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李洵仍旧觉得这如同一场幻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前些日子还在到处奔忙,在天庭训练,或者偶尔回家探望母亲。生活带有一种莫名的平衡。
只是这平衡,目前看来,已然被打破了。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他即将成为琅朝的第九位皇帝,将要把自己的名字铭刻在大碑林的主碑上,将要统御这泱泱大国,将要征战八荒**。
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坐在大煌庭内,能够坐在那万人敬仰的主位之上。他座位的下方,就是他以前必须高高仰望的大司们——包括自己的师父,现在他们都要对他俯首称臣。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刚开始,是师父将自己招入天庭受训。
再之后,也是师父为自己铺垫好一切。
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爱他曾经最出色的弟子——他的母亲,故而爱屋及乌了罢。只是这样对他好,倒让他觉着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他还没有做好当皇帝的准备。
他当皇帝之后应当做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既然要当皇帝,那么久只能慢慢适应了。
“陛下,是时候准备更衣了。”一个宫娥柔声说道,缓慢地推门而进。双手捧着一套极为繁冗的玄衣绛裳。
宫娥低下头,有些紧张地偶尔抬头看一下面前这个力量成为皇帝的少年。
看其双眉横剑,面目俊秀,行为举止得体而有礼,想必会是个好皇帝。
“陛下,让奴婢为您宽衣。”宫娥将玄衣绛裳放在桌边,又招呼了一群宫娥进来,足足有十来个。一时间扑面而来的芬芳脂粉味让李洵有些受不了。
于是便招手道:“这……我自己来吧。你们出去吧。”
“这……”宫娥犹疑了一会,还是点点头。于是一众芬芳又飘飘然退了出去。阖上了门。吱呀一声,李洵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看了看那桌旁的玄衣绛裳……李洵不禁扶额,这是件多么繁冗的衣服,上面名贵的金丝就足足缠绕了百八十道,大红色镶金的衮边,再套上一堆他都辨识不清的名贵珠玉……
一国之帝,有时候看来,如同在套着枷锁行走啊。
韩素也是在这时入宫的。
看着行经时路过的那些似曾相识的建筑,韩素只觉世殊事易,转眼间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进了正阳门,就是玄北宫,这是皇帝的母亲居住之地。不过因为申屠重雄在位之时无子无妻,故而玄北宫也就空落闲置了下来。韩素赶到之时,最后一波打扫的宫娥正慢悠悠地从宫内走出来。见到韩素,忙跪伏了下去。
“太后圣安。”
韩素招了招手,那些宫娥又纷纷施了一礼才慢慢退去。所走的都是小碎步,看得韩素有些不耐。
以后就要在这个压抑的地儿生活啦……幸得吾儿是个好孩子。如若能一直这么太平下去,洵儿再娶个好皇后,生儿育女,让她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却这后半生,是再好不过了。
进了玄北宫,韩素也面临着与在大煌庭的李洵同样的难题。一身鹤行衣裳正等着她去对付呢。
不过好歹是曾经在这皇宫里待过的人,这些穿戴的细节她还是清楚得很。穿戴好后,忽地想到李洵应该是被这些繁文缛节给为难着,于是招呼了几个宫娥,朝着大煌庭走去了。
果不其然。
大煌庭门外聚集着一群宫娥,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那紧锁的门。见到韩素来了,都是跪伏下去急忙行礼。韩素让她们站起身来,在门外侯着,自己推门而入。
李洵有些紧张地望了望突然开启的门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到是自己的母亲,才微微放下心来。
“母亲。”李洵尴尬地笑笑,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身上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裳。
他已经很尽力地在穿这身衣服了,奈何实在是太复杂……
韩素也是笑了笑,忙过来为他整理。
“这里应该这样……这条丝绦该这么系……”
一炷香的功夫,李洵周身已然被收拾一新了。
“还真有点帝王样……”
韩素看着面前这比她高了半个脑袋的儿子,十二串垂下的珠玉遮挡住了李洵有些复杂的神情。
“好了,该出去了。大碑林那里,诸位大司还有许多大官都在那里等着呢。”
说着,韩素便挽起李洵的手臂,欲走出去。
李洵也就跟着母亲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母亲,”李洵忽地停了下来,看着韩素的脸庞。
“嗯?”
