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使’内圣殿里那几人高的落地窗望出去,远处的天空还是一样的湛蓝,永远那么晴朗。
夜间的星河也是如此的璀璨,要比在营地时明亮了太多。
这里没有乌云,没有雷暴,也没有冰冷的雨滴。
因为乌云都在神使的脚下。
嘉莉站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在远处脚下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水母状生物,那朵乌云被水母冲散,显现出类似一条狗的形状,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由衷开心的笑容,“维斯,你在下面能看到这朵云吗,你看它是不是很像你。”
“殿下,该上课了。”严肃的女仆推开华丽的雕花门招呼着嘉莉。
她回过身,笑容消失在脸上。
她拖着雪白的纱裙走向门口,高束腰的长长的白纱把她的身材衬托的更加高挑,白天鹅一样的脖颈上挂着湛蓝的宝石。
她下意识的想去亲吻吊坠,但是这不是她熟悉的摩尔石,虽然老头子说这个神圣之眼能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那一颗。
她的步态优雅,气质高贵冷艳,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
女仆满意的看着走过来的圣女,看来这些天的礼仪课程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
长长的纱裙盖过了脚面,这让她不敢迈开步子,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能欢快的奔跑了。
最让她气恼的尤其是脚上的水晶鞋,好好的为什么要踮着脚尖走路呢,维斯,你知道我用了几天才能保持平衡吗,真的好烦呀。
忽然,脚下的纱裙绊了她一下,高贵的公主身子一歪,脚步踉跄。
她皱起了可爱的小鼻子,像一只要发怒的猫儿。
她猫下腰去,“呲啦”一声,轻柔的裙摆被她从膝盖上面扯了下来,光洁笔直的雪白大腿露出来。
抬起脚,唰唰两声踢飞了水晶鞋。
白皙秀美的玉足直接踩在了干净的地毯上。
嘉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下舒服多了。”豆瓣一样莹润的脚趾陷在柔软的绒毛里让她觉得痒痒的,顽皮的翘了几下。
她看了一眼去捡水晶鞋的女仆,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跑出了宫殿,欢快得就像出笼的雀儿。
“殿下,等等我,把鞋子穿上。”女仆抱着水晶鞋在后面追赶。
前面传来嘉莉欢快的笑声。
嘉莉!
站在廊道上,高挽发纂的中年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一身黑袍,身形修长,眼神犀利,态度冰冷,突兀的出现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嘉莉猛地站住,小脸垮了下来,扁着嘴,偷偷往廊柱边靠了靠,好像这样能给她增加一丝安全感。
昨天她见过这个女人,严厉的可怕,无论自己躲在哪里她都能准确的找到,并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像一个幽灵,好恐怖。
女人优雅的走过来,步点好像用尺子测量过一样的精准。
“你忘记我的话了吗?是不是需要再从头温习一遍礼仪课程。”
嘉莉连连摆手,她可不想再重复那无聊的课程,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赶忙用哀求的语气,“特蕾莎老师,嘉莉知道错了。”
“然后呢?”黑袍女人显然不太满意。
“然后嘉莉会乖乖的上课。”
“还有呢“黑袍女人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审视着嘉莉露在外面的双腿。
“还有还有接下来嘉莉会乖乖的,不再想着回到荒野,不再吵着学习机械学,不再弄坏裙子“嘉莉扶着廊柱,露出半个身子,怯怯的看着黑袍女人,像一只被吓到的小猫,说话间,她蓝宝石一样的眸子里浮起了雾气,可怜兮兮的小摸样让人不忍苛责。
“好了“黑袍女人冰冷的神情稍微松了下来一些。
嘉莉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翘了一下,乖巧的穿上了女仆摆在脚边的水晶鞋。
“去换件衣服,到第三练习室等我,从今天开始学习艾玛战舰超控学和灵能转换原理。”说着黑袍女人转身离开。
嘉莉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骗子,都是大骗子,说好先学习智能机械原理的。”
黑袍女人猛然转身。
嘉莉吓得一个踉跄,急忙转身,摆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做着淑女姿态,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起居室。
大祭司偷偷从转角处探出头,小声问道:“怎么样特蕾莎?”
黑袍女人给了老人一个鄙视的眼神,“这种小事情还要大老远麻烦我跑一趟?”
