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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丛林中迷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潮湿的空气,阴冷的灌木,四周只有虫鸟的叫声。人是群居动物,偶尔在丛林中生存,那叫冒险,也可以叫露营。
林知秋现在就是在冒险,长这么大,他最远的地方就是从青山村到斜落镇。第一次面对这个,他一点也不熟悉的森林。
或许是因为地理环境。对于整个洛州来说,远离城镇的官道,两边往往都是茂密的山林。但林知秋知道,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没有大型野兽的,毕竟这里不是原始森林。
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他,他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或许对付人还能靠嘴皮子。但是对付野兽,嘴皮子除了喊救命和惨叫,并没有什么用。既然没有野兽袭击的危险,这让林知秋心里很是安慰!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辨别方向,走出这个林子!
吃完没什么味道的烤野鸡,林知秋又将瑶瑶背在背上,给马跨上马鞍,自己便上了马。
“大哥哥,能不能骑慢一点……”瑶瑶弱弱的说着。实在是昨晚的遭遇,让她有些心有余悸。
林知秋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大哥哥今天就让大马自己走。瑶瑶听过老马识途吗?”
“不知道。”瑶瑶疑惑
“嘿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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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城外官道
三十多个衙役,押着囚车往洛阳城方向而去。看着若隐若现的高大城墙,一众衙役尽皆喜形于色。洛阳城到了,那他们赏银也就算到了!
相比于衙役的喜悦之情,囚车里那些黑云寨土匪,只能用一片惨然来形容了。
人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等待自己的死亡来临,即躲不过,也逃不了。既然做了强盗,就注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可谁不怕死?
五六个人挤在一个空间不大的囚车里,惶恐不安者有,低声啜泣者有,沉默不语者亦有。
或许因为级别不一样,也或许因为安排囚车的人,有着尊老爱幼的心。黑云豹所在的囚车,只有他和郝老头两人。
郝老头面容枯槁,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担忧过了,绝望过了,哭过了,痛心过了,无可奈何过了,他现在除了唉声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时不时看一眼发呆的黑云豹,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郝叔,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年去了哪里吗?”原本沉默不语的黑云豹,突然出声!
郝老头猛然抬头,看着黑云豹憔悴的脸。只听黑云豹又道:
“那年我趁你去了赵员外家,我便自己偷偷跑了出县城。身上揣着娘给我留下的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买了一张地图,便向黄沙郡去了。”
“你去黄沙郡做什么?”郝老头急声问道。
黑云豹看着囚车外缓缓后退的景色,又道:“黄沙郡是大唐边境,出了黄沙郡便是蛮神草原,郝叔,你肯定没见草原吧,那里一望无际,蓝天白云下全是绿莹莹的青草。放牧的人,总是唱着高亢的歌声。很美很美…”
“可那也只是外表,美好的东西下面,总是藏着丑陋。那个地方鱼龙混杂,被通缉的逃犯,还有马贼,都藏身在边境!我本打算去边境参军,因为我以前听人说过,那里的边军因为处于大唐边境,随时与外敌交战,所以个个勇武,我想去那里学一身本事,学一身不让别人欺负的本事。”
郝老头黯然,知道他有这种想法,都是因为他娘。
“嘿,结果刚入黄沙郡的时候,我就碰到一队军伍,他们正是往边境行军的。我苦苦哀求那个领头军官,结果如愿以偿的成了他们的一员。”
“然后到了大唐边境,我分了军营,仅仅是到了边军的第三天,我们便奉命去剿灭一伙马贼,那时候的我可不会什么武功,只能躲在别人后边,看着别人厮杀。耳边传来都是惨叫声,喝骂声,那些青草上沾满了血液。血腥味让我不停的呕吐………”
“说再后来,过了三年,我跟着那群老兵痞学了一身shā rén术,从一个看见死人就怕的人,成了一个shā rén不眨眼的人!”说到这里,黑云豹像是陷入了回忆。郝老头插声道:
“既然你是当兵,那可是为国而战,为何你又………”
“又成了强盗吧?嘿,郝叔,你没出去过,你不知道,在那里,说得好听是为国而战,其实啊,就是为了自己。知道为什么要去剿马贼吗?因为钱啊,边军的日子苦啊,俸禄又少。想要日子好过,就得有钱,而那些马贼正好就是有钱的主,杀了他们,他们的钱财就能进我们自己的腰包。有时候,我们连唐人也抢………”
郝老头一听,瞪大了眼睛,抢马贼他还能理解,可是大唐士兵,抢唐人,他就接受不了了!
