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赵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赵承斜着眼睛勉强可以看到狭窄阴暗的屋子一角,有一扇铁门。铁门锈迹斑斑,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两个汉子和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头,老头佝偻着腰,在看到赵承能转动脖子时大大的松了口气,擦了擦脑门的汗珠,陪笑道:“我就说今天他准能醒过来,这个年轻人体质不错。”</p>
两个大汉看了老头一眼,其中一个走向赵承,另一个对老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老头连忙道谢,并从药箱之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交到大汉的手里,转身走了出去。</p>
老头刚刚走了出去,随即走进来三四个人,每个人都肌肉健硕,行动敏捷。大汉将老头留下的小瓶打开,走到赵承一旁,阴笑道:“兄弟,是要自己吃,还是我们兄弟帮你?”赵承见打开的瓶盖上面抖落一些白色的粉末,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方人众,自己又被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不吃又能如何?就算死在这药粉之下,也好在受辱于小人,只是这心中有恨,不能畅快。他淡淡一笑,知道自己身在虎穴,多说无益,道:“来吧!”说罢将嘴张开。大汉冷笑,将小瓶里的粉末尽数倒入赵承口中,一边道:“放心,这要不了你的命。”</p>
药粉虽然不太多,可是赵承刚刚经历一场大火,又几天未进一滴水,早已口干舌燥,哪里还能将嘴中的粉末吐下。而且此药粉极其辛辣,让人难以适应。一旁大汉见状,手中端来一碗水,邪笑着道:“你可接好了……”话未说完,高高的往赵承脸上一倒,赵承脸上一阵冰凉,满头是水,却没有一滴落入口中。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日子,他曾经发誓,永远都不会再接受这样的对待,但是他现在甚至都无法站起来,又谈何誓言?看见赵承痛苦的样子,大汉哈哈大笑道:“小子,还想让老子给你水喝,想都别想。”但是见赵承又无法将药粉吞下去,正琢磨着,见一旁角落处有一个细小不起眼的杯子,便捡起来邪笑道:“这个不错,这一杯水想也够你吞下这些粉末了。”说完用那小杯打来半杯水倒入赵承口中,又将那小杯随意丢弃。赵承一看暗自嘲笑:“不识货的东西,这可是价值连城‘无宿’酒杯,竟被你随意丢弃。”赵承被带到此地后,随身的小杯‘无宿’也被搜了出来,但众人见这酒杯平淡无奇,从一个酒鬼身上搜出一个酒杯自然也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便也不以为然,被随意丢在一旁,现在倒成了他喝水的器具。</p>
赵承接了那半杯水,和着嘴中的粉末吐了下去,口中大喊:“痛快……”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嘴唇麻木,舌头也缩卷起来,想要再说话却已不能。他费尽全身力量,憋红了脸,嘴巴却也动弹不得。想要挣扎坐起,却忽然觉得自丹田开始,一股酸麻刺痛之感迅速向全身扩散,行走于五脏六腑,来往于奇经八脉。赵承瞬间软了下去,饱受着全身刺痛的折磨,没有一丝力气。</p>
几个大汉见他软下去,便解开绳索,两个大汉分别提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像拖一条野狗一样,将他拖出门去。</p>
出了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过了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又过了一条狭长的甬道,终于可以看见两棵老树在泥巴边上苟活,本可以枝繁叶茂子孙满堂,却被剪刀和斧头修剪得只有一半的生命,浑身圆润却看不见自然活力的枝头。赵承在拐弯时免不了被拖着往老树上蹭了一下,可是全身刺痛难忍的赵承哪里感觉得到,他满头大汗,身上的单衣已经湿透,全身柔软就如同一根橡皮,甚至连哼的力气都没有,就算转动眼珠也已经是费尽全力。他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睛可以将痛苦发泄,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享受痛苦,而不要去释放痛苦,那样会让他的眼珠突然爆裂出来,那样会让他的大脑瞬间爆炸,那样会让他的五章六腑揉成一团混淆难分。可是,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找到紫苏,像爷爷所说的那样去对她好,去保护她。他还要找到在紫苏草堂燃烧起来的瞬间他看到的那一张狰狞的脸,那一双恶毒的眼睛。他还想去酒庄再喝一次就,就像在“无宿”小店那样,像在洛阳酒庄那样,论酒狂歌,好不快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倒下。