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穆宇把脚搭在办公桌上,认真翻看顾玉涛梳理出来的沿街商铺情况。</p>
大大小小都算上,一共三十四间。但这三十四间,只属于八家,除去嫂子的服装店、二愣子的修车铺,基本上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服装店和修车铺也拖欠了近三年的fú wù费没有交,穆宇自认为一向帮亲不帮理,当然不会先去找嫂子的麻烦。</p>
他拿起笔,在上面勾选了一下,先把最大的三家标记了出来。</p>
这三家,一个是赵永的,县长黄志庆的侄女婿,他占了四家店铺,拆了之后盖了个两层小楼,一层是饭店,二层住宿,柳二姐在没有独立经营之前,就租了他一个房间。</p>
第二个是赵大海的,镇上的治安联防员赵民就是他儿子,曾经想调戏秦青青,被穆宇教训了一顿。赵大海是退休县人大赵副主任的弟弟。县里这样的副职领导一抓一大把,穆宇实在懒得了解谁是谁。</p>
第三个是刘河水的,这个谁都知道,刘巨岩的侄孙,开得是个大游戏厅,有各种街机,**、麻将机啥都有,派出所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年轻人都是被这个东西勾引着提前辍学。穆宇不讨厌电子游戏,十年之后,电子游戏都产业化了,用这个赚钱都合理合法。他讨厌的是以游戏的名义赌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莫此为甚。</p>
老人家说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我就先把清远镇斗个天翻地覆,让老a知道我没白来。</p>
打定了主意,他叼着牙签,慢悠悠出了门,晃晃荡荡就到了刘河水的游戏厅门前。</p>
没有名字,就三个红色的“游戏厅”隶书大字,够简单、够直接、够粗暴。</p>
刘河水五短身材,但常年锻炼,非常强壮,花衬衫根本掩盖不住鼓鼓的胸大肌和肱二头肌,板寸头上直立着几根倔强的毛发,脖子里戴着小手指粗细的金链子,坐在紫红色的实木躺椅上,眯着眼睛,右手边一个小桌,桌上是一个白色大瓷缸,缸子里泡着茶,左手还拿着个苍蝇拍,那样子,活脱脱就是快活林里的蒋门神。</p>
穆宇经过的时候,他扫了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来啦?”就没有了动静。</p>
烂仔宇跟了李若梅,草鸡一下子变成了凤凰,进了镇政府机关。作为镇上的头面人物,这个消息刘河水是知道的,但那又怎样?我是老书记的孙子,清远镇那是刘家的天下,他不过是勉强混口饭吃的小虫子罢了。</p>
穆宇走进游戏厅,一股浓烈的香烟味道刺入鼻孔,里面光线比较暗,一排排大型游戏机,大部分是留着鸡窝头、板寸头、大刘海的小青年,手柄被砸的咣咣作响,大呼小叫,不时爆出一两句国骂,中间还夹杂着游戏币叮叮当当的声音。</p>
麻将机紧靠着墙根一大排,正好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小青年输光了,骂骂咧咧退出来,穆宇便挤了进去,塞入事先兑换好的游戏币玩了起来。</p>
麻将这东西比转盘、**讲究规则和技巧,越是复杂的东西,作手脚就越麻烦。这么一个乡镇小店,当然没有能力改变麻将程序,赚钱一般只靠一条:十赌九输。</p>
穆宇接牌选牌出牌非常快,几乎是目不暇接,连续三盘都赢了,游戏币多了几倍。</p>
有几个围观其它麻将机的小青年被吸引了过来,连连叫好。</p>
“行啊哥们!牛逼!”</p>
“真他玛有一套,这手速!”</p>
里面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面容,还有两个女孩在尖叫。</p>
“草!尼玛敢占我的地方!”</p>
随着骂声,穆宇身体向前一扑,麻将机便失去了控制,咔咔出错了两张牌,让机器赢了。</p>
一个旁观的女孩被大力推到他身上,穆宇害怕她撞到机器受伤,便没有躲闪,通过一扑卸了力量。</p>
回头一看,是刚才出去的红毛青年,面容扭曲,手指指着穆宇:“你是哪根葱?敢占老子的地方,赶紧滚开!”</p>
穆宇笑了笑,他是来找刘河水麻烦的,懒得和一个小混混理论,把一把游戏币抓起来向外就走。</p>
“慢着!”红毛青年眼睛一亮,张开胳膊拦住穆宇,乜着眼看他手里的游戏币,“把里面的东西给我。”</p>
“凭什么?这是我刚才赚的。”穆宇气乐了。</p>
“那是老子的机子,你用老子的机子玩,游戏币就是我的!”</p>
“我要是不给呢?”</p>
“不给?”红毛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看了看四周,“不给的话,再加200块钱!刚才你碰到我女朋友了!”</p>
“你是她女朋友?”穆宇看看旁边的女孩,瘦瘦弱弱,畏畏缩缩,看着面熟,应该就住在南北街上。</p>
“是啊,你快赔钱!”女孩的声音怯怯的。</p>
“给我吧!”红毛趁穆宇不注意,突然扑上来去扭穆宇的胳膊。</p>
这家伙,也太嚣张了。</p>
耳轮中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穆宇抡起手臂,一巴掌扇到红毛的脸上,本来前冲的红毛一下子就飞了过去,在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扑通一声,脸先着地,半天没有动弹。</p>
