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季再次清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趴在马背上,眼前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一伙人正围在火堆前,人手一根树枝插着鱼在烤火,同时也认出了檀和之几人,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马。</p>
“喂,老头,让我吃一口呗。”闻到烤鱼的香气扑鼻而来,何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向了檀和之。</p>
檀和之见是何季醒了过来,不禁冷哼一声,道:“我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敢向我要吃的?”</p>
“哎,我现在是俘虏,你当然得管我吃喝。”何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满脸委屈地低下了头,一个劲地嘀咕道:“绑了人还不管饭,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你们宋军难道没有善待俘虏的政策吗?”</p>
檀和之阴沉着脸看着何季,觉得这个人言行举止十分怪异,和大多数人都显得格格不入,更令檀和之感到奇怪的是,何季有着与众不同的自信眼神,似乎是与生俱来就生成的气质,此人要么是高宅大院里的贵族,要么就是一个极懂得wěi zhuāng的奸细。</p>
“放他下来!”檀和之招了扫手命人放何季下马,他决定留此人在身边好好观察,看他到底是谁派来这里的,来这里又怀有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若何季此刻知道了檀和之的想法,那他一定会郁闷到死。</p>
“谢了啊,饿死老子了。”何季被人解开了绳索之后,二话不说走到了火堆旁,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插上两条鱼,竟是自顾自地烤了起来。</p>
檀和之从旁观察着何季,见此人行事不拘一格,全无屈居人下的那种卑微姿态,反而表现得十分之自信,这倒让檀和之越看越有些对他难以揣摩了。</p>
“嘿,哥们,你那有蜂蜜吗?”何季十分熟练地烤着鱼的同时,又往旁边的一人看了过去。</p>
那人毫不客气地拔出腰间的钢刀,架在了何季的脖子上,冷笑道:“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我立刻一刀结果了你。”</p>
“哎呦我去,我不就要点蜂蜜嘛!”何季十分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那个动辄shā rén的主,他这才发现此人正是宗悫。</p>
眼下众人正在一处山谷之中,除了前方有一个狭窄的出入口,其余的三面皆是高耸的山壁,倘若此时有人来攻打这里的话,绝对可以将这里面的宋军杀得一干二净,何季好奇地扫了一眼四周,此刻就连他这种军事白痴都看得出来,这很明显是给敌军包围众人的机会。</p>
檀和之就坐在何季边上,他见何季朝自己看来,当即面露不善之色,冷声道:“你最好别跟我耍心机。”</p>
何季笑着耸了耸肩,随后将鱼刺一扔,讪讪一笑,道:“老头,你这个口袋阵不错,不愧是沙场老将。”</p>
“你是在嘲讽檀某人不懂得带兵吗?”檀和之阴晴不定地瞪着何季,当下就要伸手去拔刀。</p>
“别啊,别动不动就kǎn rén嘛,”何季被吓得连连后退,心里面实在是郁闷不已,这些当兵的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p>
“启禀大人,大事不好了,我部派出去求援的人尽数被擒,如今叛军已经包围了过来,还请大人迅速决断。”萧景宪从山谷外急忙赶回,刚一下马就摔了跟头,气都没来得及多喘两口,就将一个坏消息说了出来。</p>
檀和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场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敌军主帅就像长了天眼一般,自己每一次的部署,对方都能精确的预判到,这不用想定是军中出了内奸。</p>
“景宪,你先下去包扎一下。”檀和之无力地摆摆手。</p>
“是!”萧景宪转身朝外离去。</p>
宗悫此时也迎了上去,得知这个坏消息之后,顿时怒火中烧,道:“大人请放心,末将这就领兵杀将出去。”</p>
“元干,切莫鲁莽行事,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若此刻强行冲出去,必定会落入叛军的包围之中。”檀和之当场拒绝了宗悫的提议。</p>
宗悫抱拳道:“大人,如今我军后勤不足,又失去了求援的机会,我等何不趁现在杀将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p>
“报,三十里外出现叛军部队。”一名神色慌张的斥候飞马来报。</p>