他看着这规整却没有任何生命力的老树暗自冷笑:“连你这苟活之树,也无知无情的作为帮凶仇恨我吗?”在这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但是就在他忍不住将眼睛闭上的时候,绕过了几个铁门,他忽然看见了光辉,隔着眼皮他也能感知光的力量,他又无力的睁开眼睛,竟然奇怪的发现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黑夜,他在那阴暗潮湿的小屋之中,透过角上的小窗,一度以为这是傍晚,但是他错了,因为现在是凌晨,一天之中最有希望的时间。这时候的太阳却根本就还没有升起。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无云的天,他在想,若是他的鼻子没有失灵,他此刻应该能够闻到碧绿的树叶味道——现在想起来是如此的奢侈。</p>
自从光辉将他的眼睛刺痛,赵承就再也没有打算再沉睡下去,也可能是习惯了周身的疼痛,抑或是全身的神经已经因为过度刺激而断裂或者闭塞,赵承已经可以忍受周身的异样而不再沉睡。他一路看着天,看着两旁的树,做过三五个长廊,又过了三五个铁门,他身上的单衣已经被搓得粉碎,腿上和屁股上的肉已经被磨掉大块。可能是怕地上的血迹影响了整个环境,几个大汉一边吩咐让人马上弄干净,一边速速走去。</p>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赵承觉得自己被放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沿着地上自己的血迹看去,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高台之上,台下绝不止万人之众。他看见台下这芸芸众生,大多交头接耳、指点议论、义愤填膺、耍赖撒泼,千万的众生相尽收眼底。可是相隔太远,他双耳轰鸣,任凭自己再努力也不能听清楚众人在说什么,若是在往日,他定能将众人的声音听得清楚,可惜自己不能掏一掏耳朵,要不然他真想听一听这些人所说的话。</p>
赵承像是躺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他感觉周围寂静无声,旁观着这众人神态。他暗自嘲弄:“从未躺着看这个世界,这个角度看起来,与往常的确不同。”这时,他看见有人从他的眼睛边走过,可惜他只能看见一双可以入坭三寸的鞋,并看不到这前台之人的脸,但是他听清了这个人的话:“就是他,就是这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小人。大家快看,看清楚他的脸,认清他,然后送他下地狱吧,那里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那里才适合他。因为没有良知和感恩之心的人不适合留在世间,试想一下,一个六亲不认的匪徒,一个惨无人道的强盗会祸害多少个无辜的人,会拆散多少个幸福的家庭,但是他们的抢劫行为可能会是出自于兄弟的友情,他们的偷盗行为可能是出自于家庭的贫困,他们虽然会受到严肃严格的判罚,他们的行为虽然为天理所不容,但是当他们与这个躺在台上的恶魔相比时,他们就是天上的天使,因为他们还拥有人性,他们不会将抚养自己长大chéng rén的长辈活活烧死,他们不会将自己青梅竹马的亲人扔到火中,将所有对自己有恩的人都迫害致死而一个人独活。来吧,朋友们,用你们的唾沫淹死他吧!用你们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吧!地狱是他最好的居所,魔鬼是他最好的朋友,将他交给牛头马面吧!”</p>
赵承心中一动,“将所有对自己有恩的人都迫害致死而一人独活?”赵承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亲人的长寿,又怎么会迫害亲人呢?他心如刀割,他甚至将全身麻木的身体蠕动了几下,以释放和表达他的愤怒。“难道紫苏也出事了?为什么自己能够活着而紫苏不能?为什么不是自己代替紫苏去死?将自己一个人留在世间干什么?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在第一时间闻到有汽油味时没有带着紫苏冲出去,没有像爷爷一样反应敏捷,而是站在原地听别人的动静,这是多么巨大的错误,也给自己造成了一生之中无法弥补的悔恨。难怪老天要惩罚自己,让自己永远承受悲痛和孤独,让自己心痛得无法呼吸,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胸闷气短,呼吸不畅。不,自己不能流泪,自己宁愿将自己的血流干,也不愿意在这些rén miàn兽心的家伙面前留一滴眼泪。”赵承强忍着自己,但是再坚定的意志始终都无法阻挡眼泪迸发的力量,也许他唯一无法阻挡的就是眼泪突破。赵承蠕动着身体,只能将痛苦吞下留在腹中,他忽然感觉呼吸不畅,一口气没接上来,头一整眩晕,“哇”一口血吐在地上,瞬间觉得气门通畅,呼吸容易,眼睛也看的远了些,耳朵也能听得更清楚些,只是全身的刺痛更加剧烈,周身酸软无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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