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迷迷糊糊中,感觉一股清凉贯穿全身,他紧皱的眉头也逐渐展开。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也许还在做梦,姬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p>
那是御花园的一汪池水,几个孩子在池边嬉戏。一位身着华丽彩衣的贵妇领着只有五岁的姬桓从花丛中走来,姬桓兴奋地看着那群孩子,却有谨慎地望向领着自己的女人。那是一个样貌模糊的女人,他只记得一个声音道“去吧”,便撒欢似的跑向了嬉闹的人群。</p>
毕竟是孩子,其他孩子见了他也不躲闪,他们很快打成一片,玩的不亦乐乎。</p>
“母妃,快来!”姬桓呼唤着母亲,贵妇提起罗裙,小跑加入了他们。</p>
池水清凉,花香扑鼻,姬桓小小年纪,也只有嬉闹才会让他忘却自己大周太子的身份。</p>
姬桓与母亲相互嬉闹,泼水,虽然仍看不到她的脸。可姬桓并不在意,还有什么比和母亲一起游戏更开心的吗?</p>
突然,钟声响起,周围逐渐变暗,姬桓身感恐惧,扑向贵妇,丝毫不肯松开。</p>
画面从御花园转到了御龙宫寝殿,一屋子女眷已经哭作一团,而床榻上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男人正是他的帝父。</p>
“帝君驾崩!太子桓继承大统!”执礼太监挥动拂尘高喊道。</p>
姬桓还没有缓过来就被一众侍卫强行带离了贵妇的怀抱。</p>
“母妃!母妃!”姬桓拼命挣扎,贵妇亦是如此,跌坐在地上,伸手指向姬桓,撕心裂肺地叫喊道。</p>
“桓儿!”</p>
这是姬桓最后一次听到母妃的声音。</p>
“先帝遗命,太子桓承继大统,皇叔姬廉为摄政王。因其年幼,为免幼主外戚霍乱朝纲,生母俪贵嫔白氏从此不得与新君相见,新君由鞠邑夫人抚养,俪贵嫔百年后将以康俪夫人名义随先帝葬入崇陵。”</p>
这是先帝驾崩前所定遗诏,姬桓从此与俪贵嫔不得相见,皇籍宗谱所注生母改为“鞠邑夫人”,普天之下,自然认为鞠邑夫人是姬桓母妃。</p>
俪贵嫔生性谦和,秀丽动人,入宫时封为白贵人。先帝初见便倾心于她,不久生下太子姬桓,进位贵嫔。中年得独子,先帝对姬桓寄以厚望,本想精心培养,起料姬桓未成年便驾崩,临终前胡思乱想,定下此遗诏,对俪贵嫔和姬桓都是不小打击。</p>
先帝原配康贤帝后(姬雪生母)薨世后,不曾续新后,鞠邑夫人代行后权主掌至今,为人公正,不偏不倚,深得后宫敬重。膝下尚有一位帝姬,人生也算得圆满。</p>
一载后,俪贵嫔郁郁而终,薨世之前不停念叨姬桓名字,死不瞑目。鞠邑夫人感念俪贵嫔凄苦,不忍姬桓年幼丧母,自作主张带姬桓到俪贵嫔的绮罗宫吊唁。</p>
姬桓卧于俪贵嫔床榻,哭声阵阵,不停摇晃母亲,叫喊着“母妃,别走……”凄凉之景令人心碎。也许是感知到儿子的呼换,俪贵嫔双目竟然闭上,面容也变得安详。正是鞠邑夫人的善心,令姬桓对她感激涕零,从此视为生母般敬重。</p>
直到鞠邑夫人薨世,姬桓都未曾提及俪贵嫔,但他的心里,始终思念着生母,之所以不让妃嫔生下子嗣,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他日重蹈覆辙。</p>
清凉的池水,母亲的怀抱便成了姬桓最美好的记忆,温度逐渐下降,意识里,是谁紧紧拥抱着他,带给他清凉?</p>
姬桓努力想睁开眼睛,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可惜眼皮发沉,他看不见,只觉身侧突然敞开,伴随“咚”的一声,似有什么落了地。还未多想,又陷入了沉睡。</p>
门外听到异响,三人破门而入,一股凉气袭来,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姬桓完好无损躺在床榻,而姜思瑶侧身于地上,面色苍白的很。</p>
“xiǎo jiě!”莲儿即可冲过去,试图扶起,还未碰到,就被她周身的寒气震得缩了手。“xiǎo jiě怎么如此冷?”莲儿吓了一跳,不禁哭了起来。</p>
程昱小心翼翼触碰姬桓额头,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烫了,再看姜思瑶的样子,知晓了大概。</p>
