学期刚开学,听说是校领导和对面武警支队的领导第一次联络上,于是作为首次“搭线”成功的样板,我们就又被拉过去参加了一次原则上本来不会再有的封闭式国防教育军事化管理培训。</p>
所以慕容他们这届是作为第二批去的,另外之所以没在他们上半学期开展,当时听小天说好像是对面人手不够,加上准备搞基建,盖宿舍扩食堂,就约到了年后的春天云云。那会儿我和昊子听完的感受,有点像那年我们中考结束之后,学校用暑假把所有教室的电风扇换成了空调。不过狼没去,这货那天早晨两手打着绷带进班的时候,被过来关切的班主任询问,然后它想都没想就直爽地咬开绷带,把被开了洞,血了呼碴刚结痂的两手举在班主任大妈眼前,结果自不多说,当天上午狼就拿到特批,第二天开始的年级军训期间他回家休息。</p>
两周其实很快,就在我和狼每天聊些有的没有,还没觉得怎么聊的时候,高一年级就回来了。课间的升旗仪式,后排又见到了容光焕发的他们,黑压压看过去,倒是精气神儿不一样了很多。而操场上散了之后,慕容跑过来见我的第一句话:</p>
“喂,我参加国旗班了,怎么样怎么样!”</p>
我们高一那年,学校政教处招进来了一个xiǎo jiě姐,是上一次国庆大阅兵女子方阵里的排头兵,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虽然晚于其他中学很久,但学校就此正式启动国旗班列队,一切作训模式、仪仗要领完全向专业靠拢。</p>
所谓国旗班,成员原则上由低年级同学组成,在完成军训的基础上,返校后继续接受日常系统性培训,并展开每周周一的升旗仪式。抛开其他专门的军校不谈,国旗班的存在,的确会勾起很多学生对于列装、对于zhì fú的最初的向往。加上当时全权负责整备的xiǎo jiě姐坚持,国旗班的zhì fú,从正装到作训服,甚至到背心、皮带、军鞋,完全是全套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高一那年国旗班的第一次亮相,踏着正步走上操场的一刻,所有学生老师“唰”一下安静了下去。更别提仪式结束之后,身着正装,三五成群地回到班里,那一路上看过去、看过来的画面。</p>
国旗班成员的选拔以自愿报名为主,经过体能、身高、体型等层层筛选,最终确定仪仗队名单。说起来筛选挺严格的,我们高一时的第一批报了120多人,最后留下30多号。到第二批的时候估计大家看到了那股子风采,一下报了300多人,最后xiǎo jiě姐一路砍下来,还是只留了30多号。对这件事班里最踊跃的是昊子,两次都报了名,两次都被刷了下来,第一次是因为太胖,第二次瘦了瘦好不容易进去了,结果领作训服的时候没有他能穿的尺码,最大的185码穿上去,迷彩块立刻被拉成了迷彩条。也因为这样,每次升国旗奏国歌,都能隐隐看到昊子“被感动的”两眼泪。</p>
慕容这届的第三批会是个怎样的热乎劲儿我不太清楚,但据我所知,xiǎo jiě姐每次军训都会跟着去,“随军”看护是表,暗地里各个班巡视着选拔人才是真。站一会儿军姿,踢几个正步,行坐风钟,谁是那块料子谁能继承仪仗队传统,她早已经心里有数。</p>
“哎呦,不错啊,选进去了?”</p>
“嗯呐,初试过了,明天就开始训练,最后能不能留下就看表现了,怎么样,我帅吧!”</p>
慕容还是抑制不住兴奋,挺着腰板伸到我面前嚷着,我笑着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大脑门儿,</p>
“帅帅帅,不过啊别高兴太早,管你们的那个xiǎo jiě姐,可不好对付。”</p>
“是啊,选拔的时候看见她我超紧张了,她还老冲我皱眉……”</p>
“哈哈,慕容,下午课活的时候,走两步让我看看好不。”</p>
“还走两步,怎么,你也懂这个?”</p>
“就是……好奇呗,没见过你抬头挺胸收腹,一本正经的样子。”</p>
“好呀,那下午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未来新一批国旗班骨干的风采!”</p>
</p>
怎么判断春天来了?各地几乎都有自己的办法和景致,如果是在南方,竹外桃花三两,春江水暖鸭知,一场连绵的春雨过后,春天就悄无声息踏着新绿来了。然而在北境这里,冬春的交替是比较明显的,除了渡鸟野鹕北返,开河肥鱼破冰,我想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色,就是杨絮来了。这不,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伴随着还有些料峭的寒风,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就漫不经心飘在了校园里。坦白讲看上去蛮好看的,虽然不及晴雪那般明媚,但伊人凭栏于眼前,杏眼桃花,那画面还是很醉人。</p>
