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辉把影子拉的老长,少林寺到黄家村的小路上本就清静,随着太阳落山,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正是放松一天疲劳是时候,路上便更显得空旷。
少林寺到黄家村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以灵远的脚程,更是用不上半个时辰,然而灵远清晨走上这条路,如今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黄家村里却依然没有见到灵远的身影。
在离黄家村不远的一颗粗大树干上,一个人正静静的躺在上面,一身的树叶几乎将他盖住,显然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
‘前面就是家,一个陌生的家,一个陌生的母亲,偏偏还有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mèi mèi!’
灵远一个翻身落在地上。‘该来的总是要来,树叶可以埋住一时,却能埋一世吗?’抖了抖衣服上残留的树叶,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黄家村走去。
‘那个门口再熟悉不过,多少次送玲妹回家,都要看着她走进那个扇门自己才能安心离去。今天再次来到门前,灵远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几次伸手欲敲门,却又把手缩了回来,就这么在门前站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伸出去的手不再迟疑。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响起,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透过门上的缝隙灵远已经认出了来开门的正是自己的‘母亲’阿芳。
院门打开,阿芳激动的表情映入眼帘:“是灵远啊,快进来、快进来。以为你前几天就能来呢,房间都已经为你收拾好了。”
说话间将灵远让到院里,又继续说道:“还没吃饭吧,先进来坐,我这就去给你做饭。。。”阿芳不住口的说着,虽然略显拘谨,但高兴的神情却是溢于言表,伸手接过灵远的包,顺手关上了院门。
“嗯。”灵远实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便只随便答应了一声。入眼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和三间土房。
‘不知道玲妹住的是哪一间呢?’灵远还是第一次进院,一边胡乱的想着,一边跟着阿芳走进了左手边的屋子。屋里一张床、一把椅子,摆设简单却是干净整洁,想来为自己布置这间屋子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咱家不富裕,这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先将就住吧。”说话间对自己家里的条件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已经很好了,让你费心了。”灵远却不是客气,这一件小房虽然不起眼,可比起少林寺的通铺却是好的多了。
“别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不住看着灵远的表情,要看看灵远对‘一家人’的说法有什么反应。
“嗯。”灵远答应了一声。
阿芳见灵远不反对,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高兴的说道:“你也走累了吧,先歇会,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灵远答应一声,继而问道:“那个、我先叫你阿姨好不好?”灵远觉得以你我称呼太不礼貌,但是叫母亲,一时也还接受不了。小心翼翼的说着,就怕阿芳听了伤心。
“好,先叫我阿姨好了。”阿芳答应的倒是爽快:“一会阿姨叫你吃饭,顺便见一下你叔叔。”
灵远脸上露出笑意答应了一声,只听阿芳继续说道:“你叔叔人很好的,我跟他说过你的,那个、他也同意你在这住了的。”说完不等灵远回答,转身出了房门,避免了尴尬!
见阿芳走了,灵远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玲妹怎么不出来见我呢?不知道一会吃饭能不能见到她!’
灵远自从演武会后就一直在想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只是想了这么久依然拿不定主意,如今就要见面,却不知道见了该说什么才好。真是又想见,又怕见,一时间心中好不纠结。
正想着,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我可以进来吗?”
灵远一个健步跨到门口,打开房门,眼前的小姑娘一张瓜子脸,长发披肩,正是黄玲来了!
演武会后再次见到黄玲,时间虽然不久,却恍如隔世。灵远感觉着自己的心跳,心里一个念头却清晰了起来:‘我还是不能把她当成mèi mèi啊’!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黄玲,连话都忘记了说!
“不让我进去吗?”黄玲再次问到。
“哦,随便进、随便进!”手忙脚乱把黄玲让了进来。
黄玲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这屋子是我亲自收拾的,还干净吗?”
灵远答道:“嗯,干净得很。”
“我父母人都很好的,你不用担心他们为难你的。”
“我知道,阿姨对我很好的。”
黄玲有一句每一句的问着,眼神盯着屋里的摆设,有意回避灵远的目光。灵远就随便回答着,也故意不去看黄玲的眼睛。
说着说着,黄玲突然转过身盯着灵远的眼睛:“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是吗?”黄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灵远,脸上的表情却不再如刚才般淡定。
灵远也是心乱如麻,缓缓点了点头。
“以后我们就是兄妹了是吗?”黄玲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
灵远看着黄玲清秀的脸庞,想着两人在一起那些开心的画面,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心里只不断的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只是这个问题却无人能够给出dá àn。
过了好久,灵远认输般的呼出一口气:“对,以后我们就是兄妹了。”
黄玲的眼泪挂在眼圈,转身跑出了灵远的房间,只留下一个幽怨的眼神和一个伤心的背影!
晚饭的餐桌上,三个人围桌而坐。
“玲儿说不吃了,女儿家有些害羞,别管她了,咱们吃。”阿芳说完看向一家之主,询问的口气说道:“她爹?”
