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台上几人觉得无趣,又觉得就这样走下去太没脸面,便笑着道:“放了也行,但是我等粗人见了迫害亲友的恶人,就控制不住手脚,总想huó dònghuó dòng筋骨。”说着往赵承围去一顿拳打脚踢,可是却不见赵承发出半点声音。婷婷没想到几人如此无耻,连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也不放过,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着被揉碎的皮肉,心中绞痛,便忽然扑倒在赵承的身上,弄得自己满身血迹污垢,然后她用一种近乎摄魂的冷漠大声道:“他是我酒庄之共主,我理应代他受过。”她从未想到从地上看人会是这种感觉,她忽然觉得人的生命卑微得像蝼蚁一般任强者践踏,便忍不住掉下眼泪。也不知是为这生命的脆弱所掉,还是为地上的赵承所流。</p>
赵承本来已经将眼睛闭上,既然无法辩白,索性不要看见,以免脏了自己的眼睛。他可以受尽天下人的侮辱和折磨,可以尝尽天下之酷刑,但是他却担不起这一俯身护卫之情,更无法承受这一泪之恩。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将要用更为贵重的东西来报答,可是有什么东西能比眼泪还贵重呢?赵承想不出,也找不到,他勉强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婷婷,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此刻的她竟是在微笑,虽然他从眼里看出了她的悲伤。自从醒来,赵承从未想到过要反抗,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他不愿意冒险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也是自取其辱。可是现在他却想到了反抗,想到了将台上所有人打得满地找牙,必要之时也不妨杀一两个人。可是奈何全身刺痛无力,使不上半点劲,就连报以微笑也是不能。他心中绞痛,责骂给自己,你还手啊!你反抗啊,你如此这般如何能报答她的恩情?你如何报答?他最怕的就是欠债,但是今日却无法避免。</p>
众酒客见婷婷扑倒在赵承的身上,替他挡住拳脚,便都呼啸不绝,纷纷将上衣一脱,露出臂膀大声吼道:“让我来,有何怨恨都冲我来,我来替他接受你们的拳脚,我来接受你们的唾沫。”众酒客热泪盈眶,让在场所有人员动容。台上几人见酒客们如此,哪里还敢动手,都站到一边,想要走下这九角台,却心有所惧挪不动脚步。</p>
这时只听一个懒散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光着膀子,握紧拳头,眼睛里蕴含火花,像是想要挨拳脚的样子吗?我看不像,你们反而像是要打架的样子,那怎样才是挨打的样子呢?要像我这样,你们都散开,我是来挨打的,你们千万不要手软,尽量揍。”说话之人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歪歪斜斜、颤颤巍巍连滚带爬的从人群之中走出,好不容易上前扶在九角台边,又像死猪一般摔倒在地,酒壶也因此掉在地上,将所剩不多的酒都倒了出来。他又将酒壶捡在手中,勉强爬上了这高耸的九角台,一边打嗝一边道:“来,揍我,我就是个欠揍的人,不用客气……”话未说完又倒在地上。众人识得此人正是张籍,一个十足的以酒客自居的酒鬼。</p>
台上几人本来犹豫,现在见上来了个酒疯子,也好趁此机会下了台阶,其中一人反应稍快,便哈哈一笑道:“我哥几个怎么会与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呢,况且我们兄弟与你无冤无仇,自然不会伤了大家的和气。”说完几人便一抱拳准备一走了之。</p>
谁知张籍突然转到几人跟前拦住了去路,道:“不行,必须揍我,不然就得换成我来揍你们,你们自己选。”看见张籍身法之快,几人大惊,都道原来此人是在装疯卖傻,倒是大家看走了眼。而知道张籍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几人更是不敢妄动,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张籍倒在地上,道:“揍我吧,我皮痒欠揍,揍我之后,你们就可以下去了。”众人肃静看着台上,觉得张籍此人乖张,但是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人揍自己啊,难道他果真欠揍?都暗思如果几人果真动手打他,他肯定会出手教训这几人。</p>