当然,好看的前提是这些白杨种羽还处于稀稀拉拉的时候。</p>
操场主席台一边的看台上,我坐在宽宽的台阶边缘,饶有兴致地望着慕容站在眼前,她也坏笑着看看我,将银灰色的校服上衣脱下叠好放在我旁边,淡粉色的碎花衬衣在阳光下亮亮的,</p>
“来吧首~长,怎么着?”</p>
“嗯,立正,那就先站个军姿吧。”</p>
慕容故意把首长两个字拖长,调皮的嘟嘟嘴,但见我半不正经的收起笑容,于是huó dònghuó dòng脖子,也挺直腰板站定了下来。不过没站几下便眼睛一低,挑着眉毛望向我。见我不说话站起身子,在自己周围缓缓踱了起来,不时打量着,最后无声无息停在了身后。此情此景,毫不知情的慕容,脸蛋“噌”的红了起来。我故意不理,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向后调整起她双肩的位置,</p>
“站军姿的时候啊,两片肩胛骨要记得向后收,这样肩膀和腰部看过去才好看。如果站的时间长,可以轮换着调整身体重心到两只脚上,这样会不累。而且等熟练了,还可以试着调整到前脚掌和后脚板,又能省好多力气。”</p>
“悠,你……”</p>
“哈哈,我们当时啊,站一次军姿45分钟,休息6分钟之后再站45分钟,你呀,做好准备。”</p>
只见慕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向我,又好气又好笑,但见我低头一本正经唠叨着,也便点起头来,转而满脸好奇,</p>
“来吧姑娘,走个齐步看看。”</p>
“喂,我说,难得这些你还记得呀,该不会是当时的标兵?”</p>
“齐步的时候呢,肩膀尽量不要跟着胳膊动,握着的四指记住一直擦着裤子上的裤沿儿,这样会时刻提醒自己手掌的位置,不至于走的时间长胳膊飘出去。两脚不用刻意下太重,自然出腿就行,要么会累的。”</p>
“……悠,你说的这些小细节,我们军训时有的都没有……”</p>
慕容脸上的好奇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忍不住,干脆停下来转身问向我,可没等说完,一只眼睛忽然飞了一下,她连忙伸手去弄,然后低头不做声了。见她眉头隐隐愠了一下,我连忙走过去,</p>
“眼睛怎么了?”</p>
“刚才杨絮忽然飞进来,迷了……”</p>
“别动,我来吧。”</p>
画面里,慕容缓缓放下手僵在那里,仰头看向我,一只眼睛慌乱,另外一只半红微张着,映衬着两弯卧蚕甚是动人。我靠到她近前,一手捏着她红彤彤的小脸蛋儿用以固定,一手轻轻睁开她的眼睛吹了过去,随后赶忙捂在上面轻轻揉着。手心不时感觉到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冰冰凉凉的。</p>
“别急着睁开,捂一会儿就好了。”</p>
“嗯……”</p>
说起来,这是我们靠的最近的一次吧。</p>
好一阵儿,慕容才幽幽地说应该没事了,我才把手拿开向后挪去,她也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又抬起手拂了拂。这时,想必是课活结束的铃声快要响了,看台上开始有同学三三两两往回走,慕容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个人,连忙兴奋的拉拉我,</p>
“悠,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国旗班第二批的班长,也是高二的,选拔我们的时候他也在场,声音像牛一样。”</p>
“哦……”</p>
我看到故人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没几步他们便走到近前,掠过我们的时候他注意到这边随即也停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坏笑着伸出手,朝我敬了个礼,我则抿抿嘴,抬头一点回应了过去。这时,慕容脸上的好奇已然变成了惊讶,</p>
“喂悠,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p>
“我是国旗班第一批的护旗手。”</p>
不等慕容说完我终于道出实情,换来她惊讶过后的一顿乱揍。</p>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应该早点儿告诉你的!”</p>
“还好意思道歉!你啊,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没跟我说!”</p>
“啊……我说我说,接下来就告诉你踢正步的诀窍,话说这正步啊最主要的是压步子,压好了就……哎,别打了别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