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何季收到鱼伯雍传回的消息,林邑军与萧景宪激战朱梧城下,鱼伯雍乘机突袭了林邑军的后勤,将林邑水军共计八十艘战船截获。范阳迈接到消息后惶恐不安,以为檀和之强援已至,便不再分兵来救,反而全力进攻区栗城,势要在外援到来之前擒获檀和之。</p>
随后何季又收到后方来报,谢乘风领兵渡过江水,连下林邑五座城池。林邑王闻此噩耗心胆俱裂,更加卖力的强攻区栗城。何季之前计划立即生效,领着千余人乘船连夜出发,直接开往区栗城突袭林邑军后方。</p>
王神太立于船前,看着左右并行的战船,大喜道:“何兄弟果真乃神人也,有了这些战船,我军即可快速进击区栗城,拿下此城将不费吹灰之力。”</p>
小花仙坐于船舷之上,长发飘飘,裙摆飞扬,迎着清冷的月光,给人一种妖艳之美。他面带忧色,踌躇道:“何兄弟此计虽妙,却是错漏百出,若我军占得此城,往后便要面对各方来敌,凭我军人数将难以保得此城周全。”</p>
王神太目视何季,道:“何兄弟自有保全之计不是?”</p>
何季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是有一计,将能够轻而易举坐拥此城,且能够得到外援相助,只不过,怕是弟兄们不愿行此计策。”</p>
鱼伯雍一拍大腿,大声嚷道:“是何计策,不妨直言。何兄弟身为我军统帅,任何事皆由你做主,谁敢不服你,我老鱼第一个不饶他。”</p>
何季淡然一笑,沉声道:“从今起,北府旗号不得再用,尔等须得改旗易帜。”</p>
王神太等人吃惊地互望一眼,小花仙最先摁耐不住,奇道:“要我等改旗易帜非是不可?只是该以何种旗号示人?”</p>
何季扫了众人一眼,道:“那得看你们的想法了,要么追随王侯争夺天下,当一支师出有名的正规军,要么效仿你们的先辈,当一支彻彻底底的雇佣军。”</p>
王神太等人却是沉默了下来,各自在暗地里以眼神交流,最后,小花仙领头单膝下跪,叩首道:“我等皆以明公马首是瞻!”</p>
“我等皆以明公马首是瞻!”王鱼二人迅速做出反应,齐声高诺。附近船只上的兵士不疑有他,见老大们都跪了,我们还等什么?也都齐齐下跪高呼主公。</p>
我倒,被你们这么一闹,老子还真想去称霸天下了。何季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旋即把众人一一招呼起来,不满道:“我说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别老实怂恿我去参加革命,这可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儿。”</p>
王神太道:“敢问何兄弟,我等应以何种旗号示人?”</p>
何季不假思索地道:“护**。”</p>
“护**?”三人眉头一皱。</p>
何季面露邪恶的笑容,道:“尔等莫要小觑此名号,用此名号好处有三。一,你等日后占据一方之时,不会受到任何势力的排斥。二,凭此名号可获得建康朝廷的资助,你等打着护国旗号烧杀抢掠,朝廷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三,重点来了,借此旗号可向建康朝廷谋官,如今日南太守已死,打下区栗城之后上表朝廷,将这个太守之职要过来,朝廷还不能不给,反正他们也没理由不给。”</p>
小花仙眼前一亮,惊喜道:“此计甚妙,我等以拥护朝廷之名,便有了独占一城的名份,届时任谁也无法讨伐我等。”</p>
何季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哪个坐馆龙头会嫌小弟少的,你屁颠屁颠的上前奉茶拜老大,皇帝老儿还不得笑呵呵接着。”</p>
王神太眼珠一转,道:“往后明公就是日南太守了,我就是太守府长史,哈哈,我老王也能当个官过把官瘾了。”</p>
何季哼了一声,面色显得有些难看,如此表现倒是有几分煞气。三人见状神色一惊,王神太急忙俯身下拜,诚惶诚恐道:“明公息怒,属下失言,还请明公宽恕。”</p>
