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韩昇就一直在做一个诡异的梦。
每次寒热怪病发作的几日,他总是会梦到五年前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不是东州城回海帮的军师,他也不认识仇铃铛父女。他,是烟州城镇守一方的朝廷重将—平东将军韩靖的独子。
在码头乱斗中昏迷的第一刻起,韩昇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焦急的想要醒来,因为铃铛生死未卜,战斗胜负未分,可是黑暗就这么静静的包裹着他,不给他任何的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亮光,他知道,自己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在这奇怪的梦里,他就像附身在五年前的自己身上一样,能听,能看,但是身体言行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这个梦中世界,就像一出反复演出的木偶剧,为韩昇重现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五年前一个普通的早晨,年仅十七岁的韩昇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在烟州城的集市中穿梭。韩昇铁青着脸,似是极力压抑着怒火。
“在那边!”韩昇身后一个面目清秀的跟班指着远处喝到,韩昇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郎中模样的人看见了自己,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摊位想要逃跑,韩昇冷冷道:“还想跑?”说着,几个大步追上去,一脚就踹翻了郎中的摊,那郎中吓得坐到地上,连声叫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啊!”
韩昇怒道:“饶命?你说你有从修真者求来的灵丹,可以治我的寒热怪病,结果却是一颗治伤寒的普通药丸,药性和我疾病相冲,差点致我于死地你可知道?”
那郎中一脸苦相道:“这,这,我真不知道普通的药丸会对你的病产生副作用!我以为让你相信是修真者的灵丹,你的病就会自己痊愈来着。小爷我错了,是我财迷了心窍骗了你,我求你饶了我吧。”
韩昇那清秀的跟班可不买郎中的帐:“饶了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要是出了事情,你担当的起吗?”郎中一脸惊恐,嗫嚅道:“他,他是谁啊?”清秀跟班嘿嘿一笑道:“他是谁……你配知道吗!给我打!”
说完,韩昇带来的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对着那郎中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集市本来就拥挤,这群人一开打,周围的几个小摊也跟着倒了霉,水果百货的掉了一地,摊主们不敢得罪韩昇,只得敢怒不敢言的弯下身子慢慢的捡。
“刘安,可别打出人命来。”韩昇听着郎中被揍的哭爹喊娘,心里一口气消了大半,反倒生出宽恕之心,不过这种卖假药的郎中会误人性命,还是得给他一点教训才行。
叫刘安的正是那个清秀的小跟班,看着跟韩昇一般年纪,狠狠地踹了郎中一脚,道:“少爷,对这种人你就不该手下留情,打死他都是活该,你万金之躯,他都敢卖假药给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的不耐烦了。”
韩昇无奈摇摇头,突然人群中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住手,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欺负人嘛?”
韩昇一愣,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孩站在道路中间,叉着个腰正怒目的瞪着他,这少女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两岁,长得眉眼分明,很是漂亮。
“师妹,别多事,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从红衣女孩背后传来,原来还有一个人。
“这后来的女孩,声音可真好听。”韩昇默默的想道,忍不住朝来人看去,这一看,不禁看得有点发呆,只见红衣女孩的身后,一个穿着淡蓝色纱衣的少女缓步走上前来。
这少女生的实在太美了,黛眉星目,琼鼻玉口,五官端庄文淑,完美的嵌在她曲线柔和的鹅蛋脸上,最令人惊叹的,还是这少女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恬淡高贵的气质,仿佛她就不属于这俗尘凡世,而是天宫降临的仙女。
她站在这集市之中,犹如黑夜中的明珠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时间四周的男男女女竟都鸦雀无声。
红衣少女重重的哼了一下,打破了气氛,扬声道:“师姐,你看,这纨绔子弟带着一群狗腿子欺行霸市,一群人当众殴打一个人,这事既然让我遇见了,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淡蓝色纱衣的少女淡淡的道:“师妹,事情未必是这样,我们还是赶紧赶路,不要多管闲事。”
韩昇此刻并没有在意她们在说什么,仍然是有点痴痴看着淡蓝色纱衣的少女。
红衣少女怒道:“师姐!他还一脸色眯眯的盯着你看,我看这人不仅是个纨绔子弟,还是个采花大盗,你看看他这气色,形不附体,肉不附骨,定是放纵**造成的肾气亏空之像!”
淡蓝色纱衣少女白了师妹一眼:“胡说八道,你又知道什么是采花大盗了。”
韩昇这个时候总算回过神来,他从小就患上一种寒热怪病,这病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有时候是高烧不退,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有时候又浑身冰冷,仿佛掉进雪山冰窟;除去冷热,还会有其他奇异病状,比如肌肤崩裂,毛发脱落,每次发病时都伴随上述的一种症状,十几年来痛不欲生,他对自己的病情也是十分的忌讳。此刻听到红衣女孩竟拿自己的病容说事,还污蔑自己是采花大盗,心中无名的一股火起。
“不错,我就是你说的采花大盗,我今晚就先把你采了!”韩昇一句气话脱口而出,红衣少女不分青红皂白的言语中伤,让韩昇顿时对她好感全无。
刘安在一旁乐的拍手大笑:“对对,今晚就把这无礼的小丫头给采了。”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采花大盗?那是干什么的?”
