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天而过,林叶每晚半夜都举着油灯往书房跑,翻了几百本书,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日上三竿,林叶还在床上躺着,睡得正熟。无他,没晚半夜翻书一个时辰,小小的人儿,精力实在是不济,只能靠睡懒觉补回来。
起初秦婉容还揪着林叶耳朵,唤他起床。结果被秦秀才臭骂一顿。
“你爹我也爱睡觉。你怎么不来揪我耳朵。小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管教太多就成了呆子。”
如此,秦婉容便不管了,只想着回了青山村,要是还敢这样。就打屁股。养成习惯,长大成了懒汉,那还得了?
……
林叶还在屋里睡觉,中厅饭桌上,刚吃过饭的秦婉容对坐在椅子上的秦秀才说道:“爹,女儿想今日便回青山村,来了三日了,也该回去了。”
“今日便走?难得来一趟,就不能多住几日?”
蹲在门槛上叼着烟袋,吞云吐雾的林壮站起身来,口中说着:“爹,我们也想多住几天,您老难得看见知秋。可出来三天,村里太爷正盼着我们的消息呢。等过些时日,农忙过了,我们再带九斤来看您”
秦婉容也在一旁点头。
秦秀才捋着胡须,叹了口气:“唉,罢了,等知秋睡醒了,再走吧。”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王奇书亲启
将信递给林壮,林壮一见,连忙伸手接过。
“信封后面,有详细地址,跟着地址便能找到他家。只需把书信给奇书,他看了,便会来青山村的。”
“是,爹,我一定把书信交给太爷”。说完便将书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
秦秀才看了一眼自己卧室,转过头对林壮夫妇说道:“还有一件事,青山村私塾,谁都可以进,唯独知秋不能进私塾念书。”
林壮夫妇皆吃了一惊,秦婉容问道:“爹爹,这是为何?”
“老夫不是说了吗,要亲自教知秋”秦秀才顿了顿,接着说:
“再说了,青山村私塾不过是给孩子启蒙,教些基本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青山村这么多孩子,几年以后,孩子大了,难道个个都能送到镇上学堂?”
“五十两金子对于你们来说是挺多的,可进学堂,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文房四宝,哪样不得花钱?”
“小小青山村,五十两金子能供三人成才,便是极限,或许还不够。你让小知秋在青山村念书,才是断送他的前程…”
“来你青山村的叶先生也说了,十年之后夫子书院招生,你可知书院虽说有教无类,却不是文盲也收。”
“普通人一层一层往上学,蒙学,再进学堂,再入大学,待学有所成,有两条路,一是朝廷科举,入朝为官。二是自行参加书院考核,进书院…”
“略有天资之人,这一番下来,也都二十多岁了,十年之后知秋才十五岁,如何能按部就班?所说慢慢读,先不论钱财要多少,老夫却不愿他考科举,行官路。guān chǎng就是一个烂泥坑,不进也罢…”
一语说罢,林壮夫妇慌了神,是啊,只想着办私塾,孩子有书读,可却忘了读书得花银子。更不知这其中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若是只学个能认字,不也还得在地里刨食。这是他们夫妇不愿接受的。
林壮一脸焦急,口中念叨:“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五十两金子供三人成才,还不一定够。我们夫妇就是累死,也见不着这么钱…”
秦婉容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秦秀才再状,口中斥道:“竖子,慌什么,不是有老夫呢吗?让知秋在老夫这,老夫来教,不就是进个书院吗?十年之后保管你宝贝儿子能进书院…”
秦婉容苦着脸:“爹,您自己不也。。。”
秦秀才老脸一红:“不孝女,老夫说能教他进书院,便是能进。即便不能进,也能让他像老夫一样,手有一杆笔,胸有万卷书。你见过老夫饿肚子吗?要不是你资质愚钝,老夫的学问,就是你的了…”
秦婉容一听,缓缓点头,倒是一旁的林壮转悲为喜,要是像岳父大人这样也不错啊!没见秦秀才每日在家看看书,写写字,却不愁吃穿。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待过两个月,知秋六岁了,你们就把知秋送到老夫这儿来,要是想他了,也可来老夫这儿看他。”
