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以为爷爷这次是因为喝酒喝多了,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例子,爷爷喝多了或者没钱了都会去找乡亲借钱买酒喝;但以前爷爷却从来不会说卖掉宅子。
然而这一次爷爷却说将宅子抵押给张屠夫,凭借张屠夫的为人,到时候宅子一旦落在他手里想要再拿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爷爷,这宅子可是你以前最想守护的东西,你怎么能……”陈江河知道宅子对爷爷很重要,哪怕他不知道里面的原因,但他现在还是想努力劝说一下爷爷。
“啪!”只是他的话刚落下,陈江河脸上就响起一个响亮的耳光,只见爷爷打了他一巴掌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个……小张,这就是宅子的地契,所以你看……”爷爷打了陈江河一巴掌后就没有理会他,自顾的来到张屠夫跟前,小心翼翼的将口袋里的一张老旧地契拿出来递给张屠夫。
以前有城里人来他们村子,而且还花几万块钱想买下这宅子,当时硬生生被陈春生给骂走了,说打死都不会卖掉宅子的,后来那些想买宅子的人才逐渐打消了这个心思。
而现在,陈春生只要借五百块钱就把地契交给他,虽然陈春生说了一个月还钱,但在张屠夫看来,这老东西别说一个月,哪怕是一年都还不上,到时候这宅子可就成他的了。
即使拿出去倒卖一下,也可以狠狠赚上一笔。
想到这里,张屠夫半眯着的双眼里闪烁着几分贪婪,但他却并未去接那地契,他不知道陈春生是不是在忽悠他,而且也免得这老东西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
“你当我傻么,如果一个月内你还了钱,我岂不是啥都没有捞到?而且加上之前你欠我的钱,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么好糊弄?”想到这里,张屠夫将双手别在身后,一脸不屑。
“这……那小张你要怎么样才能借给我钱……”陈春生有些尴尬的对张屠夫问道。
“你跪下来求我,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借给你一千块!而且到时候你要是一个月内真的将钱拿出来了,我也可以把地契还给你。”张屠夫轻笑着。
对于张屠夫而言,不管陈春生是不是真心打算将地契交给他,但他今天只要可以好好侮辱一下这老东西,也算是心里畅快一丢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爷爷!”陈江河一听见张屠夫这话,顿时大声叫道。
他不知道爷爷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爷爷一向把尊严看得非常重要,甚至比生命都还要重要。
“好,好,好……”爷爷根本就没有理会陈江河,笼罩在衣服下的那一双干枯手臂也不断的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陈春生双膝微微弯曲,最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瞬间,无论是张屠夫也好,还是四周所有乡亲也罢,面目都有些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其余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春生双手放在地上,同时还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这才抬起头看着满脸呆滞的张屠夫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爷爷……”陈江河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这一刻陈江河终于明白,爷爷这一次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这五百块钱也不是为了拿去喝酒,因为他了解爷爷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了喝酒而出卖自己的尊严。
能让爷爷付出尊严的事情,恐怕只有他陈江河才能让爷爷如此了。
“难道说上辈子爷爷给我留下来的那五百块钱就是这么来的?”一想到这里,陈江河眼眶忍不住发红。
上辈子爷爷从张屠夫家回来后,尽管身体很虚弱,但当时爷爷拿出五百块钱给他,同时告诉他接下来会有人带他去城里生活,那个时候陈江河就很好奇这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不过后来事实上也证明,如果没有爷爷的那五百块钱,恐怕他早就在城市里饿死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小时,等到陈江河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爷爷带回了家;至于先前所发生的那些后续,陈江河脑子里完全是一片迷糊。
对爷爷的愧疚,歉意,心疼等等各种情绪一涌而上,使得陈江河一路上都不知道该对爷爷说什么。
回到宅子里后,陈春生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陈江河,过了好一会儿时间,陈春生直接走到院子旁边一颗槐树底下躺在竹条编制而成的摇椅上,顺手从腰间抽出葫芦,朝着嘴里灌了一口烧刀子,接着又拿着大烟杆自顾的点上。
在有些昏暗的马灯照射下,陈江河忽然发现眼前的爷爷好像有些孤单,凄凉。
“江河,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么?”过了好一会儿时间,爷爷这才出口对陈江河随意问道。
“不知道。”陈江河摇了摇头,诚实的回答道。
“江河比不上汪洋,不过江河虽小,却有着它特有的魅力,不与大海那样包罗万象,它唯一拥有的就是自身的清水以及池鱼而已,没有那么复杂。”说着,爷爷吧唧又抽了一口老烟,吐出的烟雾将他那张苍白且复杂以及隐隐担忧的神色全部都遮挡住了。
“这辈子你也别怪你爸妈,你只有这个命,所以爷爷这一生只希望你能够安然渡过,不争不抢;平安就好。”过了好一会儿时间,爷爷再次说道。
陈江河不知道爷爷今晚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对先前张屠夫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但陈江河知道,爷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爷爷,今天晚上我想去跟小虎一起睡……”陈江河沉默了一会儿后,这才抬起头平静的对槐树底下的爷爷轻声且人认真的说着。
“嗯……”爷爷的声音很悠长,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陈江河看了一眼爷爷,然后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一张毛毯给爷爷盖上后,摸了摸那胀鼓鼓的口袋,这才朝着宅子外走去。
然而当陈江河前脚刚走出院子,躺在槐树下的爷爷缓缓睁开那一对深邃的双眼,望着陈江河逐渐远去的背影,面色之间带着几分苦笑,摇了摇头叹息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尽管很好,但爷爷更愿意你一生碌碌无为,只求平平安安;否则的话,一个大山出去的孩子,以后会摔的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