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羽带着郎一浪走出了福缘巷,穿过黄泥镇的主干街道,朝着镇外继续走着。沿途歪七扭八的房屋愈渐稀少,荒芜破败的景象让人唏嘘不已,一些残垣断壁向人诉说着曾经的繁华。雪花纷飞,阴冷寒风呼啸,卷起树枝沙沙作响,给这寒冷黑夜更添几分阴森气氛。</p>
一阵冷冽阴风吹过,郎一浪打了一个寒颤。饶是他见识不凡,阅历过人,见到此番情景也不免骨寒毛竖。低下满是银丝的头,尽量不向四周瞧这阴森可怖的场景,提高几个分贝惶惶不安道:“嘿!小子,咱两聊聊天呗!”</p>
正埋头疾走的宁飞羽,听到他的话,心中有些奇怪,和他一路走来,他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怎么此时要我聊天?扭头诧异的看着他,大惑不解的问道:“聊天?有什么好聊的?”</p>
朗一浪嘴角尴尬的抽了抽,手摸着下巴,那双浑浊的老眼也眯成了一条缝。</p>
是啊!</p>
我和他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都没有共同话题,能聊些什么呢?</p>
难道和他聊讨饭的心得体会?还是和他聊医学理论与实践?</p>
郎一浪皱起眉毛,想了想道:“聊你的娘亲,对,就聊你娘是如何生病的,病的症状如何,还有生病多长时间了,期间有没有看过其他大夫…。”</p>
只要说到疾病方面的事,郎一浪是一套一套的,想也不想,也不需要组织措辞,张口就来。</p>
“噢!”宁飞羽点头应道,然后陷入沉思,好似在回忆他娘生病以来的情况。</p>
片刻后。</p>
宁飞羽长叹一声,萎靡地说道:“半年前,我娘早上出去还是好好的,晚上回来我就发觉她脸色不对劲。</p>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只是说没事。</p>
当时我以为她是累着了,才会脸上出现倦容,我也就没在意。</p>
就这样过了一月,病非但没好反而愈加严重,此时她脸上的血色在渐渐减少,手脚也变得冰凉。</p>
三个月后,脸色苍白如纸,行动也越来越困难。</p>
期间我也找过几个大夫,大夫都说是风寒,但是吃了几副药也未见好转,我娘也不让我再找大夫浪费钱了。</p>
就这样拖了半年,在一个月前已经不能行走,就算是坐着也只能坐几分钟,不时还会咳出暗红色的血。”</p>
郎一浪顿了顿,步伐慢慢放缓,右手两指不停的捻着胡须,苍老的脸上泛起疑惑不解的神情。</p>
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风寒。</p>
虽然和风寒有几分相似,但是风寒是不会咳血的!想来是内脏受到严重的损害,才会咳出暗红色的血。</p>
镇中的郎中,基本都见过,虽然他们的医术不如自己这般高明,但也绝不是庸医。</p>
他们行医数十载,阅历也算是丰富,一个小小的风寒,起码成功诊断过成千上万例,但这次怎么会同时诊断错呢?</p>
还有内脏受损,难道他们没发现吗?</p>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p>
望闻问切四诊法,乃是基本功,只有全部合格了才有资格行医。内脏有没有受损,只要切一下脉,那就一目了然了。可是他们却没诊断出,这可真是咄咄怪事。</p>
这病症也端的是奇怪得紧!从病情的描述,自己竟也说不上到底是得了何种病。</p>
看来只能看到病人了,才能做出判断。</p>
郎一浪瞬息想到以上这些,加快脚步跟上去,又询问道:“除了这些症状,还有其他异常的吗?比如表情,舌苔,气味等等。” </p>
宁飞羽翻了个白眼,这大夫好奇怪呀!想知道是什么情况,等下看到娘亲不就清楚了,怎么来问我?从别人口中转述的情况,和自己亲眼见到的是有巨大区别的好吗?宁飞羽没好气道“没了,我就知道这些,等下还是你自己看吧!”</p>
郎一浪捋下白须,颔首道:“嗯!你叫什么名字?”</p>
宁飞羽不假思索回答道:“宁飞羽。”</p>
“你今年几岁?”</p>
“八岁。”</p>
“除了娘亲,家里还有什么人?”</p>
“没了。”</p>
“……”</p>
郎一浪就这样不停的问些奇怪的问题,宁飞羽也一一回答,问到不知道的问题,干脆就沉默不语,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来到木栅栏。</p>
郎一浪看到木栅栏下的狗洞,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寒,脸颊抽了抽。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还想让自己钻狗洞不成?</p>
宁飞羽已经钻了过去,见他还没过来,小脑袋又钻了回来,昂起头明亮的小眼睛盯着郎一浪,稚嫩的小脸满是疑惑不解“郎大夫你怎么不走了?快啊,快啊,马上就要到了。”</p>
郎一浪怒容满面,挥了挥手,气愤的说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回去了。”转身就要离去,心中暗自后悔,不该来这一趟。</p>
他是什么身份?</p>
好歹也算是个神医,在黄泥镇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平时走在大街上,人们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叫声‘郎大夫好。’</p>
以往出诊,都是抬轿或者马车来回接送,到了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见宁飞羽是个乞丐,不可能做到这些,他也可以不计较。</p>
可现在要像狗一样爬出去,他如何肯依?</p>
如果今天钻了狗洞,被传了出去,那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那以后还怎么在黄泥镇混?</p>
