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椅缠龙,不胜贵气。
座上的新子,小漠玄宇一袭金丝锦绣,琼玉镶肩的白袍,玉带桂冠,平添几分大气。
“喂喂。”小漠玄宇突然觉着裤腿一紧一松,循声望去,在桌下红幕中正伏着一俏丽的小姑娘,其手攥着自己裤腿摇着,见自己目光望来,不自觉拱了拱鼻子,俏丽间又透出些许顽皮。
“……”
刚要说话,桌底之人立即将指头竖在唇边,做噤声手势。
待小漠玄宇会意,便似狐狸般笑了,笑得眼眉弯的像一轮新月,并又拱了拱秀鼻。
“宇儿,过来。”小姑娘说话间露出闪亮的贝齿,整齐的一排就如一块美玉。
小漠玄宇一点头,钻进桌底。
由于酒宴上嘈杂拥挤,谁也未曾注意到新子的动静。
半个身子才探进去,一双不大的手便已紧紧捂住小漠玄宇的脸蛋,接着,便是一通的揉,捏,挤,扯,小漠玄宇稚气且灵秀的脸在那一双手中不断变形,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咯咯”的笑,清脆,似涓流淌过溪中卵石,撞出那般的悦耳。
“宇儿真是可爱。”小姑娘满意的放开双手,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漠玄宇不知什么神情,也跟着坐下。
眼珠子转了几转,小姑娘笑得眯起双眸,见牙不见眼:“宇儿,你帮姐姐拿一点酒好不好?”
小漠玄宇又一点头。
这个女孩是小漠玄宇的堂姐,伯父漠青阳之女——漠巧儿。
此时,漠巧儿盯着小漠玄宇,见其又回到座上,眼睛眯得像月牙,又拱了拱鼻子。
小漠玄宇回到座上,于一片祝酒中,偷偷拿了一壶美酒,顺着光滑的袖子,滑落桌底。
漠巧儿早已等候多时,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而后又招了招手,示意小漠玄宇下来。
“喝吗?”漠巧儿拿一个小瓷碗,倒上满满一碗,抬眼看了下小漠玄宇。
小漠玄宇摇摇头。漠巧儿小心翼翼的用手捧起小碗,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小漠玄宇,嘴里嘟囔些什么。
但很快,目光又被碗中美酒吸引。把碗凑到唇边,轻抿一小口。
漠巧儿顿时眯成月牙眼,拱着鼻子,咂咂嘴巴,觉着美味,又吞了一大口。一会,两抹绯红飞上其脸颊,眯成月牙的眼睛后面露出惬意的闪光,长长的“啊”了一声,吐了口浊气。
“宇儿,喝吗?”漠巧儿又问。小漠玄宇又一摇头。
“宇儿,你怎么都不说话的。是不是该不会说话?不可能吧,都三岁了。那你为什么总是点头摇头呢,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漠巧儿像个话怎么也说不完小话唠,口若悬河。
接着,漠巧儿抬手捏了捏小漠玄宇的脸,又抿一口吞一口的喝起美酒,颊染桃花,多少有些醉眼迷离的感觉。月牙儿般的眼眸也似一轮朦胧的月,遮上一层轻纱。
“嗝”漠巧儿打了个酒嗝,又开始滔滔不绝。
小漠玄宇烦不胜烦:“我喝。”
“哼哼”
漠巧儿鼻子里哼着气,笑着,脸上似一朵兰花绽开,于清风中摇曳,不胜曼妙。
“耐不住了吧,宇儿始miàn pí薄才说不喝,现在实在忍不住馋了,所以放下矜持,来跟姐姐讨酒喝了吧。”
语罢,漠巧儿贴在小漠玄宇耳边,哈着甘香的酒气,道:“这酒可好喝了呢,只是爹爹说我小,不许我碰,但是我还是会经常到后厨偷酒喝,然后隔天厨役只会在酒窖发现一只猫,那是我放的‘替罪羊’,哈哈。”
“宇儿,这可是姐姐的秘密哦,我告诉了你,你就得帮姐姐保守住,知道吗?”