何季突然变脸大笑了起来,三人又是吃了一惊,却见何季蹲下身来,用手拍了拍王神太肩膀,淡淡道:“听好了,我给你们定的目标可不是日南一郡之地,”他突然站起身,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城墙,眼中闪过一道厉色,遥指着四方大地,高声道:“今后,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们,听好了,是林邑全境。”</p>
王神太等人听的脸色一白,心中涌现出莫名的激动。小花仙失声道:“林,林邑的全境,你,你说笑的吧?”</p>
何季猛一回身,冷眼扫过三人,目光聚焦在小花仙脸上,还不凑了上去,伸手按在他胸前,寒声道:“我现在这么认真,你却当我开玩笑?”</p>
“吓?”小花仙明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倒去。何季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抓住,凑到他面前,柔声道:“小心点儿,可别掉到水里去了哟。”</p>
王神太心里一阵发慌,偷偷凑到鱼伯雍边上,小声道:“老鱼,我有点后悔了。”鱼伯雍哆嗦了一下,好似被电到一般,打了个激灵,惊声道:“老……老……老王,怕……怕……怕是迟了。”</p>
便在此时,何季伸手一指前方,沐浴在大火之中的区栗城,此刻喊杀声惊天动地,无数士卒在城头下厮杀,城门已经被范阳迈领兵攻破,成百上千的人马穿过了城门,街道上全副武装的兵士,正相互间你来我往的厮杀不休。</p>
“擒下贼首者,赏钱十万,食邑百户!”林邑王坐于马上发号施令,身旁聚集了三千余人。</p>
经过一场浴血奋战,双方兵力折损不下万人,这一场仗几乎打空了林邑国库,谁也无法料想得到这场损失,范阳迈已经是陷入了疯狂之中,此战不论胜负,其国力注定要削弱九成,此役过后,将再无力抵抗建康朝廷的再度进攻。而他此刻只有最后的一次机会,擒拿檀和之作为交换条件,向建康朝廷讨回失去了城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继续附庸在建康朝廷下过几年安生日子。</p>
檀和之浑身浴血,手中的钢刀也卷了刃,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双眼赤红,须发乱舞,立于城头上尽力指挥,大喝道:“给我守住城门,不放入林邑一兵一卒,违令者,斩!”</p>
“杀!”</p>
无数士兵混战一处,谁也不认识谁,可谓是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但双方却要血战到底,谁也不容面前之人活着。或许这就是军人的命运,被人掌握生死的命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p>
区栗城下已成为了修罗战场,何季等人领兵上得岸来之时,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绞肉机,无数残骸断臂洒落在地上,好几次令何季俯身呕了一地,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座城真的那么重要吗?</p>
何季奋力拔除腰间佩剑,遥指远处马上的一人,正是金盔银铠的林邑王,大声道:“把那家伙拿下,结束这场战争吧!”</p>
“杀!”众兵士一拥而上。</p>
檀和之闻见援军来救,当即集结全部兵力,双方里应外合夹击林邑军,范阳迈见大势已去,林邑军斗志全消,俱无力再战,发了一声喊四散逃去。檀和之与王神太合兵一处,士气大振,双方兵分四路,追出城外三十里,斩首三千,降卒过万。</p>
谢如云领着一路人马追至江边,打马挺枪擒获了走投无路的林邑王,更将随行的车驾一律收缴,获得金银珍宝无数,更有大批军资粮草,无一例外被纳入了此次的战利品名单之中,此役过后林邑军彻底被击溃。</p>
当夜三更时分,何季领军进驻了区栗城,站在城头上俯看全城,让何季有些失望的是,这座城实在过于寒碜了些。对比檀和之治下的广信,此间连城乡结合部都不如,到处是泥瓦砖石堆砌的房舍,就连脚下的城墙都是用石块堆砌的。</p>