宁飞羽稚嫩的脸庞微变,快速爬出狗洞,跃起身来抓住郎一浪的手,不让他离开,焦急的问道:“为什么呢?刚才不是好好的吗?”</p>
“不为什么。”郎一浪说道,又瞥了宁飞羽一眼,觉得他也是不容易,想了想叹口气道“我是不会爬狗洞的,想要我看病,那就从镇门出去。”</p>
宁飞羽耷拉着脑袋,露出为难之色,嗫喏道:“可,可那样,还要等两个小时。”</p>
郎一浪不容拒绝道:“等。”</p>
“杀!”</p>
突然在不远处居民区,响起一声愤怒的喊杀声,声音宛如平地惊雷,打破了寂静的夜晚。</p>
顷刻间。</p>
人们吼叫声、锣鼓声、牲畜嘶叫声、金属碰撞声四起……,嘈杂纷乱的声音如潮水般传来,熊熊燃烧的火光,瞬息照亮夜空。</p>
两人同时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妙”!</p>
想来是猖獗的土匪,趁人们熟睡之际,出来打家劫舍来了。</p>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的恐惧。</p>
这些土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要是被他们掳去,那后果不堪设想。</p>
更何况郎一浪是神医,在黄泥镇行医多年,积攒的家底肯定也不少,必然也会成为土匪的首要目标。</p>
宁飞羽可不能让他被土匪抓去,还指望他看病呢!焦急的喊道:“快,快走!”小手迅速抓住郎一浪的衣袖就朝着狗洞拽。</p>
黑夜中只要发出一点亮光都特别醒目。</p>
郎一浪手中的灯笼散出的微弱亮光,很快就被人发现,暴露了他们的位置。</p>
不远处传来大喊声:“看那边有亮光,快去抓住他们。”</p>
宁飞羽心中一颤,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灯笼,将其丢在地上,同时提起小脚踩踏灯笼将它熄灭。</p>
郎一浪不敢大意,赶紧朝着狗洞钻去。</p>
此时他也不顾及身份了,什么身份地位,都让它见鬼去吧!</p>
他现在只想不让土匪抓去,要是被抓去,他那把老骨头,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p>
两人就这样匆匆忙忙出了镇。</p>
还不时扭过头往回看看,注意土匪有没有追来。</p>
……</p>
天色破晓,经过两个小时跋涉,两人终于来到土地庙。</p>
此时小胖还在睡觉,鼾声如雷,隔着十几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p>
宁飞羽身体宛如一阵疾风,大步流星的往庙里奔去,欣喜若狂地大声喊道:“娘亲我回来了。”</p>
娘亲并没有回答。</p>
宁飞羽脑海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以往只要自己一喊,娘亲都会应答,今天怎么没回应?难道,难道娘亲已经…。</p>
当看清楚庙里的情况,宁飞羽傻眼了,愣愣的站在原地,孱弱的身体轻轻颤抖,晶莹的泪水哗得流了下来。</p>
原本躺在草垫上的闻人忆曼消失不见,只有小胖正躺在另一边酣睡,整个庙里也没有,那个被咬了两口沾满血渍的包子还在草垫上。</p>
宁飞羽瘪着小嘴,伤心欲绝地仰天嚎哭道:“娘亲你真的不要羽儿了吗?呜呜呜!不要羽儿了吗?”</p>
小胖倏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不满地说道:“羽哥,你这是干嘛啊!大清早的嚎叫什么。”</p>
郎一浪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了进来,同时问道:“怎么了?”</p>
宁飞羽哭哭啼啼说道:“我娘不见了。”</p>
“什么!”小胖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把目光移向草垫瞄了一眼,发现真的不在,解释道:“我昨晚起来撒尿,干娘还在呢!怎么会不见了。”却还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p>
郎一浪见到地上有滩干涸的血渍,快步靠了过去,同时吩咐道:“你们站在那里别动。”</p>
朗一浪对着那滩血渍看了一会儿,眉头越蹙越紧,却也看不出所以然。掏出个铁片,把地上的血渍刮掉一块,又从胸口掏出一个水晶瓶,把血渍装了进去。又躬着身体,满屋寻找什么。</p>
良久</p>
郎一浪摇头叹气道:“哎!经我初步判断,你娘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屋里并没有足迹。如果你娘的病情如你描述的那样,那她绝对办不到不留任何足迹就能离开。那么可以推测,有个高手带走了你娘,带着一个人还不留下足迹,说明那个人的实力非常恐怖。你想想,看是什么人带走了你娘。”</p>
宁飞羽抽泣着,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小脑袋,他不认识什么高手。</p>
闻人忆曼是个高手,但从来没在他面前显露过。</p>
从小跟着闻人忆曼流浪,所见过最厉害的人,也就只有平安镖局的镖头。</p>
据说此人能飞檐走壁,但是谁也没见过。</p>
不过他耍得一手好刀法,一套刀式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劲威猛的刀法看着就霸气,曾经还想拜他为师,却让遭到闻人忆曼的反对。</p>
虽然认为他厉害,但和郎一浪所说的还是有一定的差距。</p>
就在此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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