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刚看着左意将任五行带走,竟也压制不住惋惜嗟叹,想想这当世枭雄,也不得不臣服于权威之下,他为自己身处于权威之中庆幸。</p>
彭刚跟在金如海的身后,他们返回的速度慢了很多。走在冷月下,江南的闷热有所缓解,但是彭刚看着走在前头的领导,他莫名的感受到了紧张。他们距离“紫苏草堂”越近,他的内心就越压抑,也不知是不是这惨白的月光作祟,彭刚只觉得自己身处于一个封闭的惨白的空间之中,哪怕你尽力嘶吼,也发不出任何声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全身上下好像憋了一股劲无法释放,他的血管和经络都因为这毫无缘由的膨胀暴露在月光之下,但是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一个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金如海的身后,他甚至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路程。直到看见金如海扑在长亭旁的石碑下,像一个tōu rén的贼,以盗贼特有的鬼鬼祟祟的方式在观察这什么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sū zhōu酒庄旁,那个他曾坐了一天一夜的草堂就在不远处。草堂之中,两个年轻人正围在老人膝下,给老人点烟端茶。女儿撒娇,老人欢笑,男儿起立走步,一家人纵享天伦,让人羡慕。</p>
看着金如海的动作和行为,彭刚突然觉得领导也与常人一样,甚至于在有些时候更显得卑劣,断然不如一个正直的有英雄气概的普通汉子令人喜欢。但是他不知道在与权利为伍的团队运作之中,喜欢作为一种奢侈的情感的同时却也显得微不足道。是以,彭刚极不愿意像他的领导一样俯下身来利用其他的腌臜之物挡住自己的脸面,因为他曾经是个军人,他丢不掉多年来已经所剩无几的零星的气质。但是当领导说话时,他也不得不将耳朵贴地,就算他站立也能将领导的话听得清清楚楚。</p>
“你看那屋中的年轻人,觉得他会不会武术?”金如海开口问到。彭刚也趴在地上,道:“据上次执行任务的兄弟说,那晚在小店之中遇到的就是这少年,很可能此人身怀绝技。一个可以在秘密行动队几人合围之下不出一拳一脚还能毫发无伤的人,江湖之中找不出几个,可是在我们对此人进行研究调查之后,只知道此人嗜酒,常出入于酒庄,并无太多与人交手的记录。”金如海回头看了彭刚一眼,这是他在这个大队长的口中第一次听到既不确定也不下结论的dá àn。如果此刻是在太湖之滨的“辅政司”之中,他会毫不犹豫的给出劈头盖脸的批评,但是此刻唯一让他受到刺激的是远处草堂之中的天伦之乐。</p>
在儿子被害后,他也曾有过再生一个的打算,但是天公不作美,不满五十的他却再也没有子嗣。从那时起,他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放在工作上,除非有强烈的生理需求,他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家庭,还有个妻子。从这一点来说,金如海甚至于有些让人佩服,因为他可以抵御住**上的任何yòu huò,以他的地位和权利,不知有多少人给他送过绝色佳人、xìng gǎn尤物,但是他从不为所动,他其实是一个颇为传统的东方男性,只是在权利面前,他已经被彻底征服。</p>
夜渐深,灯火明。这整个江南的一把手,已经匍匐在地两个小时,他只是在手麻腿酸得不可忍受之时才会将之在有限的空间之中小幅伸展,但是目光从未离开过山塘河畔的“紫苏草堂”。彭刚曾经是一名军人,在离开部队之后他也不曾放松自己,他深知汗与血的深度交织,所以对他来说,就算在地上趴着不动两个日夜,他也不会感到不适。但是让他深感不安的,是这个江南最大的领导正在像一个dì pǐliú máng一样,贼盯着不远处的一个草屋,而草屋之中有一个他认为还不错的女孩。</p>
一只将潜伏用得轻车熟路的猛虎,总是更让人毛骨悚然。</p>
而此刻的草堂内,可能是因为赵承已经离开几年,一家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年轻人给老人泡了千里之外带来的新茶,老人赞不绝口,让年轻人从书屋之中取来一本册子,将茶的色、味、形都记录下来,又琢磨起茶叶与水量的比例,一泡二泡的时间长短,水温高低。紫苏看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茶放在桌上,也不等他二人再观其色,忍不住手起杯落,一口将二人忙活好长时间的茶吞下肚去,也不曾见得与其他的茶叶有何特别之处。老人和年轻人惊诧盯着正在傻笑的紫苏,一脸无奈。老人将手中的水壶放下,捋须叹道:“暴遣天物,暴遣天物啊。”年轻人则一边哈哈大笑。</p>