老人捋着稀松了不少的长须,唉声叹气,“对付小孩还是你拿手的,我是实在没办法啦。”
黑袍女人从他身边走过,怒其不争的轻轻摇头。
老人距离一步远,拄着拐杖,跟着女人的脚步,“我知道你这人嘴硬心软,我替凯伦谢谢你。”
听见凯伦的名字,女人脚步顿了一下,“但愿吧,我并不看好这个孩子,她和凯伦不一样,她们同样的执拗,但是凯伦的性格是桀骜,很好掌握,这个小家伙不同,她太狡猾了,总之就是野性难驯。”
大祭司直起了有些佝偻的脊梁,看着身前的特蕾莎,眼中有精光闪过,正色道:“狂风暴雨之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总是那些荒原上的野草,特蕾莎,人们只有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回想来路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也包括我,不管是处于对艾玛族的未来考虑也好,还是对凯伦的亏欠也好,我都要把最好的给她,哪怕是我们一直所奢望的自由,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呵护她成长,让她强大起来,直到她可以保护自己,到时候她面对整个圣城时才能把选择的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
黑袍女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大祭司,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摩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简直太可怕了,难道你真的要挑战神的权威,打破艾玛族这数千年来的传统吗?”当她听到自由两个字的时候刻板的身姿都在轻微的颤抖。
老人的眼神愈发的明亮,里面似乎有着他憧憬的未来,“为什么不呢?就因为她有一半人类的基因才更加的可贵,凭什么我们的种族就只能圣洁,只能高高在上,就因为我们活的要久一些,还是要一直等那个虚无缥缈的神降?特蕾莎,生命的可贵不在于传统,而是繁衍,季节变幻,花开花落,一颗种子能长成参天大树,一棵大树最终化为尘土,周而复始,你,我,神圣,异虫,蝼蚁,甚至是一片落叶,一颗石子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只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小段乐章,没有人能够剥夺他们生长的权力,神也不可以。”
“你究竟要做什么?”特蕾莎的眼神越发的惊恐。
大祭司收敛了气势,就像一个在村头散步的老翁,平静的看着特蕾莎,“我要做什么吗?终有一日,我要那圣城长满杂草。”
“你疯了!”特蕾莎转身便走,脚步有些慌乱,显然是失去了方寸。
老人微笑着跟着她,并没有急于追上去,在后面轻声问了一句,“特蕾莎,你体会过爱情的滋味吗?”
黑袍女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她恢复了冷静,她想起来了,想起了身后老人的一段秘辛,那是被裁判所压下去的隐秘卷宗,也是老人这一生一直被人诟病的污点,她没有回头,轻声的问了一句,“为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女人,一个人类的女人,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那美好的回忆压在我的心头几百年,简直比这艘神使还要沉重,那甚至是生命都难以承受的重量,她压得我直不起脊梁,值得?那种美好怎么可以用这个词语来衡量。”说话时老人的眼神失去了焦点。
特蕾莎又转了回来,她理解不了眼前这个老人疯狂的想法,她不知道什么叫**情,那是人族那些短生种常常提起而他们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东西,但是她记得他的好,她记得圣战时一次次深入虫海站在自己身前的他,她只是知道自己不会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的请求,所以在他独自一人站在整个圣地对面的时候只有自己还会跟他说说话,帮助他做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他的想法太疯狂了,疯狂的让人想一想都要窒息。
在那些维护神权的老朽面前提自由,跟且还是一个有着人类血统的孩子,尽管她有资格接受圣女的传承,但是裁判所那些老家伙不会同意的,他如果真的把她带到圣城,那会引起地震的,那孩子很难活下去,说不定就连大祭司也会跟着陨落吧。
人怎么可能忤逆神的意志。
她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早知道推了这烫手的山芋,虽然她接过了裁判所秘密除掉那个女孩的命令,但是碍于对摩西的情面,她只想教导她几天,然后说服大祭司带着她远离圣城就好了。
但是她低估了大祭司的决心,听他方才所言,似乎已经早有打算,这种到圣山公然打脸的行为她可不想搅进去。
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好了,两面都是顽固得如同化石一样的老朽,她可不想夹在中间难做,她的职责只是清除异端,护卫圣城的安全,只要圣城没有意外发生她就不会受人诟病。
“我不认同你的想法,维护神圣的职责已经烙印在我的灵魂上,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当作没听过,你也不要在其他rén miàn前胡言乱语了,我只当你是老糊涂了。”
特蕾莎用警告的语气跟老人说着,然后很好的把眼中的慌乱隐藏起来,整个人又变得冰冷。
老人无所谓的笑笑,“问了你也回答不了,就连繁衍都要圣地筛选排列如同屠宰场里牲口一样的种族怎么可能会理解爱情。”接着老人耸了耸肩膀。“尤其像你们这种出生就被圣地选中维护神权的可怜孩子就更别提了,别说爱情,就连男人身上有哪些特别的器官和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吧。”
特蕾莎被眼前这老家伙气得浑身发抖,这还是那个自己印象中公证严谨在民众里有着至高声望的大祭司吗?明明就是个混迹市井的顽劣老头吧。