“您今天特别典雅大方。”说着,露出了一个韩素熟悉不已的笑容。韩素也是笑了笑,放开了李洵的手臂,慢慢地走出去了。
李洵大步一跨,跟了上去。
……
大碑林。
这位于北煌都西北角的地方,是连的玉牌都是进不去的地方。这里是皇家最重要的地方,每一任皇帝都沉眠于此地。包括许多琅朝之前的皇帝。
煌都存在的时间比琅朝这个不过一百余年的王朝要久远得多。而位于其西北角的大碑林,更据说是自王朝时dài kāi始之时就已经存在。
大碑林中的石碑一直被认做是最为神秘的存在。本没有主副碑之说,只是当一个王朝当政之时,镌刻皇帝之名的碑就成了主碑。
还有许多空碑。
长明立在一座最上方镌刻着一个硕大的“琅”字的碑前,望得出了神。上面八个名字醒目至极。
第一任皇帝,林巨,“震古烁今,千古一帝”。是琅朝正儿八经的开创者,灭了在它之前的大周王朝。据说也就是那林祝的祖辈。
第二任皇帝,白夜行。兖州白家的开创者,只是他死去之后,白家便一代不如一代,而一州之主的地位也被后来居上的徐家掌控了去。
第三任皇帝,陆丰田。……
……
第八任皇帝,申屠重雄,“洪荒大帝”,于洪荒十六年暴毙而亡,一生丰功伟绩不可数量。
说是暴毙……恐怕……
“师父。”
“师父。”
一男一女的声音在长明身后响起,长明立马断了思绪,转身看去。
正是李洵与韩素。
长明慢慢从碑石基座上走了下来。
“陛下,太后。”长明煞有介事地躬身行礼,倒让李洵和韩素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不用拘礼。”李洵说道,“还得感谢师父您……”
长明清了清嗓子。
李洵忙住了嘴。
韩素则在一旁愈发不自在了。不知为何,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吧,她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倒不是面容之类,而是心境。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只觉得有些奇怪。有种疏远的距离感。
或许这就是突然身居高位,地位所带来的不适感吧。
她,还有洵儿,都得慢慢学着适应,这种居高临下,天下在我囊中的感觉。
长明将诸位大司都叫到了此处,他们都毕恭毕敬地现在一旁,一直维持着躬身的礼仪。李洵本想让他们起来,却被长明制止了。
情理之中的,安治所大司程有光并没有到场——估计还是被门外一群无处发泄的老百姓给烦恼着。
而后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慢慢悠悠而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老朽通明祭祀,望能为陛下主持这场登基大典。”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李洵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长明,后者点了点头。李洵也就点了点头。
他也曾听说过通明的名头,这位曾经的大祀司大司,被申屠重雄在登基大典废了官位之后一直在琅朝各地遨游,近日才回到煌都来。
想来是师父将他传唤回来的吧。登基大典没有祭祀可不怎么行。
于是通明慢慢登上了石碑基座。随着一阵漫长的吟唱,通明开始跳起诡异的舞蹈来。说来如此风烛残年的老人不该拥有这样好的身手才是——刚才也是如此,不过随着他跳起祭祀之舞,其身形就如同一个年轻人一样灵活。
一些宫娥抬着火烛,踏着小碎步慢慢地登上基座,将火烛放于特定的位置。本来今日无风,不过火烛燃烧的方向却偏向北方。
通明结束了他的舞蹈,形容又变得枯槁起来,身子也佝偻了下去。他捧起一个琉璃盏,其旁放置着一柄小小的bǐ shǒu。
这bǐ shǒu闪烁的光芒似乎有些熟悉。
“陛下,您的血,需要一些。”
通明将琉璃盏与bǐ shǒu颤颤巍巍地递过来,李洵有些犹疑地将手伸出。又看了一眼长明,后者似乎默许着,李洵也就用bǐ shǒu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流满了琉璃盏的底部。
通明接过,走到碑前。
还是用那把bǐ shǒu,沾了几滴李洵的血液,在石碑上刻画了起来。
随着他的刻画,李洵的名字也就慢慢出现在了申屠重雄之名的下方。
经过了这个仪式,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通明最终落了笔。
他将琉璃盏放好后,忽地就跪伏了下去,大喊“吾皇万岁!”。
一旁的韩素也跪伏了下去。
台下的一众大司也照做了,包括长明。
李洵忽然觉得一股气息飞快地涌入他的身体,让他的腰板都是挺直了许多。说话似乎变得有底气了些——
他是皇帝,已经正名了的,琅朝第九位皇帝。在座诸位他必须仰望的大司成为了他的臣属,整个琅朝也属于他,他是这天下的主。
他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不能再为了一己私利而感情用事。以后做事都必须要再三斟酌,广纳谏言。不能刚愎自用,要仁怀博德。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