只见台上几人不敢妄动,又换了几个方向逃离,但是任凭他们怎么变换方向,哪怕各自朝一个方向逃跑,最后都被张籍一一逮住扔到九角台中央。几人急得大汗淋漓,没想到张籍速度身法如此之快。张籍将几人放成一堆,又躺在地上,等着几人揍他。几人实在没辙,走不了也打不过,都急得冷汗直冒。其中一人胆子稍大,便朝张籍结结巴巴道:“是你说的让我们打你,说好了,你可不能还手,这里可有天下英雄作证。”赵承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理会这几人。说话之人便轻轻踢了张籍一脚,连忙闪到一边,见张籍却动也不动,这才放下心来。旁边几人见张籍不还手,这才每人尝试着给他一脚,也站到一边。见张籍完全没有反应,到像是真的上台来找人揍的,便都放下心来,大步走下九角台,都暗道:“这人莫非真的是个疯子?怎么还真的上台来找揍,早知道我第一个上前给他几脚,那也可显示自己的威风。”</p>
几人才刚刚放下心来,只见张籍缓缓坐起身来,指着那第一个打他的人,道:“你的留下挨揍,其他的人可以走了。”那人一听,吓得退直哆嗦,见其他几人加快脚步下了九角台,他更是紧张,道:“为何要我留下,是你让我们打你的,你可不能怨我们。”虽然在说话,但是脚像是被上了千斤坠,他想要与几人一道走下台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p>
张籍慢慢的站了起来,摇晃着走近此人,缓缓道:“你打就打了,为何还要说有天下英雄作证呢,我张籍甘心受人侮辱殴打,那是我自己的事,又与天下英雄何干?我张籍想要打谁就打谁,后果我自己承担,天下英雄又不与我解忧共难,我为何又要让天下英雄给我作证?我若不揍你,岂不是说我张籍面对这天下之人胆怯了害怕了?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可明白?”此人哪里想到这张籍竟是这等人,本想用众人之威给自己壮壮胆,却不料因为这一句话将自己断送,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拔腿就跑,可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张籍,只见张籍闪电般伸出手去,严严实实握住了此人脚掌,向后一拖,将此人放倒在地拖到九角台中间离赵承不远处,一顿狂揍,须臾之间,此人便只剩下了半条命,躺在赵承身边动弹不得。</p>
孙俊才见状,赶紧上前阻止,道:“私人恩怨,不应该在这九角台上解决。”张籍这才被拉下台来,而后他歪歪斜斜走出人群,疯话道:“死了也好,活着也没甚希望,一张臭皮囊而已……”众人听了此话,都道此人就是个疯子。</p>
但见已无人上台,这出乎了孙俊才的意料,因为每次上了九角台的人,无论吊死绞死,都无一例外是台下看客的杰作,他们对于惩罚的执行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是以通常情况都不会再由“辅政司”前来兜底。但是这一次有酒庄插手,是以毫不奇怪的出了意外,这让孙俊才有些难办,因为他并不想与酒庄有任何冲突,特别是在与吕啸天有私人恩怨的情况下,上次山塘河畔的经历让他变得有些保守起来。“小心行事总是应该的,谁能保证这些酒鬼不会变成亡命徒呢?”孙俊才暗想。</p>
婷婷站起身来,试图扶起赵承,但是事实证明她只是徒劳。她不知道接下来赵承将面对什么,但是至少这一刻她不会让他感到孤独。</p>
孙俊才走到一边,与手下几人嘀咕着什么。就在这时,一旁又有人走近,婷婷定神一看,只见来人正是张盛名,她并不了解这个人,但是她暗自发誓,无论他想对赵承做什么,她都会阻止,就算要再替赵承挨一回拳脚。</p>
张盛名那日与易正阳相斗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成为赢家,而且一场注定他必须赢的技斗,却以他大输作为结局,这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由此变得疯狂,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手太强呢?他无数次问自己。于是,他想到了赵承,一个被任五行与易正阳看中、且不吝于将整个酒庄交到他手上的年轻人,他想看看此人有何能耐,是以,他也来到这九角台上。张盛名盯着坐靠在婷婷身上全身无法动弹的的赵承,又看了看他腿上的腐肉,再看着他的脸,本来充满火焰的目光突然变得畏惧,他用一种无法诠释的沙哑之声道:“无忧散!”他顿了一顿,像是恢复一下情绪,像是自言自语,道:“就算被救,那也是废人一个,不救也罢。”便甩手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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