“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程昱对着姜思瑶深鞠一躬,转身跟范举小声嘀咕了两句,范举恍然大悟,随即出了门。</p>
“莲儿姑娘莫慌,他去掌柜那取些被褥,一会给念卿姑娘保暖。”</p>
“xiǎo jiě……您可不能有事……”莲儿壮着胆子握起她的手,不停吹气揉搓。待范举抱着被褥进来,他们合力给姜思瑶裹了个严实。</p>
算算时辰,那巫使也快回来了,姬桓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不知姜思瑶何时才会苏醒。</p>
莲儿忽然想到一事,“扑通”一声给他俩跪下了。</p>
“莲儿姑娘这是何意?”程昱和范举见状不知如何是好,欲将她扶起,却被拒绝了。</p>
“两位公子,请听莲儿一言!”莲儿郑重其事说道,“今日不管何因,我家xiǎo jiě已和木公子同处一室。我家xiǎo jiě是未来妃嫔,此举已属不妥,还请两位公子为xiǎo jiě保密,切不可泄露!”</p>
竟是这事!程昱没想到这姑娘还会顾着自家xiǎo jiě的声誉,不禁对她刮目相看。</p>
“无妨,我家主上就是……”</p>
“莲儿姑娘的顾虑,我等知晓!”程昱知道范举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他,扶起莲儿,笑着说道,“姑娘请放心,我等会为你家xiǎo jiě保密!”说完他捅了捅范举,范举会意,连忙点头答应。</p>
莲儿为此感激涕零,还要叩谢,程昱表示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她才作罢,可还是行了欠身之礼。</p>
眼见窗外日头西斜,莫秦风尘仆仆而归,与他一同前来的竟是离弶。</p>
离弶看到姜思瑶裹着被褥躺在案桌旁的贵妃榻上,似乎有些不爽,询问了前因后果后,紧皱眉头,直呼“不像话。”</p>
程昱没明白他为何有此说辞,碍于他是来救人的也没计较。离弶又来到姬桓身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口,真是刀刀致命啊,这得多大的仇恨!</p>
“祛瘀生化散药性猛烈,涂抹时会有些疼,你等需将他按住,不可乱动,不然前功尽弃。”离弶将药递给程昱,告知上药的方法。</p>
程昱按照他说的方法,小心翼翼涂抹在姬桓的伤处,果然,感觉到了刺痛,姬桓本能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离弶使了个颜色,范举一边默念“饶命!”一边硬着头皮按住姬桓的身体。等给他上完药,缠好绷带,程昱已是满头大汗,现在他总算松口气,直接瘫坐在地上。</p>
“这药一天更换一次,以他的情况,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离弶最后叮嘱完毕,便径直走向了姜思瑶。</p>
“这烧的也不轻,怎么盖了这么厚的被子?”离弶轻碰姜思瑶额头,着实滚烫的很。“莫秦,取退热散来。”</p>
离弶从莫秦手中接过退热散,让莲儿端水为她服下,又让她将被子换成薄的,在额头上附上冰袋。</p>
“两个时辰换一次冰袋,她没有其他症状,烧退了就没事了。”离弶对莲儿嘱咐道,莲儿点点头,寸步不离守着她去了。</p>
“一间屋子俩病人,不能换一间吗?”离弶环顾四周,血迹、脏衣,简直杂乱不堪,有些不满。</p>
“巫礼大人,这间客栈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否则我们也不会让姑娘受如此委屈。”程昱撇了撇嘴,转脸解释道。</p>
“罢了……今日就到此,念卿姑娘是巫山虫谷贵客,在她没有恢复之前,本座会留在郾城,你等有何吩咐就让莫秦通知与我。”离弶起身,嘱咐完毕后和莫秦离开了。</p>
“这巫山里都是何人?怎么如此蛮横?”范举很是看不惯离弶的清高样,带他走后,不免抱怨。</p>
“范大官人怎不当他面说?”程昱白了他一眼,讽刺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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