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易群来回踱着,左手执扇不住的敲打着手心,另一侧,易卓正静坐在镂花金丝楠木椅上,左手倒执生玄剑,右手正卷着一册书籍,不紧不慢地查阅着。</p>
“二弟,你这毛躁的脾气得改改,都已过而立之年,怎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易卓目不斜视,语气平和道。</p>
“不行,我得再下去一次。”说完,易群转身便欲走向门外。</p>
“你给我站住。”</p>
“大哥。”易群转过身来,盯着易卓,“你还有什么事吗。”</p>
“这些日子来,你也试了许多次,每次都因山风太大不得已回来,而从山下过去,又有池沼险地,常年瘴气弥漫,你这又是何苦呢。况且已过去月余时间,就算你下去又有什么用。”</p>
“可,可,”易群一连说了好几个可字,艰难道,“可当年他父母为救我,两人纷纷丧命,就是这孩子,也因此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这么些年来,看着他被病痛所折磨,如今更是……大哥,我心里过不去啊。”</p>
“二弟,就算我们两倾毕生之功,也未必能治愈圭辰,这你也知道,何况如今阉狗当道,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江湖上血衣楼勾结阉宦大肆打压武林同道,欲要借机一统江湖,如此危难之时正是我鬼谷出山之际,岂能因私废公,忘了祖师之训。”易卓心平气和道。</p>
“大哥,我最后再试一次,这次我又多准备了数条绳索,说不定能下到谷底。”</p>
“罢了,你执意如此,那就去吧。”易卓眉间微皱,无奈道。</p>
“谢大哥谅解。”言毕,易群收起手中折扇,快步走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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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崖边,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悬崖旁,双腿悬空来回荡着,双手随意地拉扯着,眉眼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p>
“岚岚,干什么呢,快起来,坐在崖边危险。”易岚身后传来了一道人声。</p>
易岚头也没回道:“二叔啊,我在这陪陪师兄呢。”</p>
易群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几步走至易岚身旁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好孩子,就你还记着你师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再试试能不能下到谷底。”</p>
“不用了,二叔,我就在这陪你好了,万一需要我帮忙呢。”</p>
“也好。”易群轻车熟路将绳子系在一旁石块上,其余绳索缠绕在身,脚下轻轻一蹬向下滑了下去。山壁陡峭,奇石嶙峋,由于常年受着风吹雨淋,许多石块已然不甚牢固,轻轻一碰便掉落深谷,易群气聚丹田,凝神提气,将那轻身功夫施展开来,只见崖壁上一个人影左右闪转,上下腾挪,不多时,已下去数十丈,找到一块落脚的岩石之后,易群一手牢牢勾住岩壁,气沉丹田,周身热气袅袅,使得一招千斤坠将自身钉在岩块上,右手用力一带,系住绳子的石块从崖上滚落下来,纵是易群,也险些被带了下去,此刻胸腹间如翻江倒海一般,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丝丝鲜血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易群解下绳子,盘膝而坐开始调理起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易群站起身来,脸色已如往常,在一旁岩壁上系好绳子后,再次飞身而下。</p>
数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暗,易群一个纵身跳到了鹰飞岩上,自此开始,通天崖一分为二,再往下,山体岩壁向内凹陷十数丈,几无攀爬的可能,山风到了此处也变得异常猛烈,即便系了绳子向下荡去,也只会被风吹得七荤八素,纵然你武艺再高也无丝毫用处,除非生得一双翅膀飞下去,故而这分界之处也被唤作鹰飞岩。易群驻足良久,望着暗淡的天空,心中不禁愈发恼火,忍不住大声骂道:“贼老天,你是老眼昏花还是干脆瞎了,圭辰还是个孩子,你竟忍心取他性命,你若要命,我的便在这,你有本事来取啊!”一时间,骂声不绝充斥着山谷,回音荡荡,连绵不绝。</p>
“上面的可是师叔?”一道声音从易群下方传来,中气十足,虽然相隔甚远仍能清晰闻得。</p>
“你,你是?”在上面骂天的易群问道,心中更是大为惊疑,想自己下来数次,这一次竟会有人,其声音隆隆在山风中也这般清晰更不像是俗人。</p>
“我是圭辰啊,师叔你有绳子吗,快拉我上去。”</p>
易群听到圭辰二字顿时愣住了,紧跟着激动地满脸通红,自己这一个多月来数次设法下崖寻找,起初两次还抱着希望,到得后来心中希望越变越小,终究消失不见,使得自己依旧坚持的也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甘而已。如今在这希望变绝望之际陡然听见这两个字,犹如垂死之人骤然获得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其间喜悦激动又岂是言语能够表达的。</p>
“师叔,你还在吗?”胡圭辰见易群久不回应,不由问道。</p>
易群结结巴巴开口道:“当,当真,是,是圭辰吗?”</p>
“真是我啊,师叔。我都在这待了快两天了。你有办法救我上去吗?”</p>
“你别急,我这就放绳子下来救你。别急。”话未说完,易群猛地清醒了过来,不由得暗暗叫苦,这胡圭辰自小多病,手无缚鸡之力,而绳子与下方崖壁之间相隔数丈,加上山风呼啸,绳子摇摆不定纵是自己也难触及,何况胡圭辰就算抓到了绳子,以他的身子也难以坚持多久,多半会掉落深渊,摔得个粉身碎骨。</p>
“师叔你想什么呢。”</p>