草!</p>
“王八蛋,敢打四哥!”</p>
“尼玛的,一块上!”</p>
红毛看来还有几个好兄弟,挽起胳膊就冲过来,穆宇如法炮制,全部耳光伺候,游戏厅里衣袂飞舞,“好兄弟”们四下纷飞,如同出了几名飞檐走壁的绝顶高手。</p>
全部的流程都可以用这么几个拟声词来表示:啪!啊!咻!嘭!</p>
穆宇早就发现了,让这些人自己摔个嘴啃泥的效果并不好,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把自己绊倒的,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其实非常渣。</p>
还是打脸的方式最好,你爽我爽大家爽,看着过瘾。</p>
打完之后,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女孩:“你是老钱家闺女吧?认识我是谁不?”</p>
女孩下意识地摇头,接着又惶恐地点头:“你是……是烂,是穆……”</p>
“哥现在是政府工作人员,管的就是这些渣滓。听哥的话,回去好好上学,别跟这帮liú máng鬼混了。哦,他们可配不上liú máng这个称呼,我才是。”穆宇摸了女孩的脸一把,眼睛一瞪,“尼玛给老子好好上学,知道吗?”</p>
“知道了……哇!”女孩瞬间崩溃,大哭着跑了出去。</p>
“这还差不多。”穆宇揉了揉鼻子,终于实现了我儿时的第一个目标,“鱼肉乡里。”</p>
“小子你等着!我哥是派出所的,这就派人把你抓进去!”红毛呸呸吐出两口血沫子,大叫着往外跑。</p>
看着嘴里淌血的红毛跑出去一路向西,刘河水的眼睛眨都没眨。开游戏厅的,不见几次打架就过不了这一天,爱谁打谁打,爱打谁打谁,只要不损坏老子的机器,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老子也不管。</p>
要是损害老子的机器一根毫毛,老子让你赔的怀疑人生!</p>
李献忠当年多牛逼,抓人损害了他一台机器,还不照样赔了三台。</p>
穆宇一出手,终于把游戏厅各路人马都震住了。他们中间消息灵通的认出了穆宇,先是悄声议论两句,然后便走开了。</p>
对于普通人来说,穆宇在政府里什么地位不好判断,但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了,能不惹就不惹。</p>
穆宇左右看了看,没有现在给他们上课、控诉赌博之害的意思,倒是想看看黄毛说的派出所大哥是谁,便继续在麻将机上xià zhù。</p>
哗啦,哗啦,等他的游戏币积累到50多个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p>
“哥,哥,你可要替我作主啊!”红毛哀声控诉,让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p>
“四弟你别怕,我看看是谁敢打我兄弟?玛的混账东西,不想在清远镇混了?shǒu kào我都带来了。”</p>
穆宇听出来了,不是正式民警,是管刑事一块的老联防员,管大刚,听老范说过,能力不错,但也经常耍耍蛮横。</p>
“哥,就是他!”红毛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玩麻将机的穆宇,心中暗爽,小子耍牛逼是吧?占了便宜不跑?今天让你跪地求饶!</p>
管大刚大咧咧走过去拍拍穆宇的肩膀:“小子,别玩儿了,事发了。”</p>
“什么事发了?”穆宇按了暂停,转身笑着说道。</p>
管大刚的脸色立刻变了。</p>
“草尼玛怎么给我哥说话呢?”红毛在后面指着穆宇的鼻子。</p>
“滚蛋!”管大刚急了,回身一个耳光,五个手指印与之前的手指印重合,红毛的脸就像涂了胭脂一样,红的发亮又诱人。</p>
“老管,这是咋的了?”</p>
“穆主任……”管大刚多机灵,赔笑道,“这小子好像喝了点,胡说八道,没事了,没事了……”</p>
转过身又踹了红毛一脚:“还不快滚!”</p>
红毛再缺心眼也知道这位惹不起了,哭丧着脸答应一声转身就跑,溜得倒快。</p>
“穆主任,没事我就走啦,别打扰您的雅兴……”</p>
“什么俗兴雅兴,忙什么啊,过来看看我的技术怎么样。”</p>
“穆主任的技术还有说的?今天所里的事儿还真不少……”管大刚略弯着腰,笑得格外真诚。</p>
“是吗?那我打diàn huà问问范所,让管队长屈尊陪陪我行不行。”穆宇看着管大刚的眼睛,拿出shǒu jī来。</p>
“不用,不用,不用……”</p>
管大刚连连摆手,心头涌起一股很奇异的感觉,眼前明明只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少年人,却带给他很大的压力,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p>
他是亲眼见过穆宇出手的,用机车撞击推土机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p>
这还不是重要的。李献忠这么横的人,还不是栽在他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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