秦婉容一脸担忧,“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知秋来你这,还要您受累照顾,这……”
秦秀才便摆摆手打断了秦婉容的话:“别把你爹想成半残废行不行?老夫年纪大,可还能动,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把知秋送过来。。”
秦婉容劝说不成,只得作罢,自己爹什么都好,就是太倔,有时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
其实林叶在秦秀才和自己爹娘谈话的时候就醒了,正想着这几晚白费功夫,这么多书,哪里是几天就能找完的。
正苦恼到底应该怎么让外公开口告诉自己,又听见外面娘亲说今天就要回家。小脸更是皱成了包子。
峰回路转,外公的长篇大论听完,小林叶一脸惊喜“能在外公这里,最好不过了,时间久了,总能从外公嘴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自己穿好衣服,便跳下床,出了秦秀才卧室。
秦秀才见外孙起来了,便对秦婉容说道:“去,把饭菜热一下,知秋定然饿了,知秋,你过来,外公告诉你一件事…”对着林叶招了招手。
秦婉容回声应是,便去了厨房,林壮却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儿子,心中想着“我林家就要出读书人了。。”
走到外公跟前,秦秀才摸着林叶的脑袋,:“知秋以后便随外公念书,外公将自家的学问,都教给你。。”
“外公,我在屋里都听见了…”
“哈哈,还学会听墙根儿了,小滑头一个…”秦秀才一听,哈哈大笑。
……
待林叶吃过饭,秦婉容收拾着碗筷,对自家丈夫说道:“你去马叔家把牛车赶来,在村口等我们,我把东西收拾好,就带知秋过来。”
林壮将烟袋别在腰上,点头应是。便向外走去。
“爹,您在家保重身体,你睡觉总是睡得太死,万一贼人进来,你都不知道…”秦婉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老父。
秦秀才却是满脸不屑:“谁敢进老夫这偷东西?再说了,山民淳朴,这三十多年你可曾见过有人进咱家偷东西的?”
秦婉容还想说,秦秀才却站起身来,招呼自己女儿跟自己来。
进了卧室,秦秀才自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秦婉容。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拿着。”
“爹,你这是干嘛,你这么大年纪了,我如何能要你的钱。”秦婉容一脸推辞。
“拿着,让自己生活过得好一点,老夫又用不了什么银子,唉,容儿,莫要怪爹爹,这些年你们不开口求爹帮忙,老夫也就没有主动帮你们,是福你们享,是罪你们受,共患难的感情,比共富贵的感情,要来得牢靠。”
“小林子没让爹失望,你也没让爹失望,这二十两,你们拿出五两,去斜落镇买一辆马车,以后家中地便少种一点,够吃就行,小林子以后便在镇上赶马车,总能赚着银两,总比在家劳累种地的好!以后想来看小知秋,也方便。总不能走几个时辰吧?”
秦婉容听完父亲的话,哭着将银子抱在怀里,呜咽道:“女儿从来没怪过爹,爹答应我嫁给林壮,女儿的心都快活死了。女儿不怪爹,小时候听爹说人生在世,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去体会。别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林壮这些年疼我,女儿也没吃多少苦,只是看着他每日劳累,女儿…女儿的心都快碎了……”说完,便趴在秦秀才怀里失声痛哭起了。
林叶屋中,娘的哭声传来,连忙推门进去,只见娘趴在外公怀里,痛哭。
外公抚着娘的头发,口中道:“莫哭,莫哭。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说哭就哭。鼻涕全流老夫衣服上了,哎呀老夫这么年纪了可懒得洗衣服。。喏,你儿子来了,怎么,还要让你儿子看你哭鼻子?”
秦婉容一听,破涕为笑,似是想起来,小时候爹便是笑话自己是水做的,自己听不得父亲笑话,拿着父亲的藤条,追着打父亲。。。
擦干眼泪,转头看上自己的儿子。上前抱起林叶。
“爹,女儿走了,你要保重身体,儿子,给外公再见。。”
………
秦秀才站在院外,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风吹竹林,绿色的竹叶,被吹得漫天飞舞。伸手接住一片飘来竹叶。。。
“生而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