“这,圭辰,我这绳子放下来你也抓不到啊。”</p>
“这简单啊,师叔你从岩壁上凿块大些的石头下来用绳子的末端系住,然后抛下来,等绳子晃过来时我自有办法。”</p>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易群心道。双手将绳子拉起系好石块之后,在空中不断摆荡着绳索,只见绳索幅度越来越大,不时还能听到绳索末端石块撞击崖壁的声响。</p>
“圭辰,抓到绳子了吗。”易群急切道。</p>
“抓到了,师叔,我这就上来。”说话间,易群隐约看见绳索上有个黑影,每隔片刻便向上蹿起数尺,不多时已然能看清,正是胡圭辰,再片刻,胡圭辰双手用力一拉绳索翻身跃上了鹰飞岩。易群见果然是胡圭辰,心下大喜,上前一步将他抱住道:“好小子,这才几日未见,本事倒涨了不少啊。”</p>
胡圭辰挠了挠头道:“这事说来话长,弟子在谷底遇到高人相助,不仅医好了我,还传我内力神功,后来他放我走,我就寻路来到了崖底,向上攀爬了许久被一块外伸的岩石给阻隔住了,这不,在那不上不下一天多了。幸好遇到了师叔。”</p>
“好好好。”易群连连拍着胡圭辰的肩膀,“你现在还行吗,不行的话我们休息一夜再上去。”</p>
“没问题啊。”胡圭辰拍了拍胸膛,“师叔,我们这就走?”</p>
“也好,你师妹还在上面等着呢。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p>
“师妹。师妹这些日子还好吗。”胡圭辰问道,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许多。</p>
“自从你没了消息,岚岚整日没精打采的,常常坐在通天崖边,说是陪陪你。”</p>
“小师妹……”胡圭辰喃喃自语着,心中却是感动不已,泪水盈眶险些流将出来。</p>
“圭辰啊,想见你师妹也得上去啊,走啦。”易群摇了一下胡圭辰道。</p>
“对,对,先上去。”胡圭辰似丢了神,抽出腰间藏锋,用力插进岩壁间的细缝,借力向上攀去。易群站在下侧看了一会,暗叹:“这小子这次收获不小啊,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老天爷你这次总算是开眼了。”又看了会,易群从胸口摸出两把精钢bǐ shǒu,插在岩缝间迅速爬向山顶。</p>
天色已然昏暗,明月高悬,映照的四下里如披上一层银色的锦缎,通天崖边,胡圭辰静静地站着,不多时,易群也爬了上来,怕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喊胡圭辰同自己先去见过易卓,胡圭辰欲言又止,不情愿的跟了上去,易群看在眼里,淡淡笑了笑不作言语。一路无话,两人快步走至易卓书房。夜虽深,书房内仍灯火通明,易卓正靠在座椅上翻阅着书籍。</p>
“大哥,你看谁回来了。”人还未至,易群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片刻之后,易群、胡圭辰走了进来,易群扯过张椅子便坐下了,胡圭辰则是走至书桌前,跪地请安。易卓放下手中书卷,仔细看了看胡圭辰,见他神色饱满,中气十足,不似以前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腰间一把佩剑形状也甚古怪,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从何见过,心中不甚惊讶,脸上却是常色,轻笑着道:“不错,不错,看来这次圭辰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可否说给为师听听?”</p>
胡圭辰听言忙道:“弟子正要向师父禀报。”随即,将这月余来所遇之事一一说了出来,易卓听着,起初还是脸带微笑,听到后来,神色变得愈发凝重,待得胡圭辰说完,易卓脸色又恢复如常,点了点头道:“圭辰,你这几天劳累,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师叔还有几句话要讲。”</p>
胡圭辰又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易群在一旁却显得有些疑惑,问道:“大哥,这大晚上的还有什么事吗?”</p>
易卓脸色凝重,缓缓道:“二弟,这次圭辰所遇或许是场大祸啊。”</p>
“怎么会,这,圭辰他身上常年所累的伤病不都好了吗,再者,他现在内力深厚,就我和他接触的这一会来看,恐怕已经不下于我了。”易群惊讶道,内心却是不置可否。</p>
易卓叹了口气,道:“你听我说,话虽这么讲,可你知道传他内力,医他伤病的人是谁?”</p>
“不就是那个孤魂吗?”易群疑惑道。</p>
“二弟啊二弟,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这世间你何时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p>
“或许是什么隐士高人,我们不曾听过也很正常啊。”</p>
“那你可曾注意圭辰腰间的佩剑?” </p>
易群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这柄剑形状古怪,厚重无锋,还是把断剑。”</p>
“不错。”易卓站起了身子,走了两步道,“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武林发生的惨案吗?”</p>
“你是说,这,这,难倒那人便是?”易群满脸惊色,结结巴巴道。</p>
“那人当年连犯多起血案,杀害了武当、少林、崆峒、峨眉等数派二十余名高手,据生还者回忆,他便是惯用一柄短小无锋的断剑,还有,那人所练功法奇特,与他所战之人,往往最终功力尽失才被杀害,其身法更是诡谲,多数人甚至不能及身,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十五年前突然消失,从此再无此人消息,据柳乘风说是被木鱼大师带走了。”</p>
易群瘫坐在椅,声音微颤道:“他这不是救圭辰,是在害他啊。只要将来圭辰涉世被人发现,必遭全武林追杀啊。”</p>
易卓叹道:“如今也只能尽量让他别出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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