“来,叫声姐姐,就给你喝。”
最后,在无奈中小漠玄宇捧起酒碗。可是,刚沾了一滴酒……
“四少爷,夫人,不好了!”回到东院中的漠青天与温若雨突然收到下人禀报,温若雨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一阵风般奔向漠府正厅。
“砰,砰,砰”
瓷瓦玉器摔在地上,应声而碎。残片激溅,飞散四处。
宴席大桌一片狼藉,美酒乱撒,佳肴落地,宾客乱窜,倒便宜不知哪钻来的猫狗。
“哈哈。呃”
正厅梁上,一个满面通红的小孩倒挂房梁上,醉眼迷蒙。
闻讯赶来的温若雨见到这一幕,差些没昏过去:“宇儿……”
所幸,跟上来的漠青天扶住其摇摇欲坠的身体。
“宇儿,快下来!那里危险!”温若雨失态尖叫。
小漠玄宇哈出酒气,痴痴笑着,一个翻身,纵上房梁,活像只泼猴般站在梁上。这一下,又差些让温若雨吓晕。
杂乱人群中,漠巧儿心虚的挤了挤身体。
她也未曾料到,自己这个弟弟竟如此不胜酒力,以至于是沾了一滴酒,就醉成这幅模样。若醉的不省人事倒好,可而今却似泼猴般耍酒疯,那追究起来,遭殃的必定是她。
“想当初,”小漠玄宇在房梁上走八卦步,打太极拳,柔若无骨,缠若游蛇,晃晃悠悠。
接着,一个抬腿纵跃,俯冲而下,踢翻一席酒桌,杯盘狼藉。
“呼呼”
小漠玄宇拿起一双铜锤,舞得虎虎生风,“轰”,砸下地面,留下深坑,又震得桌仰人翻。
漠青天皱眉中扶着温若雨上前去,本想点醒小漠玄宇。
但怎奈,刚一伸手,小漠玄宇不分青红皂白挥舞铜锤砸来。
众宾客虽乱,但仍不少人惊叹,这般年纪舞得动百斤重锤,真是天赋异禀。漠青天改掌为爪,探抓过去。
小漠玄宇似感受到威胁,抛下铜锤,念叨之中,竟使出法术来。
“初始道经……”
漠青天眼眸一凝,耀眼的光笼罩父子二人,谁也看不到发生什么。
片刻,漠青天将醉酒酣睡中的小漠玄宇交给温若雨,向诸宾客表了歉意,一家三口飘然离去。
温若雨紧紧抱住小漠玄宇,但动作又很轻柔,生怕他出什么事。
。。。
三天之后。小漠玄宇悠悠转醒。
温若雨抛下所有事务,到床前嘘寒问暖。好一会,才记得厨中尚在烹炙,这才一声惊呼奔了过去。
此时,又见漠青天在院中徘徊,几经踱步辗转,都要将地面跺塌下去,连院中梨花都随其脚步回转而片片落下。
“到底该不该……要不要……”漠青天似已习惯皱眉,自小漠玄宇出生后便很少舒展过眉峰,始终是山重山,浪叠浪般紧蹙一起。
“唉。”将目光投入屋内,似石垒的墙壁也挡不住他的窥视,直落小漠玄宇身上,眼神中有凝重,有疑惑。最后,千丝万缕思绪纠结,化为悠悠一叹。“他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出来。”
漠青天突然舒开眉头,如拨开云雾,心头若天穹般澄明。
“我何必去苦恼……”
含着一抹笑,背迎着阳光,漠青天大步迈入里屋。
里屋,温若雨正给小漠玄宇喂食,一口一口喂下精心烹制的食物,见漠青天来,只是招呼一声,而小漠玄宇是一言不发。
“我想同宇儿谈一谈。”漠青天道。温若雨知道漠青天这话是在遣自己走,心下不乐,道:“有什么好谈的,宇儿在吃东西呢。”
“……”漠青天无奈,只好长坐下来,也不避讳温若雨了,转而直盯着小漠玄宇,郑重的将双手放在膝上,道:“宇儿,你可愿修道否?”
小漠玄宇点点头。
漠青天吸了口气,问道:“可愿修道否?”小漠玄宇点头。
第三次,漠青天刚一开口,小漠玄宇再一点头。
漠青天倒吐一口气,在空中凝成一层白雾,正好遮住他的面孔,生出朦胧感,叫人看不着他的神情,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好。这是你选的道。”漠青天抬手,本想抚摸小漠玄宇的脑袋,但一转,便落在其幼小的肩膀上,沉凝一会,郑重但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下去。”
“随为父来吧。”漠青天一扬袖,洒然转身,朝外走去,也不理小漠玄宇是否跟上。小漠玄宇跳下床,光着脚走出去。温若雨叫住,要给他穿好了衣服鞋子。
“没事的,娘。”小漠玄宇还是对温若雨比较亲,也不会沉默寡言不说话。
一块石碑前,漠青天道:“为父传你一法,为基础练气之术,经文全铭刻碑心上,你自己抄了便是。”
随手抛出笔墨纸砚,漠青天飘然远去。
小漠玄宇看了看,上了石碑前。
碑心?什么碑心?
只见比小漠玄宇还要高一头的石碑,上面空空如也,似乎未曾经过雕琢,仔细一看,才察觉到接近地面的一角铭刻着蝌蚪般的古文字,晦涩难懂,不可辨也。
取了纸来,狼毫上沾墨,小漠玄宇全神以临摹碑上经文。扭扭曲曲,如山路九曲十八弯,几经周折,这才在宣纸上点落第一个字。
“唰”
可奇得是,最后一笔勾勒而成,经文竟从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漠玄宇皱眉,并未焦急,也未疑问,而是再次提笔,还是临摹第一个经文。
“唰”
还是消失。
第三次,依然消失。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连续书写十二次,宣纸上字迹皆是凭空消失了,了无痕迹。
终于,第十三次书下,经文还是消失。但小漠玄宇并没有再去书写第一个经文,而是转战第二个经文。
因为,于第十三次经文消失时,小漠玄宇便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个蝌蚪状扭曲的古文字。
正是他临摹十三次的那个经文,此刻已经烙在他的识海当中。
刻于碑而铭于心。
碑心,刻碑铭心。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