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鬼谷。</p>
书房内,易卓焦躁地来回走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戾气,面色苍白隐约显着些不正常的红晕,双眼满布血丝,鼻息沉重如喘,仿佛下一刻便会拔剑shā rén,哪有半分往日里风轻云淡的潇洒之意。</p>
“师父啊师父,你个老东西说话也不说完就死了,‘书房有……’到底有什么东西让您老人家便是到死也难以释怀?这几日来我把书房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也不见有何特殊之处,你这老东西到底想说什么?”易卓边走边喃喃自语,所过之处满地狼藉,尽是些书籍手稿,只是大多已然残缺不全。</p>
“老东西,你个虚伪的老东西到底留了什么在这书房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易卓忽的满脸潮红,右手执剑猛挥,一时间书房内蓝光纵横,剑啸不断,四周墙壁地面不时出现一道道剑痕,剑痕深邃狭窄,若是落在人的身上,怕是早已成了一堆碎肉。</p>
“咳咳咳……”易卓停在了原地吐出一口血来,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可怖,渐渐恢复了些许,只见他拖着剑走到桌前,整个人一软摔倒在座椅中。显然是这些日子遍寻书房无果,心中已然产生魔障,方才发泄过后虽说受了些内伤,不过精神似乎好转了许多。</p>
“到底是何物,到底是何物,书房有,书房有什么,到底有什么……”易卓斜躺在座椅中,嘴中仍是不住念着,神情呆滞,双眼也是无神地看着四处。怕是再这般过去个几天,纵然不至于走火入魔,怕也得落个重伤半废的下场。</p>
易卓眼神飘忽,落在了书房陈旧的大梁上,可这大梁,他便翻上去寻了三百六十八遍,就是大梁上有几处裂纹都一清二楚。目光下移,不断落在墙壁,书架之上,可单单是这书架,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琢磨了四百一十三遍,更遑论书架上的书籍手稿,大都早已被翻烂成了一页页纸片杂乱的散落在地上,而周遭的墙壁,每一块砖石都未曾放过,却也不见得有半分机关消息的样子。而眼前这张书桌,也不见有任何特殊之处。</p>
易卓冷笑两声,满脸淡漠,丝毫不见方才癫狂之状,自己低声道:“老东西,没曾想临死前还摆我一道,想害我心生魔障走火入魔,修为尽失成个废人,好让你的宝贝徒儿?嘿嘿,老子岂会着了你的道,算计我?哼。”</p>
易卓静坐调息了片刻,一振衣衫站了起来,双眼扫视了一周书房,自语道:“管你究竟是否真留了东西,待我稍后将这处烧了,嘿嘿,也不知您老九泉之下是否瞑目呢?”只是话未说完,易卓脸色忽变。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铜镜,只是那铜镜虽说十分光亮,却也不见有任何奇异之处,而镜中所呈之象,依易卓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座椅的四脚罢了,莫不是……</p>
易卓身子微颤,左手支着剑缓缓蹲下,右手伸至一条座椅腿处上下抚摸良久,举止轻柔,仿佛在触碰qíng rén一般,良久,易卓右手成爪用力一抓,座椅腿应声而断,而易卓的手上也多了一堆木屑和一张帛条。</p>
原来方才易卓扫视书房之时,目光最后落得便是这书桌之上,只是在扫过铜镜之时发现了一丝端倪,那镜中投影的一条座椅腿处竟多了一抹白色,虽然微小不起眼,可易卓习武多年,警觉反应自是过人,再加上这书房上上下下早已被他翻找了数百遍,此时何处哪怕有丁点异样,易卓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更何况是如此显眼的白色。</p>
“怕是这座椅年岁已久,再加上我方才摔坐在这座椅上时的力道,才使这椅腿不堪重负出现了裂纹,还是老天有眼啊。”易卓暗自想到,手上也不闲着,将取出的锦帛放在桌上展了开来。</p>
锦帛不大,不过半个巴掌大小,上面用着蝇头小字写了数行字,字体初时工整,到了末尾却变得有些潦草,显是写下这些字的人心中也充满着矛盾,不知此举究竟是对是错。</p>