上首坐着一个汉子,四十岁上下,正当壮年,乃是当年少林寺外的阿虎。他当年不顾家里的反对和众乡亲异的样目光,毅然将阿芳娶进门,对阿芳用情之深可见一斑。这时听了阿芳说话才缓缓开口:“你叫灵远?”
见灵远答应了一声便继续说道:“半月前的事我都知道了,阿芳当年的事我也是再清楚不过了。我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阿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本来我是不愿意你进这个家门的,但你既然是阿芳的孩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想阿芳为难。我这个家你也看到了,就这么一个院和三间土房,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叔叔也便是了。”
‘坐在这里的是我的母亲,玲妹也在这个家里,如果我真的应该有一个家,那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吗?’
灵远既然来了便早已经做出了决定,郑重的喊了声:“叔叔。”
随着这一声叔叔喊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我有家了!’‘有亲人了’‘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阿虎闻言,再次抬起头:“好,你既然喊我一声叔叔,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咱们家没什么规矩,只是我既然是一家之主,以后在家里就是我说了算。不管我是对是错,你都要听,知道了吗?”
“正该如此,叔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太好了,远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光顾着说话,快吃饭,一会该凉了。”见两人相处还算融洽,阿芳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边说边给灵远和阿虎夹菜。
阿虎点了点头:“吃饭。”一家之主发话晚饭才算正式开始。
家里多了一个人,作为一家之主不能不思量周全。‘当年娶了阿芳,没少招人白眼,如今又多了个儿子,乡亲们的闲言碎语肯定少不了。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决定让灵远进这个家,那再多的难题自己一肩扛着也就是了,看了阿芳一眼,阿虎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灵远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从来没有家的概念。以后如何跟一家人相处?如何面对玲妹?完全是毫无头绪。
两人不再说什么,各自吃饭,想着各自的心事。只阿芳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才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
另一个房间里,黄玲泪痕未干,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远哥’还是‘哥哥’?灵远的到来让这个平凡的家庭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少林寺的时候总想着多睡一会,如今没人管自己反而睡不着了。
每天太阳刚露出一丝光亮,灵远就早早起床到山上练功、砍柴,然后回家去吃早饭。白天帮阿虎叔去地里干点农活,一天的时间就这样不忙、不闲的过去了。
开始的时候还不适应,几天下来也就习惯了。只是这样的生活灵远却是说不上好还是坏,有时候想想未来只觉得一片茫然,想想玲妹更是头痛不已。索性什么都不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这一日灵远背着一捆柴禾,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家里走去。
“老吴,看,那个就是阿芳的儿子。”
“老刘你别想糊弄我,我虽然眼花但心不花,阿芳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这半个月你生病,还不知道呢吧,他就是。。。”老刘停住了话头,把嘴凑到老吴耳边。
“哦,还有这样的事,那他不就是。。。”话未说完,被老刘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说出来!老黄发话了,叫大家少说几句。”
灵远快走几步,不想再听他们说话。这半个月来,没少听到人们在背后议论,本来灵远对于私生子并不是很在意,但这半个月来人们的议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是私生子,使得私生子三个字渐渐在灵远心里埋下了阴影。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总要说我呢?’灵远的委屈却是无处述说,只好假装听不见,来个耳不听为净。
进了熟悉的院子,关上大门,心里的烦恼似乎也关在了门外。
‘村里人闲的没事,就喜欢乱说,等过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去了,就没人说了。’灵远想着阿芳的话,心情好了不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阿姨一家人对我好就够了。’
“远儿,快来吃早饭。”屋里传来了阿芳熟悉的声音。
“来啦。”灵远把柴禾扔到柴禾堆,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
晚上,灵远躺在床上,易筋经在周身游走一遍,只觉得身体舒爽,耳目清明。隔壁房间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耳边。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他们说、说我讨了个便宜儿子!说我一直想要个儿子,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你知道吗?”
“阿虎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阿芳的话里带着哽咽。
“他们说我也就罢了,可你不知道他说你的话有多难听,我打掉他一颗牙算他走运了。哼!”
“阿虎哥,他们要说就随他们去把,当年咱们都熬过来了,如今也算不了什么,过一段时间他们也就不说了。”
“我也是一时气不过,哎!”
隔了一会听阿芳的声音再次传来:“明天你拿上十文钱去给他赔个不是吧,不然他又要闹了。”
“我给他个王八赔不是?打了就打了,他能怎么样?”
“以前咱也不怕他说,可如今远儿来了,他要是闹起来,我怕难听话传到远儿耳朵里。。。”
“阿虎哥!”一阵沉默过后再次传来阿芳的声音。
“好,好。我明天去给那王八赔个不是行了吧!”
“阿虎哥,你对阿芳的好阿芳一辈子都记得!”
“别哭!唉,你这是干什么。好了,别哭了。有你这句话,虎哥还有啥不答应的吗!别哭了啊。”
灵远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却一刻没歇着。‘自己给阿姨、叔叔、玲妹带来这么多麻烦,难道还要赖在这吗?’一夜无眠,灵远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