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这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这种表现既让人厌烦,还带着些许的亲切,反正对于自小起便在圣山长大的她来说很陌生,也很复杂。
老人的言行像一阵轻微的风,吹散了一些掩埋她记忆的尘土,有那么一瞬间,一张模糊的面容,一双不舍的双眼,闪现在她的脑海里,稍纵即逝。
特蕾莎扶着额头,有些混乱。
老人的眼中显出得意的神色。
然后他伸出一个根手指,举到特蕾莎面前,换上了一副肃穆的表情。
“做什么?”特蕾莎看着老人莫名其妙的动作,一脸迷茫。
“一次,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郑重的请求你,帮我个忙,教教那个孩子,你是最好的老师。”老人用哀求的口气,摆出一副衰弱的几乎要死了的样子。
前面还一副信誓旦旦要挑战神权的疯狂模样,这一会怎么又摆出一副要死样子,特蕾莎的思绪有些凌乱。
老人晃晃手指,歪着头,仰视着特蕾莎的双眼。
特蕾莎拍开了他的手,“我答应你来这里不就是要教导她,何必再摆出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不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圣山最好的猎手,别装作不知道我要什么。”老人觍着脸笑道。
“这不可能!”特蕾莎的语气非常愤怒,似乎老人的话触动了她的逆鳞。
“你是不是以为我前面的话都是在跟你开玩笑,相信我,那都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现在随手就能开启空间折跃,你不答应的话,下一秒神使就会出现在圣山上空,然后自由落体的砸下去。”
在特蕾莎惊恐的眼神中,老人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好几百年没吹过牛x了,说道做到。”
“你会死!”特蕾莎眼神由惊恐变成了愤怒最后射出了嗜血的光芒。
“我活够了。”他像一个碰瓷的老liú máng。
你
特蕾莎一把拽住了他的胡子。
老人拍拍她的手,“放轻松,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也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特蕾莎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啦,但是我说的是真的,你教那孩子,我放弃自己那疯狂的想法,这就是威胁,你也可以理解成交换,用你的所学交换一次圣城免于覆灭的机会。”
“不可能,我需要裁判所的首肯。”特蕾莎赌气一样甩开手。
“你不说谁会知道?”老人继续蛊惑到,他知道前面啰嗦了半天做的那些铺垫起到作用了,不然现在特蕾莎已经赌气离开或者真的动手了,所有事情都需要衡量和对比,相对与她守护圣山的职责来说教那个孩子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裁判所授权,一样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你不提那个女孩,随便找一个孩子顶替一下就好了。”特蕾莎摆出一副不理解老人想法的疑惑表情。
嘿嘿。
老人笑的有点贱,“特蕾莎,这个事情你还真骗不了我,能学习这个秘法的人几百年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还有你知道吗,嘉莉的灵能要比你当年还强大得多,你会是最好的老师,她是最好的学生。”
没等特蕾莎回话,老人又说道:“最重要的是,从裁判所得到的东西都需要付出自由,我不想那个孩子和你一样被种下神圣烙印,然后把命运交到神权手中,成为他们的杀戮工具,还有就是我真的没太多时间了,我只希望以后没有我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她,至少也要让她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自由的行走,无所顾忌。”
特蕾莎终于有些动容,“你确定?她未来可能将要面对裁判所愤怒的雷霆,还有我真的不明白,她是你的什么人,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老人正了正神色,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仅凭着游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的身份有点特殊,但是也没那么神秘,你们都知道的,面对裁判所的怒火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无需多虑,我只是尽我所能完成一个承诺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老人呼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去吧,特蕾莎,把‘黑暗裁决’教给她,还有你的经验。”
看着老人摆手离开的背影,特蕾莎咬着牙,恨不得马上闪过去给他一个背刺。
好吧,这是你让我教的,那我就看看这个女孩到底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特蕾莎身形一闪而逝。
第三练习室传来了她的咆哮,“嘉莉!你是笨蛋吗?穿这么长的裙子怎么上课!”
里面传来嘉莉弱弱的声音,“可是可是老师是您让我换的。”
“闭嘴!马上去换一套,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这碍眼的裙子,哪怕你光着身子我都不管。”
教室里传来嘉莉嘤嘤嘤的哭泣声,和慌乱时撞翻桌椅的响动。
特蕾莎把她年轻时受的罪,和对那个老不修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嘉莉身上。
听到特蕾莎的怒吼,老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心疼嘉莉还是被特蕾莎吓得,他不断的抚着自己的胸口,一溜烟的逃走了,迅捷轻盈的脚步哪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