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青色的脸蓦地垂落眼帘,诡谲的笑着,似颤抖地扯着嘴角,笑出一脸泛着青斑的褶皱,犹可见其口中牙齿稀松,笑时发出“呵呵”的气声。
其双目,尤其恐怖,一只大一只小,大的一只,裂出眼眶,垂在耳边。其头顶,一束稀疏的头发朝天绑起,发稍上燃着青色的火焰,显得阴森。
“笑百年,笑百年,笑一个凡人岂比神仙。只叹得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突然,有人放歌,长音回绝天地之间。一只同样白皙胜女子的手探出,手中提着一盏古怪的灯,方才那出现的青色恐怖的人脸正是此人手中那盏灯。
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渔夫高歌中,提着古怪的青灯长立于甲板上,笑对万里无垠血海。
“rén miàn灯。果真……渡厄已现,轮回海两大奇异其二彼岸花可有?!”
小漠玄宇心中仍有疑虑,若不亲见传言中的彼岸花,他便不信。不信这轮回海,不信那声“汤若”。
心念一起,血海上的天鹏俯冲而下,直击小舟与其上人儿。
这舟与人,何曾相识!只怪是出现在此,一个本不该有的地域。
“哗”
天鹏抓来,小舟倾覆,轰隆一声,平静如镜的血海顿时掀起百丈余高的巨浪,直将天鹏吞没,而后轰然打在海面上,一瞬又成了波澜不惊之态,全无了声息。
“水……”
“咕噜噜”
一连串的气泡上升,而后碰着空气爆破。
一片的深邃幽蓝,小漠玄宇张开双目,刚想喘息一口气,却叫一大口水呛进喉咙。
“哗哗”
小漠玄宇如凡人般溺水,意识中挣出一股求生的意念,拼命地划水往上浮,终于,幽蓝变浅了,一朵冰蓝的水花绽开,小漠玄宇鱼跃而出。
“砰”
湿软的泥土气息夹着青草芬芳入鼻,小漠玄宇重重摔在泥地上。
“这里……”
眼前的光景变化,又一番天地之间,青草碧连天,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碧翠颜色。
小漠玄宇东望而去,是血色茫茫的世界,而在血色的极尽处,又泛着一点浅浅的绿光。
“此岸,彼岸。花开彼岸,人亡。”小漠玄宇自语,不作妄动。
他知晓,自己还在光幕之外,而眼前光景,不过是神念通达因念而生,所谓一念一世界,如刹那花火,不可触碰,泡影一般。
他看到的,皆是天鹏处境,神念传来。
天鹏是他的第二视角,有如他的第二双眼睛,故而一切才会如此真实,身临其境一般。
“唰”
一枝芳草,自泥土下探头,伸着翠绿的新芽,尽肆吐纳着天地的精气。几乎疯长一般,新芽萌生,一息之内便已抽成一颗小草。
小草两叶,各生一边,直指东西,似划分晨昏,而开阴阳辟天地。
两叶之间,割据生死,一叶之生,一叶之死,二者永于对立,之如前尘与今生,交接却永不想相存。
前生断,才有今生。
“忘忧草。”小漠玄宇苦苦一笑。
忘忧草,又名忘情草,说来并不多人知晓。但其所开之花,却叫诸天仙神如雷贯耳——彼岸花。
传言,于众生往生之地轮回海处,有相隔对望的两块大陆,称为此岸与彼岸。
此岸上,有草焉,名曰忘忧,又称忘情,食之忘却生死,洗净一切记忆,自身空空而不沾尘。
而于彼岸,有花焉,名曰彼岸。但此花任谁也未曾见过。
小漠玄宇眼前的也只是忘忧草,而非彼岸花。
又闻有传言,忘忧草与彼岸花实则为一物,忘忧草是叶,彼岸花是花蕊。二者间,有若太阴太阳,昼夜交替天道循环,叶生则花败,花开则叶枯,彼此生生世世相错开,永远没有想见之日。
忘忧草生,彼岸花败。彼岸花开红如血,而忘忧草早已枯萎令风碾成护花泥。二者陷于无限循环当中,仿若冥冥间暗合轮回之道。
小漠玄宇缓缓垂下身体,俯身察看忘忧草。
这颗传说中的忘忧草与平常的野草并没有什么不同,生有两片叶子。末端萌生新芽,含着一颗露珠。
忘忧草,食之可忘却一切,使心空乏。
“忘……嘛?”小漠玄宇轻轻折下忘忧草。那只是泡影,一触便成虚无。
眼帘垂下而又抬起,还是身处于光幕之外。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小漠玄宇怔怔出神。
“唳”
天鹏飞掠虚空,俯冲腾飞,穿梭光幕。
黑风涌动,天鹏身上的神念统统湮灭。但那都已不重要了。
天鹏飞至小漠玄宇身边,口中衔着忘忧草。小漠玄宇将天鹏收入洪炉,犹豫一阵,翻手一抛,张口吞下忘忧草,但却未曾去炼化服食,而是将其沉入体内的金色气海。
“忘吗?”小漠玄宇抬头仰望无尽虚空,眼神凝固,欲从中寻得dá àn。
虚空处不胜寂寥,混沌而无声。
“呵”
小漠玄宇嘲讽的一笑。竟自己也不能拿定主意……?
