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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整个雁荡山林处于一片朦胧之中。
黑云寨厨房
“你们慢点啊,这下雨路滑…”
郝老头嘱咐着几个冒雨来抬饭菜的人。
林知秋拿着一件蓑衣,从厨房里出来,冒雨走到郝老头旁边,将蓑衣放到郝老头手里,说道:“郝爷,把蓑衣披上吧。别把身上淋湿了…”
郝老头笑着点头,接过蓑衣就穿在身上,轻声说:“老头子知道,你快进屋吧。”说完便转身跟在那几人身后走了。
林知秋回了房间,将满是泥泞的鞋子脱掉,赤着双脚,走到床边。
瑶瑶趴在床上拿着林知秋的书翻着,两只小脚丫子在空中来回的甩动着。
林知秋伸手拍了拍瑶瑶的脚,说道:“瑶瑶,又拿大哥哥的书玩儿!”
“才不是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瑶瑶头也没回。
林知秋哑然失笑,:“你都不识字,不是玩是什么?”
瑶瑶一听,咕噜一下转过身来,小手撑起身子,又伸手抱住林知秋的脖子,在林知秋耳边说道:“那大哥哥教瑶瑶。”
“好啊,大哥哥教瑶瑶,不过得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瑶瑶松开小手,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低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瑶瑶想爹爹娘亲了…”水汪汪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气。
林知秋见状,捧着瑶瑶的小脸。认真的说道:“还记得大哥哥说要再送瑶瑶一个礼物吗?礼物就是今晚带瑶瑶走。”一字一顿的说完。
瑶瑶立马转悲为喜,眼里闪着奇异的神采,满脸的惊喜:“真的吗?”
林知秋点头,又说道:“不过瑶瑶得答应大哥哥一件事…”
瑶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瑶瑶不准把这事给郝爷爷说。只能我们两个知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瑶瑶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很是配合的点头:“嗯,瑶瑶谁也不说。”
林知秋笑了起来,摸了把束成马尾的长发,稚气未消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
黑云寨聚义厅
黑云豹负手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外面稀稀零零下着的小雨,暗暗发神。
小雨下,郝老头披着蓑衣,提着一个食盒往聚义厅走来。忽见厅外站着的黑云豹,浑浊的老眼闪过疑惑。
伸手提了提蓑衣,加快了脚步。
“大当家站在这儿干什么?”
上了台阶,郝老头发声问道。
黑云豹像是回了神,接过郝老头手里的食盒,道:“不干什么,就是在想些事情。”
郝老头脱下蓑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道:“进屋吃饭吧…”
“嗯。”
黑云豹答应着,提着食盒往里走。郝老头提着蓑衣跟在后边。
进了屋,将食盒放在桌上,黑云豹自己动手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饭菜,一碟一碟往外拿。
郝老头将蓑衣放在厅中椅子上。抬起头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黑云豹,开口说道:
“大当家,你怎么了?”
听着郝老头的话,黑云豹拿菜的手停顿了下,接着又恢复如常,将东西放好,缓缓开口:“郝叔,我想娘了……”
郝老头愣愣的看着黑云豹,眼里带着伤感,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想,就回去看看…”
黑云豹摇头,像是不敢看郝老头:“回去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娘肯定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我………………”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郝老头迈步走近,伸手抓住黑云豹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你也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小栓子,你那年突然就不见了,到底去了哪里?怎么成了强盗?小琴把你托付给老头子,老头子却把你丢了!你知不知道,老头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啊。。找不到啊…”声音带着哭腔,更有不解和疑惑…
黑云豹直视郝老头的眼睛,摇了摇头,沙哑开口:“郝叔,不怪你,是我自己走的…”
