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p 的申请表格交了以后,石志钢本想给张敏娜打个diàn huà,可一想到她上次那个态度,就犹豫了,怕再有什么误会,所以他既没有写信也没有打diàn huà。
石志钢和李昂的生活是平静的,他们各忙各的,有时晚上睡觉前打个照面,有时李昂做晚班,两人根本见不上面。梁伯和阿秀每天早上五点多就去小贩中心了,晚上十一点多回来,回来后如果石志钢和李昂在客厅看电视,他们就相互打声招呼便休息。
石志钢把罗丝玛丽给的一盒鸡精送给了梁伯,梁伯执意不肯要,在石志钢的一再坚持下,他才答应给阿秀补身体。
因为居住环境改善了,加上充足的睡眠,石志钢和李昂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是两个人的心情是舒畅的,身体也逐渐强壮起来。这样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天是星期天,石志钢的休息日。他早上起来一睁眼,见李昂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了人,心想:昨天他说今天休息啊,这么早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洗漱完毕,到小贩中心吃了简单的早餐,他忽然非常想念母亲做的包子,那些包子经过母亲的手好像每个都传达着爱意,白白的、松松软软的,咬一口里面的馅料香气扑鼻。还记得有一次,他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惹得母亲不得不伸手把包子从他手里夺过来。他越想越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从他很小的时候,一有空就会在厨房帮着母亲打下手,北方人爱吃的面食他全都会做。现在他心想:反正今天不用去做工,干脆我给大家蒸包子吧!想到这里,他走去超级市场,买了自发面粉、肉馅、大葱和一棵大白菜,还有一些调料,拎着大包小包高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石志钢有条不紊地先和肉馅,然后和面,最后剁白菜,把白菜和肉馅和在一起,用舌头舔了下试一试咸度,感觉还不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面团放在面板上分成很多小份,然后用擀面杖擀成圆形,把馅料放进去,左手托着面和馅料,右手麻利地把面的边缘叠在一起,由于左手在不停地转动,所以包子被一圈漂亮的褶皱包起来了。放好了一锅,打开火炉,记好时间,打开电视,他坐到沙发上休息,仔细一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了。第一锅蒸好了,他迅速地把包子摆放到盘子里,顺手拿了一个尝了尝,味道好极了!他又连着吃了两个,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第二锅也很快出炉了,在石志刚从锅里往外拿放包子的时候,听到了李昂的声音。
“哇,什么好吃的?好香啊!”李昂大声叫着,一看到热腾腾的、刚出锅的包子立刻走过来拿起一个就吃。
“哎,你洗手了吗?也不怕得病。”石志钢笑着阻止他。
“好吃!好吃!”李昂边吃边说着:“你没听人家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石志钢说:“我去冲个凉,然后给梁伯送几个过去。”说完就去冲凉房冲凉了。
冲好了凉,石志钢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把几个包子放在盘子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布盖在上面,走出了家门。
小贩中心里很热闹,因为是星期天,所以来吃饭的人很多。石志钢很快就到了梁伯的摊位,见梁伯在忙就站在一旁等着。
梁伯一抬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石志钢,点了点头。
石志钢举了举手中的盘子,用手势告诉梁伯是给他们吃的。
梁伯大声对摊位里喊着:“阿秀!阿秀!”然后讲了一句福建话。
阿秀从摊位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走到石志钢的面前。
石志钢对阿秀说:“这是我刚才蒸的包子,想让你们尝尝。”
阿秀的脸颊绯红,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转身拿着盘子走进了档口。
石志钢见梁伯实在很忙也没有打搅,走回了住处。
一进房门,只见李昂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在吃。
“好吃吗?”石志钢问。
李昂打了一个饱嗝,说:“志钢,你还有这两下子呐?这包子太好吃了!简直赛过‘狗不理’!”
石志钢笑着说:“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别撑着啊。你吃了几个?”他边说边走到厨房,一看剩下的包子已经没有几个。
“可能有十几个吧。这是我来新加坡吃得最香的一顿。”李昂边吃边笑着回答。
“吃了这个不能再吃了,哪天想吃我再做。”石志钢假装严肃地说,同时心里不禁一阵难过,为李昂,也为自己,这些身在异乡的游子们能吃上一顿家乡的平常食物竟然会这么满足!
