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过,转眼日头西挂将近傍晚,胡圭辰揉了揉酸麻难忍的双腿,苦涩地笑了笑,除了一开始喊她有些反应,之后整个下午无论如何叫喊都没再没动静,正当他准备起身去生堆柴火弄些吃的时,易岚的手指忽的动弹了几下,跟着整个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眼睛也随之睁了开来,只是久睡方醒,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双眼虽然睁开了,却也只是无神地望着上方,仿佛缺了一缕神,少了半丝魄。</p>
“师妹。”胡圭辰颤着声道,这短短二字中更是不知夹杂了多少喜悦与激动。</p>
易岚依旧愣愣地看着上方,对于胡圭辰的喊声如若未闻,过了片刻,只瞧她双眼漾了一下,就似蜻蜓轻点在平静的水面上,水面微微漾起一丝涟 漪,整片水就这般被唤醒,活了过来,易岚也是如此,眼中随之多了许多神采,生气也重又回到了身躯之中。</p>
“师…师兄。”易岚看着胡圭辰道,只是太过虚弱,只见唇齿微张,却不闻丝毫声音。</p>
“师妹你总算是醒过来了。都已经昏睡了好些时日了,我,我个废物也不知如何能将你唤醒,再这样下去,你师兄可,可就……”胡圭辰惊喜过望,说话间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p>
易岚将双眼闭上过了许久方才睁开,手臂撑着地面像是想坐起来,只是重伤在身浑身哪来的力气,徒将伤口撕裂引得她眉间紧蹙。胡圭辰见状忙上前将易岚扶着坐起来,易岚背靠着树干,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也是细细密密地起着一层薄汗,便是这简单的起身对她来说已是耗尽了全身气 力。</p>
“师妹。你还好吗。”看着易岚这般模样,胡圭辰只觉心中异常难受,如同针扎锥砸,喉头也变得哽咽了起来。</p>
易岚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些皲裂的嘴唇,胡圭辰忙快步将水取来给她饮了。饮过水后,易岚似乎好受了许多,只听她开口轻声道:“你见到二叔了吗?”</p>
胡圭辰听言心中一惊,没想到师叔也一同下山了,也是,若只有易岚一人,师父想必定不会准许她下山,有师叔相伴这才妥当,只是有师叔陪着师妹,凭着师叔这身本事师妹又怎会遭人一路追杀,难道路上出了什么大事?当即回道:“没有啊。救下你之后我们便到了这,之后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周边也没什么人烟,更无人经过。师妹,你们这一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之前在嵩山遇到了燕蓟,难不成其他师兄也都下山了?”</p>
易岚缓了缓道:“也就三四个月前,我爹下令所有弟子全部下山,各自凭本事去建一番功业。他想到我未曾出过山,也让二叔带着我出来见识历练一番,前面的日子还好,虽然路途艰辛不过我也受得了,就这样一路走来直到几天前在林中遇到了两个奇怪的小孩。”</p>
“奇怪的小孩?”胡圭辰喃喃自语道,跟着猛然想到之前看到的,当即道:“那两个小孩可是是一个男童,一个女童,分别穿着丧服和喜服,诡异莫名直叫人心中发寒?”</p>
“没错,师兄你怎么知道的?”易岚疑惑道,“师叔掩护我先走时我好想听到他说道阴阳童子这四个字,只是我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号,师兄你书看得多,有见到过他们的记载吗?”</p>
“我之前曾在一个小县城中遇着这二人,当时便觉得这两人太过诡异不宜招惹,就远远的避开了,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冲着你们去的。这阴阳童子,阴阳童子……”胡圭辰来回踱着步不住苦想,忽然间脸色一变,惊道:“我记起来了,阴阳童子便是那魔教的阴阳二使!”</p>
“阴阳二使?”</p>
“不错,也怪我糊涂,这二人这般明显的打扮我当时见了竟未记起分毫,直至师妹你说到阴阳童子这四字方才回想起来。这魔教阴阳使又称阴阳童子,本就是总角之年的两个孩子,经魔教长老的醍醐灌顶之法强行为其注入内力,是以这二人功力深不可测,据传更在魔教八大堂主之上,只是受这醍醐灌顶之法也有弊端,那就是这二人智力会受到很大损伤,从此只对魔教教主忠心不二。这两年魔教在江湖上犯的血案大多是这二人所为,我总以为是夸大之言,未曾想竟是真的。”</p>
“那,那二叔不会有事吧。”易岚道,言辞之中难免带着些慌乱焦急。</p>
胡圭辰看着易岚这般模样,怕引得她过于担心加重了伤势,想了想道:“师叔的话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你想师叔十多年前便能在魔教乾天坤地 二堂诸多人马围攻之下逃得性命,如今十多年过了,师叔功力早已今非昔比,要知道我鬼谷功法越是到了后面进展越是迅猛,只要能破瓶颈那更是一日万里,若只是区区阴阳二使,想来是难不倒师叔的。师妹你就不用担心了。”</p>