“无所谓了,自然有人去烦恼。与我何干!”小漠玄宇又一笑,敛好全部心思,将打算放在当下。
初见得轮回海时,小漠玄宇脑海中便迸出一篇法门,但未确定真是轮回海,他是怎也不信的。
而今确信,他的心思倒活络起来。记忆之中,前世神君偶得一篇法门,名耶什摩罗,神君看不出个究竟,便去请教道祖。
当时道祖是一声暗叹,告知其“耶什摩罗”为太古鸿蒙经文,其意为“生死”,其中记载着一门秘法,遇到轮回海时,其中隐秘自现。
而后千万年,神君倾心研究,终破析些许奥秘,知道修炼此法须是不生不死状态之人,在轮回海中浸润潜修。
最终神君放弃此法,因其一轮回海只限于传说而已,从没有人见过。
其二便是不生不死之人,上哪里去找,哪里又有?都说圣人不生不灭,但能无本源、无元神、无一切生命迹象?而修炼“生死”便要这样的生灵。
如今,意外得见轮回海,解开了尘封的法门,又令小漠玄宇想到一个可以修炼此法的人。
那便是,正在洪炉中静静躺着的旧身。
时也,命也。该有此遭逢。
“轰隆”
洪炉倾泻无尽光雨,小漠玄宇蜕下的旧身在璀璨神光中飞出,乘着七彩虹华,御天贯日,呈出一层层朦胧的神韵。
“嗡”
小漠玄宇一点眉心,自脑海中牵引出记忆中埋藏的法门。
一阵金光澎湃,一个个金灿灿的古文字自其眉心处冲出,交织成一道金色的匹练,萦绕在旧身周身上。
望着这些个扭曲,繁琐的古文字,小漠玄宇想到了什么?是基础练气术的经文。
小漠玄宇看得出,这些古文字与基础练气术的经文有着些许共通之处。
太古鸿蒙的文字?小漠玄宇摇头,又到外界取一株万年的古楠木,炮制成棺椁,将旧身与“生死”法门一并葬入棺中。
在一片金光中,光幕与黑风并未排斥,小漠玄宇将棺椁推送出去,棺椁缓缓坠落虚无之外的血海。
最后举目四顾,小漠玄宇召出洪炉护身,冲向光幕。
黑风没有动静,光幕连闪几下,便连鼎带人全消失了。
此处,陷入死寂。
黑风湮灭生灵,光幕排斥死物。如此精密的防御下,谁又会知道其后面潜藏的是何物?除小漠玄宇外,日后待“它”重见天日时,必叫所有人骇然!
再从洞中出来时,已是隔天黄昏。这四次进入洞窟,由子夜折腾到翌日金乌西斜之时,费的心神可不少。
小漠玄宇心头暗自筹算着,脚步拖着夕阳的斜晖返回家中。
这一昼夜,可是恍若隔世。令的小漠玄宇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入红尘,褪去那似遁世隐士的气息。
一路紧赶慢赶,错过多少良辰美景,犹不惜春。
可便悄然进入城中是时,小漠玄宇却又放缓了脚步,头一回踌躇在家门口而不敢入。
终于,脚步迈入了东院的正门。
方踏在门槛上,便听见院中一声大呼:“小少爷回来了!快来……来人!”
随之而来的,是漠府东院上下一阵骚动,而后又静到可以听见蚊子嗡鸣,然后瞬间却又再次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了?小漠玄宇稍稍愕然。
此时,正有一个人从阁中奔赴而来,衣妆散乱,一袭白衣上沾了许多尘埃,长发散做扁舟状,随风乱舞。
脚步虚浮,甚至在飞奔时几个踉跄,并跌了个跟头,于院中地面上染了灰尘,但却不理跟来婢女的搀扶,狼狈的爬起,继续以虚浮无力的步伐三步并做一步奔来。
“宇儿!”
小漠玄宇口中那声“娘”尚未出口,便让温若雨拥入怀中。一声哀啼下,痛哭出声。旋即,又将怀中小漠玄宇翻了个身,狠狠几巴掌打下去,但打完又心疼地护在怀里轻揉方印下的掌印来。
小漠玄宇蒙了,许久才再反应过来。等到涣散的瞳孔又凝聚时,眼前便端坐着一个人,面容憔悴,仿若有说不尽的愁苦,其眼眸中,仍然有惊惶过度而留下的悸色。其双眼,已是有些浮肿,泛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