“行,行,听你的。”李昂把手里的包子吞进肚里,到厨房倒了一杯水。
两个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一大清早又上哪儿去了?”石志钢拿了一个包子,边吃边问。
“我去见王红卫。”李昂回答。
“你们两个约会啊?”石志钢打趣道。
李昂喝了一口水,说:“不能说是约会。单身俱乐部我后来又去了两次,每次都看见王红卫,就跟她开玩笑说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哥儿了。她告诉我,她们现在住的情况跟我们原来住的情况差不多,二十多个人住在一间排屋(两层或三层的有地私宅连成一排的屋子)的楼上,三个房间一个厅,非常拥挤,这二十多个人除了她们十个护士之外,还有十几个是工厂女工,经常为了做饭还是用洗手间吵架。所以,她不喜欢在那间屋子里呆着,有时候去逛逛街,有时候去图书馆,单身俱乐部有huó dòng她就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第一次去参加huó dòng就把我的呼机号给她了,她一直也没呼我,今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有人给我呼机留言,我一看是她,说要跟我见个面儿。”
“后来呢?”石志钢继续吃着包子。
“后来,我就去见她了。”
“她没什么事儿吧?”石志钢关心地问。
“我看到她时被吓了一跳。”李昂的表情有点夸张。
“怎么了?”石志钢也被李昂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的眼角有瘀青,脸上也有被手指抓过的痕迹。她给我看她的手臂和腿上都有瘀青。”李昂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发生什么事儿了?被人打了?”石志钢惊讶地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说是因为在厨房做饭的一点儿小事儿,跟一个同住的福建来的女工吵了几句,谁知道她们这些工厂女工多数从乡下来,没受过什么教育,有几个跟那个吵架的女工是一个村儿的,就和起伙儿来把她给打了。”
“怎么没有人帮忙啊?”石志钢着急地问。
“我也是这么问她,她说她们这些护士多数来自大城市,家庭背景又多数是文化人,受过教育的,不会打架,而且她们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太抱团儿,不像这些女工是一个村儿的。”
“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石志钢气愤地说。
“后来有个护士报了警,jǐng chá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打成这样了。”李昂继续说。
“jǐng chá最后怎么办了?”石志钢追问着。
“jǐng chá也没怎么样,只是给她们做了笔录。”李昂表情很无奈。
“那她就白白被人打了?”石志钢义愤填膺地说。
“是啊!她跟我说的时候直哭。”李昂难过地说。
“真是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在这里生活已经够难的了,干嘛还要手足相残呢?”石志钢叹息着。
李昂看着石志钢说:“她说原来跟她一块儿去单身俱乐部的那个四川的女孩儿,已经跟一个搞建筑的工程师‘搭伙’了,问我要不要‘搭伙’。”
“她很直接啊,你怎么说?”石志钢急于知道结果。
“我当时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一直有这个想法?”石志钢问。
李昂的回答有点迟疑:“是啊,是有这个想法,想归想,真的让我去做,还真没这个勇气。”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把我的情况跟她说了。”
“她怎么说?”石志钢追问。
“她倒是不介意,说既然是‘搭伙’,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她问我有没有朋友要‘搭伙’的。”
“很开放,很勇敢。你怎么说?”石志钢不由得开始佩服王红卫。
“我说我帮她去问问。”李昂像是被霜打了一样—蔫了。
石志钢看着李昂的样子,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看你平时挺能高谈阔论的,真要上战场了倒成了逃兵。”
李昂被石志钢这么一说脸都红了,说:“你别取笑我了,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干嘛那么跟她说呀!”
“那你还想怎样?跟她‘搭伙’?”石志钢斜着眼睛看着李昂。
李昂叹了口气:“嗨,我其实挺矛盾的。上次咱俩说完‘搭伙’这事儿吧,我觉得你说的话没错儿,咱是爷们儿,得对老婆孩子负责任。可是现在,我既然没打算让老婆孩子过来,这边儿就是得自己一个人撑着。王红卫呢,她也挺可怜的,合约没到期,回国就得赔钱,在这儿住的环境又不好,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她怎么熬啊!她如果跟人‘搭伙’呢,两个孤独的人不再孤独,相互扶持,这也挺好的。”
“她可以找一个女孩儿跟她一起租房子。”
“这你就不懂了。她跟女孩儿租房子俩人得对脾气,你让她在短时间内找个对脾气的,哪儿那么容易?跟男的一起租房子就不同了,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很多地方可以互补,不仅可以满足心理需求,还可以满足生理需求,日子比较容易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石志钢说:“上次咱俩讨论完婚姻和家庭的问题后,我去图书馆看了几本研究婚姻生活的书,以前我对结婚、生孩子没有太多的想法,看了这些书以后才知道原来这婚姻生活有很大学问。”
“你都看了什么?说说看。”李昂感兴趣地问。
“噢,有一本书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它讲的是美国现在的家庭模式,里面讲了很多种。”
“是吗?有哪些?”李昂越发感兴趣了。
“书里讲了有将近二十种,我记住的有常规家庭,也就是父母和孩子组成的。”
“中国多数是这种。”李昂接了一句。
“单身家庭,就是独身。”
“这种在中国不多。”
“还有丁克家庭。”
“丁克?”