易岚听罢长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师叔和我原本打算去往西安府,等我休养两天伤势好些之后师兄你就陪我出发去那与二叔汇合吧。”</p>
“西安府?”</p>
“怎么了吗?”</p>
“没,没怎么。”胡圭辰讪笑道。</p>
“那个薛己巳怎么样了?”</p>
“被我和云仑给杀了。”胡圭辰咬牙道,“这等魔教妖人平时为祸江湖也就罢了,可这次竟害的小师妹你受如此重的伤,死也是便宜他了。”</p>
“云仑?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她人呢?”易岚好奇道。</p>
“她呀。呃。她和她兄长云衮是我最近结识的好友,我曾救过他们性命,他们也救过我的性命,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云仑她,呃,她哥有急事,她便赶去帮忙了。你伤势重不便上路,我就留下来陪你了。”</p>
“这样啊。”易岚拖着声道。</p>
“就是这样。”胡圭辰咳了两声,“师妹你才醒过来还是多休息休息,昏睡这么多天想必也饿了,我给你去弄些吃的来。你等着。”说罢,朝着林中匆忙而去。易岚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笑了两声,嘀咕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有必要这么紧张吗?”</p>
夜幕渐至,火堆旁,胡圭辰撕下一只烤好的兔腿递给易岚,自己则是继续翻烤着剩下的兔子。接过兔腿后,易岚并未忙着吃,想到这世上除了爹和二叔会拼尽性命来救自己外,应该就只剩他一人了吧,也只有他肯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心中不由感到丝丝温暖与感动,再看他认真烤兔子的模样,火苗上下舞动将他的脸映的忽明忽暗,这时看去倒也蛮好看的嘛,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想着想着竟入了神。</p>
“师妹,想什么呢,趁热吃呀。”胡圭辰扭头看向易岚,只见她拿着兔腿正神游太虚,不知想些什么。</p>
“哦。”易岚回过了神,低头吃了起来,忽的含糊道,“师兄你说你见到燕蓟了?”</p>
“对啊,那时我听闻有鬼谷师兄在嵩山,就前往一探,却是燕蓟在那。”</p>
“你们相见后没出什么篓子吧。看他老跟着楚郢,平日里虽说看着很老实,但我看多半没什么好心思。”</p>
“唉。”胡圭辰叹了口气,“师兄白长你那么几岁,这看人却是及不上你一星半点。”</p>
“被我说中了?”易岚黛眉轻挑道。</p>
胡圭辰无奈笑了笑道:“我原以为身在异乡故人间该多多帮衬,更何况我和他还有十多年同门情谊,没想到他却暗中指使嵩山人马前来一同围剿我,欲将我除之而后快,还好有云仑出手相助,不然小师妹你就见不到我咯。”</p>
“没想到他这么狠毒!”易岚恨恨道,“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教训他。”</p>
“算了吧,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胡圭辰摇了摇头,“再说如今燕蓟双目已盲已是废人一个,就让他自生自灭吧。”</p>
“师兄你这性子。”易岚白了他一眼道。</p>
“不说这个了。你可知其他师兄都去哪了。”</p>
易岚想了想道:“其他人我不知道,这种事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一定肯说。不过大师兄对这个没什么顾忌,在走前好像跟我说起过,是要去那什么,对,信王那。”</p>
“信王朱由检?”</p>
“嗯。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想的。据说这个朱由检自小不受器重,似乎是个庸碌无能之人。”</p>
胡圭辰想了片刻道:“大师兄这般选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天下权势尽皆囊括于阉党之手,若想有所建树难免要顺从归于阉党,以大师兄为人定不会折腰屈于阉党。既如此,选择信王便是个极好的决定。”</p>
“这又是为何?”易岚不解道。</p>
“师妹你想。如今是阉党的天下,而阉党的权势又从何而来?是当今皇帝给的,一旦当今皇帝归天,这阉党又如何立世?他们今朝的百般嚣张跋扈,待得日后江山易位,必将千倍偿还于他们。然你看现今皇帝,育有三子尽皆夭亡,身边兄弟除了信王便再无他人,若是有了不测,你说这江山会是谁的?”</p>
“大师兄果然有远见。只是这皇帝若活个二三十年,那岂不是……”</p>
“不会。现今皇帝身体孱弱,是以子嗣皆早夭,其命数定不会长久,多半就在这几年间了。”</p>
“这样啊……”易岚轻声道,说完后便没了声音。胡圭辰等了长久未听她再有回声,抬头看去只见她背靠着树已沉沉睡去,嘴角尚挂有些许肉丝未来得及咀嚼,看来着实是太过劳累。</p>
“真是个孩子。”胡圭辰满是怜爱地看着易岚,伸手将她嘴角的食物轻轻拂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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