红衣少女听了,脸上也不知羞的还是气的,通红一片,竟一时语结。韩昇见她模样,心中畅快,接口又道:“哦,不对,你师姐比你好看多了,采花大盗又不傻,应该不会对你下手,你……还是放心吧!”
“放肆!”淡蓝色纱衣少女没料到韩昇说到她头上,粉面一寒,显然有点不悦,这绝色美人一生气,韩昇也觉得自己只顾着图嘴快,确实是唐突了佳人,稍微有点后悔。
红衣少女可就没这么好的涵养了,硬是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脏话,右手往腰间一探,只见她腰间别着一把质地古朴的短剑,寒光一闪,银白的剑身露出鞘来。
红衣少女恼羞成怒,竟然想拔剑去刺韩昇。
蓝影晃动,淡蓝色纱衣少女身法极快的挨到了红衣少女的身边,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按,把红衣少女拔出了一半的短剑按回了剑鞘中:“师妹,别忘了正事,这个人,随便教训一下就行。”
红衣少女显然很听她师姐的话,冷静下来道:“好,师姐,你等着,我去打掉他几颗牙,给你出气!”说完,小蛮靴一蹬地面,腾空一脚就向韩昇面门踢来。
韩昇在红衣少女拔剑的时候就已经在戒备了,此时见她没有拿出兵刃,心中微微感激淡蓝色纱衣的少女,心道:“人长得美,还识大体,这事一会解释清楚就算了,她师妹拳脚平平,我不伤她也给人一个面子。”
红衣少女一脚踢出,只见韩昇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自己的鞋底都快蹬上对方鼻子了,暗笑道:“这小子原来不会武功,看我一脚把你的脸给踹平了。”正得意间,忽觉脚下踹空,韩昇居然在快要被踢中的瞬间闪了过去,红衣少女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踢空,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踢空了要怎么出下一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屁股上啪的一下,居然被韩昇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屁股!”红衣少女捂着臀部,惊怒交加,淡蓝色纱衣少女也是一愣,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这小子也真是够混的,女孩家的屁股哪能说打就打的。
果然红衣少女暴跳如雷,挥舞着拳头的又向韩昇打过去,韩昇和她对拆了几招,又故技重施,直到红衣少女的拳头快要打到脸上,才瞬间的闪开,红衣少女反应不及,啪的一下屁股上又挨了韩昇一巴掌。
“你!你耍赖,这是什么招数?”红衣少女这次学乖了,捂着屁股,不敢再上。
一边观战的刘安拍手叫到:“小丫头,你不知道了吧,这是我们少爷的‘一寸前’神功,从小我家老爷就训练少爷,拳头不到一寸的距离就不准躲,为此我们少爷可挨了不少拳头,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过也因为如此,我们少爷才能练就了一寸距离都能躲开的极快反应。”
红衣少女怒道:“这是什么屁神功,哪有父亲逼儿子练这种功夫的,你不是他亲生的吧!人就一条命,对敌的时候万一没躲开怎么办?”
淡蓝色纱衣少女却是颇有兴味的说道:“不过,一旦躲开了,对手也防不胜防,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武功,在生死的一线间才做动作,没有坚定的勇气和胆量,是不可能做到的。”
红衣少女一跺脚道:“师姐,你怎么还夸奖起他来了!”
再看韩昇,此刻正面带微笑,虽然是为淡蓝色纱衣少女的夸奖而窃喜,到了红衣少女眼中却变成了**裸的嘲笑,红衣少女银牙狠狠的一咬:“你还敢笑!气死我了!你再接我这招试试?”
说着,红衣少女一拳笔直的朝韩昇脸上打来,韩昇没有放在心上,还待再表演一下自己的绝活,突觉红衣少女拳上劲力波动,竟打出一阵热风,极快的袭面而来,这变故突然,韩昇根本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竟被红衣少女一拳给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少……少爷!”刘安和一众家丁吓得大叫出声。
红衣少女还不解气,走上前去还想再踩上两脚,家丁们护主心切,急忙上前挡住韩昇。
“师妹!快住手!”淡蓝色纱衣少女花容失色的拽住了红衣少女,这时红衣少女也明白过来,忙道:“师姐,对不起,我一生气就用上了灵力……不会被衡元府的人察觉到吧?”
淡蓝色纱衣少女面色严肃,心里也有点拿不准:“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从道路的尽头传来,吓得路人们齐齐打了个哆嗦,红衣少女脸色巨变,道:“是平东将军府!师姐?我们?”
淡蓝色纱衣少女责怪道:“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吧,现在耽误了正事,我们快去看看。”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再管韩昇,飞快的朝巨响传来之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