“九天玄女分化七,玄熊志大上青天。群雄纷争乱不休,三人合之成大统。汉水得见羽化仙,重落人间不复现。流水汤汤得入市,天幸窥见跃龙门。”易卓低声念道,又来回看了几遍,脸上现出一股明悟之情,似是明白了其中玄机,紧跟着右手执帛,随着掌中劲力吞吐,锦帛转瞬化成了一堆碎屑。</p>
“狗屁不通,写的什么鬼东西。不过我的好师父啊,您终究还是体念着我,不然怎会留下来呢?哈哈哈……”易卓放声大笑道,随即脸色变冷,直似寒冰,“跃龙门?老东西,看来你也是有这个念头的,早些明说,你我师徒联手,天下间又有何人是我们的对手,任何东西还不是囊中之物?偏要装什么清高,还要命我断了念想,可笑的是你自己却还有着一丝妄念。既如此,老东西,我便帮你遂了这个愿,你泉下有知可得好好感谢我。”</p>
自言自语罢了,易卓也不停歇,飞身便往后山奔去,其身形轻盈如燕,沾地即起,远远望去似在低空飞翔一般,闪转腾挪也迅捷无比,往往还未见其有所动作便早已变换方位,形同电闪。瞧这模样,怕是鬼谷内的绝顶轻功一苇功,只是与传统的一苇功稍有不同,想必是易卓对其又做了些改善,然而敢对传承已久的功法进行修改,易卓的武学修养由此可见一斑,更何况这门一苇功常常是隔了数代才有一人练成,其中玄妙高深,非言语所能描绘。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从书房去往后山,路途虽说不远却也不近,易卓此刻身受内伤却依旧耗费内力施展这一苇功,想必所涉之事牵扯极大。</p>
奔波了约半个时辰,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血色的易卓此刻又是一片惨白,身体也因用功过度不停颤栗。不过真的是因为用功过度?亦或是……</p>
双眼闪着光芒,这光芒中,似是夹杂着兴奋,喜悦,以及一丝难以抹去的贪婪。带着这复杂的目光,易卓来到了一块墓碑前,墓碑很新,像是不久前才刻的,其上的字也清晰可见,刻的是“楚郢之墓”。易卓轻轻抚摸着墓碑,感慨道“好徒儿,为师这些日子太过繁忙,今日终于有时间来看你了。”</p>
几息过后,易卓走至碑后,以剑为铲,竟是在掘已然死去的弟子之墓!</p>
剑影闪烁,沙沙之声不绝于耳,不多久,地面隆起的土堆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入土未久的棺木。易卓剑尖轻挑,将棺木四周的封钉启开,之后右手握拳击出,只听得登的一声,这数十斤重的棺盖应声飞出,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p>
随着棺盖的开启,一股浓烈的腐臭弥漫在了四周的空气中,太阳当空而照,炙热的阳光倾洒满整个后山,这刺鼻难闻的气味难免又强上了三分,一旁的易卓却是如同未闻,脸色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呈现出一抹紧张之色,如同即将收到礼物的孩子,那般的迫不及待,那般的患得患失。</p>
棺内有的自然是尸体,而楚郢的棺内躺的自然是楚郢的尸体。伴着时间的流逝,生前风流倜傥,潇洒不可一世的楚郢,此时余下的只是一具**的躯壳,其中缘由不禁令人唏嘘嗟叹。</p>
易卓看着已经难辨形状的徒儿,没有丝毫停顿迟疑,持剑不断在其如同棉絮的身上刺挑,不时溅起乌黑腥臭的尸水也全然不避,仿佛一切于他都无所可谓。</p>
在刺到楚郢的大腿处时,易卓忽的停顿了一下,跟着手腕发劲,一颗乌黑的珠子随之飞至空中。易卓眼疾手快,右手一揽将珠子抓至手中。</p>
“果然有,果然有啊,哈哈哈,师父您待徒儿不薄啊。”易卓握着珠子来回走着,满脸兴奋癫狂。</p>
“可惜了可惜,我竟然让他们下山去了,不过也无妨,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易卓重又冷静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其说话的神情语气似是比三九严寒天还要刺骨几分,或许只是错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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