“丁克是d-i-n-k,就是double ine no kids的英文字母缩写。”
“这种我知道,是指夫妻双方都工作、没有孩子的家庭。”李昂插了一句。
“对,这种在中国应该也不少,但是中国人没有孩子多数是因为不能生育,而美国是他们能生育不想生育。”
“还有呢?”
石志钢接着说:“还有就是单亲家庭,父亲和孩子或者母亲和孩子一起生活,父亲或母亲可能是离婚的,也可能是未婚的。”
“离婚的单亲家庭在中国应该不少见,未婚的目前应该还不多。”
“同居家庭,双方不结婚,只是在一起生活。同居的男女双方可以另有家庭或者没有。说到这个同居家庭,如果男女双方都未婚住在一起,我倒是觉得还可以接受,可是在西方,男女双方都有家庭却可以同居,这一点我一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就像你说的‘搭伙’。”
李昂答道:“这是因为环境造成的,你看在新加坡,远离家乡、亲人和朋友,两个人住在一起相互照顾,没什么不好。”
“对,我现在有点理解了,但是还是觉得不要有什么后患。”石志钢认真地说。
“你以为那些同居的人都傻啊,肯定是要有合约在先的。”李昂边说边去打开了电视。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一起看着电视。
石志钢想起来,好像自上次跟张敏娜通话后,已经两个多月了,他没有打diàn huà回去,张敏娜也没有来信,两个人像是在冷战,毕竟是夫妻,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他已经开始给张敏娜和彤彤申请亲属准证,一家人早晚会在一起。他决定给张敏娜打个diàn huà告诉她这件事。
石志钢跟李昂打了声招呼,就走去楼下打diàn huà。
diàn huà拨通了。
“喂?”是岳母的声音。
“喂,妈,我是志钢。”
“噢,志钢啊。”diàn huà里传来岳母叫张敏娜的声音。
很快张敏娜劈头一句:“你还活着呐?”语气很不客气。
石志钢一听张敏娜说话好像吃了枪药一样,他一肚子火,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怎么说话呢你?”石志钢生气地说。
“怎么说话?就这么说话。你现在好了,在新加坡吃香的、喝辣的,知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出去的?是谁送你出去的?”张敏娜北方人的泼辣本性表露无遗。
“谁吃香的、喝辣的啦?我告诉你,diàn huà费很贵,我不想跟你在diàn huà里吵架。”石志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diàn huà里传来了张敏娜的哭声,边哭边说:“呜……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相好的了,所以才不打diàn huà,也不写信,呜……你根本就没想把我们娘儿俩弄出去,呜……。”
石志钢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在新加坡拼死拼活地工作,她却在中国胡思乱想,简直是不可理喻!他没好气地说:“好了,你今天这情绪我们根本没法说话,改天有空我再打回来。”说完他挂了diàn huà。
石志钢回到家还一肚子气,黑着脸。李昂一看赶紧问:“怎么了?又吵架了?”
石志钢没好气地说:“我真是后悔给她申请dp。我也找个人‘搭伙’算了。”
李昂一听笑着说:“哎?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石志钢没说话,回房间在自己的床垫上躺了下来。李昂见石志钢这样也没去打搅他,家务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继续在客厅看着电视。
躺了一会儿,石志钢的烟瘾又上来了,他走到客厅对李昂说:“我去楼下抽根烟。”
“要不要我陪你?”李昂关心地问。
“不用。”石志钢边说边走出了家门。
正是傍晚时分,公园里很热闹,有人在做运动,有的是一家人带着孩子在玩耍,还有些人三五成群坐在凉亭里、露椅上、草地上讲话聊天,一派假日休闲的景象。
石志钢从短裤的裤袋里把烟拿出来,抽出一根点着了,找了个露椅坐下来。他边抽烟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型游乐场,有些家长陪着孩子在玩各种游乐设施。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带着一个小女孩玩滑梯,三个人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不时传来一家人欢快的笑声。他心想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这里玩滑梯的将是他、张敏娜和彤彤。他的耳边仿佛想起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看着看着,石志钢不由得又想起了跟张敏娜谈恋爱时的一件事。