在泡茶弄盏之余,年轻人将老人几年来的书法作品都一一看过,多少交代一些几年来的轨迹与际遇。夜已深,老人也渐渐有了困意,他也知道该给年轻人留一些时间,便嘱咐二人几句,休息去了。</p>
赵承与紫苏走到草堂之外,借助依稀的月光,看着这眼前的十里山塘河,流水虽无声,却也昼夜不舍!赵承远远看着sū zhōu酒庄带有古朴之风的一座小楼,他曾经在那个地方呆了几年,只是那时候的小楼并不属于酒庄。多年来他都不曾缅怀过过去,想想十几年已过,自己忽然也开始尝试去缅怀过往,这是足够让一个还比较年轻的人沉思的体验,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经历年轻,自己就开始老去。</p>
因为一个人一旦开始有回忆,就已说明他已不再年轻。所幸的是,赵承虽然有回忆,但是他并不活在回忆之中。</p>
紫苏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当她面对赵承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直想听听赵承在洛阳酒庄、在云梦大泽、在大漠敦煌的际遇和趣事,但是此刻她似乎想不起这些。她将头靠在赵承的肩上,用此证明她是这一刻最幸福的人。</p>
我们也毋庸置疑,此刻的他们都无比幸福。从刚开始的感激,到日复一日的感情,赵承也经历过情感的蜕变和挣扎,在他第一次离开草堂时,他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少年,他也尝试去放下心中这懵懵懂懂的执念,因为他们是兄妹。但是事与愿违,他并没有放下这份眷恋,反而愈发强烈。</p>
紫苏拉着赵承的手,低着头轻轻问道:“承哥,你刚刚给爷爷说的话,是你的真心话吗?”其实她知道赵承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她还是要问,她并不是怀疑,因为赵承从不会让你怀疑,她只是想要重温幸福。赵承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忍不住轻抚她的秀发,道:“当然……”世道变迁,人在江湖,他只怕负了这干净纯洁的可人儿,尽管他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任何变故。紫苏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涉足江湖,她理想之中的纯白还不曾被染色,所以她的心中只留有甜美。听了赵承的话,他紧紧的拥着赵承,依偎在他的怀里,尽量去感受着彼此的心跳。</p>
对赵承来说,越是深沉的感情,言语就越少,无需太多的语言点缀。</p>
赵承本在犹豫,他不希望紫苏活在纯白的梦想之中。他确定自己能够对紫苏的深爱有个交待,但是他害怕诺言会给紫苏带来伤害。承诺绝不是个好东西,因为要做到一诺千金需要有足够的担当,也需要有足够多的付出,寻常人等本无法实现。可是也正是寻常之人,才会随意许诺。</p>
金如海借助明亮的灯光,看着远处河畔上依偎在一起的俩人,他的心好像被凌迟,他甚至为此冒出了冷汗。仇恨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腾腾燃烧。</p>
就在彭刚思忖着领导的用意时,他突然听到了多人的脚步声,而且就在两丈之外。彭刚大惊,这在现代社会绝对是一个危险距离。他猛然从地上跃起,因为他身边之人可是江南之地最大的领导,领导的安全不容有失。</p>
有些人在面对危险时会害怕颤抖、手脚无力,但是有些人却会正气凌然、意气风发。无疑,彭刚就是后者。但是在他猛然起身之时,金如海阻止了他,他也在这须臾之间看清了来人,只见眼前一片,正有几十人匍匐而来,领头之人便是“辅政司”之中,金如海最为倚重的几个mì shū之一段宏。</p>
彭刚出身军队,在他看来眼前这一群人的匍匐前进就如躺尸一般,但是他不得不佩服如此规模的行动,还能悄无声息的靠近一个有着专业素养的战士,他因为此事从此对眼前这个mì shū刮目相看。同时他惊讶于“辅政司”的人事储备,因为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会秘密的豢养一群乌合之众,况且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眼前这群人除了匍匐前进的姿势难看一些,无论是其隐蔽性,还是进退秩序,抑或整个队伍的协调性,都不是一般的队伍所能达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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