“此次出动的叛军主将是谁?”檀和之急忙问道。</p>
“回禀大人,叛军主帅范扶龙亲自坐镇中军。”斥候迅速回答。</p>
宗悫又一抱拳,咬牙道:“大人,形势紧急,还请大人允许末将出战。”</p>
檀和之手握刀柄扫了众人一眼,当即下令道:“元干听令,命你领兵五百出战浦口阻截叛军。”</p>
“末将领命!”宗悫立即清点五百兵马朝谷外出去。</p>
檀和之扫了一眼剩余的人,道:“景宪,着你带上本官印信向西突围,向苍梧太守借兵回援。”</p>
“得令!”萧景宪领命而去。</p>
何季此刻正将第十根鱼刺吐掉,随手抓过一个水囊灌了一口水,润了润喉自觉意犹未尽,这年头河水没有任何污染物,这水喝起来真他妈爽。</p>
“诶,兄弟,哪人啊?”</p>
“广信。”</p>
“喔唷,老乡啊!“</p>
吃饱喝足的何季在谷中转了一圈,原本打定主意趁人不备设法开溜,却发现此处谷口布防严密,而他又是军中的俘虏,无时无刻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因此何季便打消了跑路的想法,此刻正借机跟一个长相憨厚的士兵搭讪。</p>
“你不是北方来的魏人吗?怎又变成了广信人了?”檀和之突然从背后窜出,当场揭穿了何季这个大忽悠。</p>
“呃,哈哈,大人真聪明,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是哪人了!”何季打了个马虎眼,转过身面色不善地离开了那里,心里面早就把檀和之家族女眷问候了一遍。</p>
好不容易熬到入暮时分,天色也逐渐地暗了下来,何季自问不是一个合格的俘虏,自从他被松绑以后,檀和之见他也不到处乱跑,还算老实的份上没再管他,藉着这个机会,何季再次出来搞事情。</p>
“咦?兄弟们,都在忙什么呢?”</p>
何季悄然无声地溜到一处马厩前,这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马棚,数百匹战马同时进食的场景相当的壮观,此刻有两名士兵正在分发干草到马槽里,看见何季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人皆都感到十分意外。</p>
“你眼瞎啊?没看见军爷在忙活着呢,滚边去。”其中一名长得比较精瘦的士兵没好气的回了一句。</p>
你一个下等兵牛个屁啊,何季心里鄙夷,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笑嘻嘻的道:“小弟我活了这么久,娘们屁股摸得多了,就是没摸过战马的屁股,所以特地来和两位大哥说说话,顺道摸一把过过手瘾,不知两位大哥如何称呼,小弟何季。”</p>
此言一出,这俩喂马的士兵顿时放生大笑,眼中也流露出暧昧的神色,当下对何季的警惕心也放松了许多,相互间几句话下来便也熟络了,这俩人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刚才说话很牛气那位叫王神太,另一位叫鱼伯雍,何季在心中琢磨了许久,历史上并没有这两人的记载,他还想着自己随便和人说两句话,就能挖几个暂时不得志的名人。</p>
何季看了看天色,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位大哥,我见你们都喂了两道马了,难道战马都这么能吃的吗?”</p>
王神太左右互望了一眼,见旁边没人经过,这才压低声音道:“这是龙骧将军的命令,我看今夜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早点喂饱战马。”</p>
“大事?啥事?难道又要开战了?”何季不明就里的问道。</p>
鱼伯雍嗤了一声,冷笑道:“兄弟,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p>
何季连忙赔笑道:“小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问一问嘛。”</p>
鱼伯雍瞥了何季一眼,摇头苦笑道:“虽说你是被抓回来的,不过你也看见了,林邑王的叛军就快杀过来了,我们也不知能不能活过明日,便跟你说了也无妨。”</p>
“哦,那你们打了这么久,就没赢过那些叛军吗?”何季又悄无声息地问了一句。</p>
“有,怎么没有,刚开战之时,振威将军以假狮子吓退过叛军的象兵,不过后来就不管用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赢过了,朝中已经有人在散播谣言,说龙骧将军檀大人养寇自重。”鱼伯雍明显是比较八卦的一类人,连这种远在朝廷的小道消息都知道,这下何季倒是打探了不少有用的消息。</p>
这个振威将军宗悫的确采用过此种计策,他曾命人连夜做了许多的假的狮子,让士兵们扛着埋伏在草丛里,等对方象兵接近之时就跳出来唬住对方,然后趁乱万箭齐发射杀了不少敌军,就是这一场仗打得林邑王范阳迈投了降。</p>
不过这个时空的历史似乎都变了样,鱼伯雍的话中提到宗悫施展此计过后,开头的确是占了一个大便宜,但后来直到现在宋军就一直被压着打,难道说这就是时空的蝴蝶效应,自己的到来影响到了历史的进程?</p>
何季现在心里面有些没底,自己该怎么样才能逃得出去,难道真的要等到林邑军来攻,自己趁乱从战场之中抽身离去?</p>
