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惨淡一笑,他有些弄不明白面前这个年轻人,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不chéng rén形,但是他似乎对自己的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别人的事感到好奇。老头子觉得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叹了口气,道:“我行医数十载,自问从未与人树敌结仇,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就算我黄某人得罪了他人,有仇有怨也应该冲着我来,为何却朝我女儿下手呢?”说完他一掌拍在旁边的凳子上,这才发现赵承一直躺在地上,便将赵承扶上了椅子。</p>
赵承听他自称黄某人,想起了江南名医黄芪,便问道:“我小时候曾听我爷爷说过,江南有一个黄芪大夫,有起死回生之术,不知……”老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就是黄芪,也是江湖朋友抬爱,实际我也就是懂得一些药理,别说起死回生,就是连这‘无忧散’之毒我都束手无策,还谈什么起死回生。”赵承疑惑,道:“可是根据江湖朋友所说,黄大夫应该也就四十上下,却为何……”黄芪摆了摆手苦笑道:“如果你几年来也没日没夜、殚精竭虑,甚至还以身试药,就算你是华佗再生,扁鹊转世,我想你也会很快满头白发的。”赵承不说话了,他早就明白在这个世上,自己远远没有苦到能击败任何人,所以他就算再苦,也不会轻言放弃。</p>
沉默了半响之后,赵承本不想继续那些令人感伤的话题,可是他的心中有所疑惑,问道:“那黄大夫之后又是如何进入‘辅政司’的呢?”自从女儿出了事,黄芪心中一直就没有痛快过,难得今日可以聊一聊,他也不做隐瞒,道:“我早在凌儿出事前两年就已经进入了‘辅政司’,只是在凌儿母亲去世以后,我不想待在这伤心之地,想带着凌儿远游他乡,却不料就在我们动身的前一天发生了这事,从此我也就只能留在‘辅政司’之中,因为凌儿需要太多的名贵药材,我因此变卖家当,四处求人,渐渐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从一个悬壶救世之人变成了一个鸡鸣狗盗之辈,说来也是惭愧。”讲到此处,便起身走到屋子角落上,拿起一个酒坛来,可是摇了一摇后,见里面已经没有酒,便放回了原位,沮丧道:“如今的我,不但对于凌儿的毒束手无策,甚至于连一口酒都喝不起……”也只有在一个残废的面前,这个曾经名动大江南北的名医才会说出这些话。</p>
赵承淡淡一笑,道:“说到凌儿的病,黄大夫若是真觉得我的血有用,何不尽数取去,若能将凌儿姑娘治好,那也算是我的福气。”黄芪看着赵承,道:“你当真不知道为何解了那‘无忧散’之毒?”当问这句话时,赵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失望,赵承真想骗一骗这个本还在壮年就已满头银发的父亲,但是他害怕无法将这个谎圆下去,从而导致更加悲痛的绝望,是以赵承只好摇了摇头。</p>
看着赵承落寞的眼神,黄芪自然大失所望,但是他似乎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不过有你的血,我想我定能找出这解毒之法。”他不知何时又有了信心。赵承苦笑:“那你可要把我喂饱养好了。”黄芪盯着赵承,像是要看清楚这眼前的年轻人,他多年来忙于各种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每个人都祈求在斗争的漩涡之中求得一席之地,也乐此不疲的加入到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中,从未见到过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在生死的边缘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不是拥有远大的智慧,就是天生的豪杰。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一度以为赵承只是想要他放松警惕,可是接下来的这几天,赵承每一次都配合的如此娴熟,在凌儿不愿意喝血时,赵承还主动鼓励凌儿,这让他难以理解,因为一个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几年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同事他也心存感激,毕竟他知道世事艰辛,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或许,这小子只是还没有尝尽苦头,当他有一天知道做好人的成本后,他就会改变。”黄芪暗自想道。</p>