郝老头摇头,老脸上满是痛苦,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走,还做了强盗,你说说,这些年你手上沾了多少血,多少人在你手下家破人亡。就说瑶瑶,才三岁!你就把她抓了来!还有那个小林子,人家不过是普通农家的孩子,自小念书识字,正要去应考,奔个前程。你却将他关在山上。你知不知道,可能他的爹娘正盼着他衣锦还乡。你现在怎么如此狠心!你娘如此善良的一个人,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黑云豹听着,脸上神色变换不停,不知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满脸的狰狞,:“善良?好人?嘿,我娘是好人,可别人见我娘颇有姿色,便要行那畜生之事,我娘宁死不从,结果被那所谓的大户人家,打得吐血,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郝叔,你忘了吗?我和你去找人评理,结果连别人大门都进不去。二两银子扔我们跟前,说是汤药钱。让我们拿钱走人!因呵呵,昨日那妇人,和娘像极了,也是那样无助,也是那般哭泣,最后我放了她,让她带着孩子走了。可我娘呢?,嘿嘿,我娘的命,被人用二两银子买走了。。哈哈,二两银子…”
黑云豹惨笑出声,虎目通红,眼球上血丝遍布。
“娘死了,我跪在她的坟前,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给她报仇。嘿,嘴皮子是报不了仇的。要报仇就得用拳头,用刀子。既然好人没好报,那我就不做好人……”
空旷的大厅,回荡着黑云豹野兽般低吼声。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脆弱的地方,只是藏得太深。让人看不见,摸不着。一碰,便会让人痛彻心扉。
黑云豹,一个纵横福运县方圆几十里的强盗,shā rén,绑票,劫道。算得上是无恶不作。一个仅仅几十人的强盗窝,每每都能依靠地形躲过外界的致命一击,直到如今,整整八年,仍然存活于雁荡山中。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天生就是一个坏人。黑云豹只因为自己娘亲的死,从一个本分的乡下人,变成了一个别人眼里罪恶滔天的歹人。或许他偏执,或许他凶恶,可他心中仍然有片净土。
谁言歹人无情?无情的,终究是这个世道!
郝老头耳边回荡着黑云豹的嘶吼,浑浊的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老脸流下,脑海里闪过一道人影,那是一个温润的农家妇人,明眸善睐,丈夫早死,独自拉扯幼子长大,自己对她表露心迹,她却说‘此生只做一人妻’。
虽被拒绝,却初心不改,时常照抚着她们母子俩。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满眼不舍的离开这个世界。他不过是一个掌勺的厨子,他也有刀,却只能杀鸡。不能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她将儿子托付给他,他却没看住。他找遍了村子,找遍了县城。还不是找不到。他也曾痛哭,痛恨自己没用,留不住自己疼爱的女人,也留不住那女人疼爱儿子。
“郝叔,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黑云豹红着眼,看着郝老头缓缓说道。
郝老头双眼无神,没有说话,佝偻着身子向外走去。
黑云豹看着郝老头佝偻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
“你老了……”
…………
洛阳城,洛候府
紫阳天满脸憔悴,站在五层楼书房窗口,看着窗外滴落的雨水。皱着眉头似有些不喜,这灰蒙蒙的天空,让他有些烦躁。
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紫阳天无动于衷,能上这五层楼的,整个候府除了他,只有三人,一是王伯,二是妻子妻欧阳晴晴,第三个,就是那个喜欢跑到他书房玩耍的,那个他最疼爱的女儿。
脚步声渐止,一个浑身黑袍的人站在紫阳天身后,正是王伯。苍老的声音从黑袍中传出:
“侯爷,还是没有查到小郡主的踪迹…”
紫阳天没有动怒,他知道,别人悄悄掳走他女儿,肯定不会让轻易就让他查到!
王伯声音传出,略带些许沉重:“小郡主会不会被………”
“没人敢杀本候的独女!”
黑袍王伯话还没说完,紫阳天转身面对王伯,浑身气势迸发,眉宇间杀气若影若现。
黑袍王伯只觉周边空气像是凝固了。只听紫阳天又道:“谁都知道,我紫家在洛阳城两百多年,谁若是杀了本候的独女,本候盛怒之下,若洛州大乱,嘿嘿……这是有人在和本候玩捉迷藏的游戏,是想恶心本候…”
“本候让暗卫查这事,又把洛候卫派出去,就是想告诉策划这事的人,我紫阳天的态度!”
“那便好,那便好,小郡主无性命之攸就好…”黑袍王伯似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那个总是掀自己袍子的小丫头,丢了性命。
紫阳天摇头,道:“虽没有性命之攸,怕是会吃不少的苦啊,王伯,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找,务必把瑶瑶找到…”
黑袍王伯应是,便径直下楼去了。
紫阳天转身,又到窗边,看着窗wài yīn雨下的亭台阁楼,幽幽说道:
“李乾,你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动我三岁的女儿,大唐五代帝王,你果然是最无能的,你真以为本候出不得洛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