黑云豹看着郝老头的表情,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郝叔在想什么,又道:“何止是抢,抢了还得shā rén灭口,毕竟这种事见不得光。明着我们是大唐兵士,可暗地里没少因为钱干些见不得光的事,这种日子一直到八年前!”
说到这儿,黑云豹眼中有了一丝恐惧,带着心有余悸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八年前,我们一共一百多人,去围剿一群马贼。没费什么力气就灭了他们,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一群蛮人,蛮人是很不容易碰到的,毕竟他们一直都缩在无尽山林里。很少露头,但所有人都知道。蛮人很有钱,蛮人本就和我们大唐有着深仇大恨,双方碰到自然免不了一场厮杀,我们是为了钱,而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杀我们!我们本来都觉得是一场毫无悬殊的战斗,可到最后………”
黑云豹停下了,话锋一转,惨笑出声:“郝叔,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号称上天的宠儿。那就是能练玄气的人。而那伙人个个都是那种人,不过半刻钟,我们便被杀得人头滚滚,想逃却逃不了。胳膊大腿满天飞,我们拼死一搏,却只杀了三个蛮人。而我们自己,却剩下不到十人。”
“我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几个人原本都觉得死定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中年道士,上来什么话都没说,便和那伙蛮人打了起来。那人一挥手,地上的刀剑就跟活了一样,全都自己飞了起来,那些蛮人不过片刻,除了一个光头男子,其他的全死了。那光头男子与那道士杀得不分上下,两人交手间,还闪烁着阵阵光芒,我们只感一股巨浪向我们压过来,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了,然后我们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那道士和光头都已经不见了。旁边全是尸体,原本幸存的几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全死了。我站起身来,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原先那两人打斗的地方,已然便变得坑坑洼洼,周围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草…”
“别人死了,我总得活下去。我翻出那些死人身上的钱财,准备拿上钱便回军营去,禀报上司,我们遭遇蛮人,然后全军覆没!然后我继续当我的兵!可当我翻翻找找,捡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出于私心,我便没有回边军,而是回了福运县,改了一个名字,叫黑云豹,剩下的事,郝叔也都知道了……”
郝老头听完黑云豹的叙述,缓缓吐了一口气,他没想到黑云豹经历了这么多东西,可他也疑惑:
“小栓子,你到底捡到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改了名,做了强盗。做兵总比做贼好啊!”
黑云豹摇头,道:“不过是披着当兵的皮,干得还是shā rén劫道的事。我改名是因为不敢让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或许边军名册上,已经注明我是死了。”说到这里,黑云豹顿了顿,自己脸上也带着疑惑
:“我也不知道自己捡到的是什么,又像书,又不是书,那东西是在那两个人打斗的地方捡到了,起初我以为是秘籍。毕竟见过了修玄人的强大,我如何不想也变成那样?结果那看着像书的东西,根本打不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可我根本不认识字,又不敢拿着去问别人。嘿嘿,当时只想着捡到宝贝了,却忘了自己大字不识。不得不说,我自己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黑云豹一脸的自嘲,一时利益熏心,让自己提心吊胆几年,空守宝山,而不得门入,这是何其无奈。最后改名换姓,干起了强盗勾当。
八年前因为修玄之人而离开边军,八年后又因为修玄之人而被关在这囚车里。都说世事无常,而到他这里,却成了世事有常!
郝老头一脸感慨,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管是什么宝贝,昨晚一场大火,全都没了。你的黑云寨没了,宝贝也没了…”
黑云豹低头,陷入沉默。
囚车缓缓走着,郝老头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
原来已经到了洛阳城门口。
就在郝老头震撼的看着这雄伟的洛阳城楼的时候。
只见黑云豹忽然抬头定定的看着郝老头,一脸认真的说道:“郝叔,我想我死了之后,你能把我埋在娘的旁边。”
郝老头回神,面露悲戚。低声呢喃:“老头子死了,谁能把我埋在你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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