不过话说回来,何季现在还真不想离开这里,毕竟自己在这里人生路不熟,最关键的一点是,当檀和之的俘虏最起码有饱饭吃,要是自己独自一人在外,要是又碰上一伙流寇什么的,到时候那是真的要小命玩完了。</p>
所以说宁愿做太平盛世的一条狗,也不要去做那些乱世之中的流民,在这个时代里,能安然无恙的活着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至少何季刚到这里的时候就体会到了,那可真是连一两顿安乐茶饭都吃不上。</p>
首先得让自己吃上饱饭才行,这是何季目前最直观的想法,那怎样才能吃上饱饭呢?这还用问?当然是去找工作啊,找什么工作?这不是明摆着有份工作可以面试吗?何季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径直朝檀和之所在的营帐中走去。</p>
“咳,咳,檀大人,檀将军,檀叔叔,我方便进来吗?”</p>
何季在檀和之的营帐前停了下来,抬手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把从马厩里扯出来的一根干草将头发扎好,又用清水洗了把脸,将整个人弄得精神了一些,他这才朝营帐内里喊道。 </p>
“噗……咳咳……”</p>
正端着竹简的檀和之,手不自觉的一松,眼珠子瞪得滚圆,惊愕的望着面前的怪咖,好不容易抓到水囊喝口水压压惊,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笑的,反正被呛了一口水,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p>
“檀叔叔,咱们聊聊吧?”何季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眼皮子对着檀和之眨个不停,就跟站街女勾搭老嫖客一样暧昧。</p>
“你,你,你要说些什么?”檀和之暗地里握住了刀柄,只要何季有任何异动,就一刀活劈了他。</p>
“哎呀,讨厌死了,人家想和你聊两句嘛,瞧你这德行,哼,死相。”怎么看何季都像小巷子里揽客的àn mó女,一屁股坐在檀和之面前的书案上,抬手挑逗着对方那早已花白的胡须,幽幽道:“想不想要我嘛?”</p>
“呔,你找死。”檀和之忍无可忍地拔刀出鞘,一刀架在了何季的脖子上,冷冷道:“我檀某人对男子不感兴趣,你若想找死,我便一刀结果了你。”</p>
“叮!”</p>
刀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何季眨了眨眼睛,手指滑过刀背上的血槽,一直游到刀柄上顿住,微微一用力,架在脖子上的刀就挪开了两分,然后才笑眯眯的道:“哎呦,不要也不用动手kǎn rén嘛,吓人宝宝了,人家不是跟你说那个,那个你懂吗?”他边解释边用两根手指勾了勾,做出一个极为隐晦男人都懂的手势。</p>
檀和之把刀收回鞘中,警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p>
“当然是想做掉林邑王啦,哼,你以为人家想做什么?”何季语气嗲嗲地白了檀和之一眼,随即一屁股坐到毯子上,翘起二郎腿,接着道:“跟你合作一把,我帮你击破林邑象军,你给我一笔银钱,双方一锤子买卖,完事后咱各回各家如何?”</p>
“荒谬,行军打仗岂同儿戏,你少在本官面前胡言乱语,赶紧滚出帐去,可别逼我动手。”檀和之眼也不眨地喝斥道。</p>
何季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檀和之晃了晃,道:“我听外面的人说,这段时间你被林邑军打得很惨,几乎都被人家打得快找不着北了,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p>
“此事本官自然知晓,不过这是我大宋军事机密,你是从何得知的消息?”檀和之面色不善地盯着何季,手不自觉地又要去抽刀了。</p>
何季嗤笑道:“就连瞎子都看得出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如今是想借助此间山谷的地形,凭此狭窄的过道优势进行防守不是?”</p>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檀和之冷哼一声。</p>
“假如我是范扶龙,我就围着你不打,没事在谷口练个兵,唱会儿歌,总之就烦到你们吃不好睡不香,我看你会不会得抑郁症死在这里。”何季摊了摊手不以为意地笑道。</p>
“我只需死守三日,援军必然会赶到,到时援军切断叛军后勤,而我便和援军前后夹击叛军,赢下这一阵绝非是难事。”檀和之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策略说了出来,也不管何季是不是敌军的奸细了。</p>
“好计策,好威风哦!”何季扣了扣耳朵,弹掉指甲上的耳屎后,起身就往帐外走了出去。</p>
“且慢。”</p>
檀和之眉头一挑,叫住了正往外走的何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问道:“怎地?你是瞧不起本官吗?难道我的计策中有遗漏?”</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