我们知道,让一个坏人变好非常困难,但是很少有人探讨这样的问题:让一个好人变坏是否也有着同等难度。但是我们知道做一个好人异常困难,做一个坏人却非常容易。作者不否认在某些时候每一个人都扮演过坏人的角色,但是对于赵承来说,这种时候总是少得让人无法找到。但是或许他以后会有所改变,因为对于因果的思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一个活在自我哲学矛盾之中的傻子。</p>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与往常一样,黄芪每天早出晚归,他每天晚上回来,都会给赵承端来一碗补血强生之药,他也会每天都从赵承身上放一些血,经过一些处理,稀释了血腥之味后给女儿呈上。</p>
每天都放一些血出来,就是神仙也扛不住,何况赵承还不是神仙。七八天过去了,赵承变得虚弱无力,脸色甚至比凌儿还白。他还是一样被捆在椅子上,这让他比每天被放血还要难受。这天到了中午时分,他也不像前几天那样觉得饥饿难受,他只是觉得全身无力,昏昏沉沉,他知道连续失血已经让他的身体无法支撑,“可能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吧!”赵承暗自想,其实他多么希望能活到八十岁,可是如果像一个废人一样活着,还不如真的死了的好。</p>
不知何时,赵承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他,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正在着急流泪叫醒自己的不是别人,他见凌儿着急地边叫边拍打着自己的脸,便苦笑道:“我不是被你叫醒的,是被你打醒的。”听见赵承说话,凌儿边擦眼泪边笑道:“我还以为你死了。”说完又哭了起来。赵承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爱哭的姑娘,想想以前的日子,也只有紫苏会在他的面前哭泣。他想起紫苏,又不免伤怀。想起爷爷含恨而去,紫苏下落不明,而自己身不由己沦为废人,只能苟延残喘活在角落之中任人摆布,不免让人感到难过。想到这些事,赵承有些气愤,难道连想好好的睡一觉也不行吗?他冷笑道:“你的病还没好,我哪能说死就死,就算我想死,你爹也不会答应的。”</p>
可是凌儿又怎么会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她反而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对,我爹爹会治好你的,爹爹不会让凌儿死,也不会让赵承哥死的。”赵承忽然反应过来,凌儿此刻是坐在他身边的,他仔细一看,原来凌儿是从床上翻滚而下,一直拖着身体到了这里,没想到她已经能下床了,赵承不免为她高兴。他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心中的气哪里还能发的出来,看她脸色稍微有些红润,比起前几日好了许多,赵承也是奇怪,难道自己的血真能解这“无忧散”之毒?但是此刻他实在太困,身体太过虚弱,也不想理会其他事,便道:“凌儿,你回去吧,我没事的……要不你把我的绳子解来吧,这样我太难受了……”</p>
凌儿现在才想起来赵承一直被绑在椅子上,她脚虽不能动,但是自从喝了赵承的血后,手臂也开始有了一些力,不等赵承说完,她便已经将捆绑赵承的绳子解开。赵承虽然被挑了脚筋手筋,但是脚掌手掌之外也是能正常huó dòng的。他只觉得轻松了许多,索性用手臂撑着移下椅子,直接躺在地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么舒服的睡一觉了。想起每日都是喝药,竟已经好几天没有酒喝,只怕是已经忘记了酒的味道,便自言自语道:“若是有酒就好了。”</p>
谁知凌儿四处看了看,拖着身体到一边去,看着墙上柜子里有一个酒坛,她搬来椅子垫着,颤颤巍巍的爬上椅子,想要将酒坛搬下来,却突然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听见声响,赵承看到凌儿摔倒,忙问道:“凌儿,你干什么?有没有伤着?”凌儿笑这摇头道:“我没事,赵大哥不是想喝酒吗,这是爹爹泡的药酒,平日自己不喝,说是里面的药太贵重买不起,都是就给我喝的,我现在就拿给你喝,这酒我都能喝,你肯定也可以喝的。”说完又尝试着爬上椅子。赵承看着他颤颤巍巍将酒坛抱了下来,又四处寻找什么。赵承见有酒,管他是不是身体虚弱,也不管是不是药酒,想先喝上几杯再说,便急不可待的问道:“你在找什么?”凌儿道:“爹爹每一次就给我喝一点点,说是喝多了反而对身体有害,我正在找爹爹给我喝酒的酒杯,每次我都只喝一小杯,我也给你倒一小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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