城中最好的建筑就是太守府了,何季带着人进驻了太守府,四下里全是木石泥瓦,连一间像样的房间都没有,看来以前的人被贬到此处是有道理的,这里就是古代的特困县之类的地方,当官的估计连油水也刮不到。</p>
一行人押着林邑王回到太守府,谢如云单枪匹马当先跃进了府门,守卫在府中的兵士闻风丧胆,刀剑齐出,护卫在了檀和之身边。</p>
何季急忙招呼众兵士住手,大笑道:“檀大人,莫慌,莫慌,这位是自己人。”</p>
众兵士收回了刀剑,见到林邑王被人五花大绑,让随行之人押进了太守府内,众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连日来的战阵杀伐早已令人疲惫不堪,此刻战胜后的兴头一过,众人皆都瘫坐在地上,无力的看着被押来的林邑王。</p>
谢如云跃下马来,单手提起林邑王,奋力往前一扔,傲然道:“何郎,我把人给你抓回来了。”</p>
檀和之惊疑不定的驻足观望,见这刀疤女面带杀气,好一位英姿卓越的女将军,盛赞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何小兄福气不浅啊。”说话间对何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何小兄真有你的,连这种女人也能摆平。</p>
这老东西真不是东西,我呸你这老不死的,何季面上带笑心中咒骂,道:“檀大人过誉了,此人便交由大人您处置了。”</p>
檀和之遭遇此战后意气全消,摆了摆手,道:“何小兄此战居功至伟,檀某不敢争功,不妨由你来处置此人吧。”</p>
我靠,果然是guān chǎng老油条啊,这皮球踢的出神入化,小弟当是望尘莫及。何季为难的看着面无人色的范阳迈,此人好歹是一国之主,总不能当面把人给砍了吧?心中踌躇良久,蓦地对小花仙使了个眼色,怒道:“大胆,竟敢对大王如此不敬,尔等还不快给大王松绑,怠慢了大王,老子砍了你们。”</p>
范阳迈眼中突然精芒闪过,惊疑地看向了何季,端详了好一会儿,方道:“尚未请教这位小将军大名。”</p>
何季心中一惊,暗道这厮竟然在装傻,不由想到历史上的这一仗,关键人物萧景宪还没出马,这货就被老子给打趴了。何季顿了顿,笑道:“在下何季,拜见大王!”</p>
范阳迈面色骤变,惊了一声,道:“阁下正是连败范帅的何将军!”</p>
何季淡然点头,道:“如今大王已败,不知大王对我军有何诉求?”</p>
范阳迈将头乱摇,好似拨浪鼓一般,道:“我已是阶下之囚,不求活命,但愿将军善待林邑百姓。”</p>
何季道:“两国交战,将不斩来使,兵不犯民生,此为道义所在,大王尽管放心!”言罢,随手命人将他带了下去。</p>
待到诸事已毕,天色渐亮,何季命人打扫了战场,清点完缴获物资之后,便寻了个借口回房睡觉去了。</p>
何季偷偷地摸到房门前,里屋尚有烛火,一道倩影正坐于榻上,似是彻夜未眠。门悄然被其用手推开,手法娴熟的潜了进去,来到了玉奴的身旁,手里捧着一张绢帛,殷勤的献上,道:“亲爱的,我回来了!”</p>
“嗡——”</p>
冰冷的寒光一闪即逝,剑锋穿过了何季的发梢,削落了几缕长发,飘然落地,何季背生寒意,尴尬一笑,道:“女王大人,小人有事禀报!”</p>
玉奴反手还剑归鞘,背过身去默不作声,对此恶人的作怪毫不在意,兀自垂手不疑有他。何季面色一僵,气氛好尴尬啊,咋就不配合一下呢。</p>
何季悄无声息的坐了下来,狼爪顺着玉奴的细腰探去,瞥见她没有阻挠自己的意思,他心下更加大胆深入,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柔声道:“怎地,真想杀了我不成?”</p>
玉奴眼一闭,哼道:“你莫要碰我,去寻你那位老婆去,她不是你的太阳么,没了她,你这棵脆弱的幼苗就要枯萎了,玉奴无用,滋润不了你。”</p>
何季死皮赖脸的凑了上去,道:“哪能呢,太阳太猛的话,幼苗也会枯死的,有时需要春雨的滋润,方能使我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我说的对不对呀?小娘子。”</p>
“哼,说的好听,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玉奴早已看穿了何季的真面目,心中对他又恨又爱,气急道:“你快些走开,不许碰我,否则我……”</p>
“杀了你嘛!”何季哈哈一笑。</p>
玉奴瞪了他一眼,蓦地垂下了头,舒了口气,道:“如今区栗城已是何郎囊中之物,下一步要做什么?”</p>
何季摊开手中的绢帛,赫然是一张地图,区栗城北面背向大海,余下三面皆是茂密丛林,乃是极为荒蛮的地区,但在一千五百多年以后,这里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国度,就是当今的越南了。</p>
枕在玉奴腿上看着地图,玉奴见其看得入神不宜打扰。过了许久之后,何季道:“玉奴,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你说好不好?”</p>
玉奴楞了一下,蓦地轻点其头,表示愿意,喜道:“何郎,你是想经营这片土地,休养生息,积攒实力,好日后某图江左之地吗?”</p>
我日,这年头就没有一个hé píng主义者吗,何季心中一阵狂汗,道:“我说我们以后生活在这里,哪也不去。”</p>
“何小兄,你在里屋吗,快些出来,出大事啦,林邑王死了。”檀和之的声音从屋外急促传来,语气中满是惶惶不安之色。</p>
玉奴拍了拍何季后背,见他还在自己身上作恶,不由恼道:“檀大人有事唤你,你快些起身更衣。”</p>
何季气急败坏地奔出门了,像个欲求不满的怨妇一般,恼火道:“人死了就死了,咋那么多事哩,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p>
檀和之愕然一愣,抬头望天,只见天上艳阳高照,赫然已过晌午时分。何季尴尬地拨了拨头发,干咳两声,道:“怎么死的?”</p>
檀和之愁容满脸,道:“方才有士卒送去午膳,发现林邑王猝死席间,经盘查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如今林邑局势不稳,怕是会惹来他人非议,若得有心人煽动此事,恐怕又要掀起战事了。”</p>
何季顿了一下,捋清了思路后,道:“立即以军法处死看守士卒,命人召集城中豪绅,再传林邑王世子,赶紧平了这事。”</p>
檀和之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心里已然明了大半,笑道:“既如此,檀某这便拟好奏表,即刻上朝廷上表,让林邑王世子范神成即位。”</p>
何季竖起了大拇指,赞许道:“檀大人心系百姓,宅心仁厚,今后林邑的hé píng发展少不了大人之功。”</p>
晌午时分,太守府内大摆筵席,城外军营皆是酒肉俱备,檀和之下令犒赏军士,将此次得来的金银分派下属,各级将官皆有封赏,何季赫然在座,不过他比较低调,安在了一个角落里,由玉奴作陪,四名美婢分离左右随时添酒加菜。</p>
谢如云被王神太等人领走,到他们当中拼起了酒,豪气干云的她连干数坛不倒,惊得众将再三膜拜,都敬她颇有侠义之风。</p>
檀和之扫了厅中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何季身上,道:“何小兄,今后有何打算?”此前他已将司空府来信之事道明。</p>
何季从檀和之手中得到画像以后,再对比先前从天青塔中见过的男子,他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画中人,而且在冥冥之中似有了莫名的关联,自己似乎与那个人互换了一重身份。两个生的一幕一样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刹那间擦肩而过,也许这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p>
何戢,字慧景,这就是那人的身份,何季眉头皱了起来,端着杯盏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让相隔千年的人交换了身分,我即将以他的身份展示于人前,那么他是否在我的时空中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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