有一次,石志钢得了重感冒,发烧将近40度,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只觉得昏天黑地,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时值寒冬腊月,窗外是北风呼啸,正下着鹅毛大雪,屋内发着高烧的他蜷缩在床上,最想的就是就是妈妈温暖的怀抱,妈妈要是在身边虽然不会抱他,但一定会给他煮一碗窝了两个鸡蛋的挂面汤,每次他生病,妈妈都会给他煮挂面吃。这时张敏娜来了,她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瓶,怕保温瓶不保暖,还在外面包了两层毛巾。她的头上身上全是雪片,进到屋里,她扶着石志钢靠在被子上,打开保温瓶,说:“快喝吧,我刚熬的鸡汤。”说完就一口一口地喂石志钢喝。石志钢喝着鸡汤心里暖融融的,张敏娜的行为着实打动了只身一人在北京工作的他。从那天起,他认定了张敏娜就是将与他共度人生的另一半。这几年,他经历了人生最关键的一个阶段,从结婚的甜蜜,到彤彤的降生,他从一个男生到一个男人,现在是一个父亲也是丈夫,是张敏娜给了他这一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敏娜是那个将与他共度余生的人,他们两个必须在一起,还有彤彤,他有责任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石志钢想到这里,又想起在他来之前,张敏娜是极为高调地在所里公布了他将来新加坡工作的事,当时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啊!那段时间张敏娜真是春风得意,出尽了风头,可是在别人一个个出国后不久,就把家属都接出国外的同时,张敏娜这里却是一点出国的意思都没有,难怪别人会说三道四。张敏娜在信里和diàn huà里跟他发火可能一是希望一家人能早日团聚,二也是想堵住周围人的嘴。人常说“人言可畏”,可想而知,在周围人的说三道四中,张敏娜每天经受着怎样的煎熬!这样想了,他开始渐渐理解了张敏娜。可是又一想,张敏娜这么要面子、这么好强,如果她知道了我在这里的真实情况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非常自责,觉得是她让我把在国内的大好前程给断送了她会不会非常难过,觉得我在这里太辛苦,让我回国?回国容易,可是回去以后呢?他知道张敏娜的脾气一上来,那是十匹马都拉不住的。
看着手中的烟快吸完了,他做出了决定:
一,如果dp没有批,他会继续想办法,争取早日让张敏娜来新加坡。
二,如果dp批下来了,那就让张敏娜一个人先来。他非常想念彤彤,可是考虑到这里生活不稳定,孩子又太小,气候不容易适应。现在岳母已经退休了,先让岳母帮忙照顾,等一年后,看看这里的情况,如果公司续约,并且拿到了永久居留权,再把她接过来,那时孩子大一点了,比较容易照顾。
三,他的合约还有一年多到期,到时候他也不知道公司还用不用他他还能不能留在新加坡,所以他不准备把在新加坡的真实情况告诉张敏娜。张敏娜在新加坡可能只是呆这一年,一年后也许他们两个会一起回国,所以他希望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就让张敏娜在新加坡好好生活吧,以后回国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一切都想清楚了,石志钢站起来掐灭烟头,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住处,石志钢发现李昂不在家,可能是去吃晚饭了。他拿出了笔和纸,坐在餐桌前开始给张敏娜写信。
敏娜:
两次的通话我们都不欢而散,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的想法其实跟你是一样的,一家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应该在一起。前一段时间,因为刚来新加坡,工作和生活都还不太适应,所以没有太急着想把你们弄过来,现在工作基本上手了,生活也大概适应了,我也一直在考虑你和彤彤过来的问题。
一个月以前,我已经把你和彤彤亲属准证的申请表格递进了移民厅。这个亲属准证跟一般的签证不一样,如果批下来,我在新加坡呆多长时间,你们就可以呆多长时间,所以移民厅需要时间审核,希望你能耐心等待。
我这里一切都好,请勿挂念。
祝全家人健康愉快!
志钢
199x年8月x日
写完了信,压在石志钢心头的石头好像也落了地,他迅速把信封好,拿好信和钱包走出了房门。
给张敏娜的信寄出以后,石志钢在盼望着移民厅的批复同时,继续着他的紧张生活。又一个休息日,他去看了才叔,给他拿去了剩下的一盒鸡精。才叔执意不肯要,他说他的身体没那么金贵,最后只好拿去了老人院,给几个身体瘦弱的老人喝了。
日子一天天重复着过去,石志钢经常会到梁伯的摊位走走,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不忙的时候就陪梁伯聊聊天儿。梁伯患有风湿病,时好时坏。有一次,他的风湿病又犯了,脚脖子肿得好像一个发面馒头。石志钢背着他去搭电梯,然后搭出租车到医院,忙前忙后,拿号码,看医生,还帮梁伯付了医药费。之后,又背着梁伯搭出租车,把他送回家里。梁伯很过意不去,执意要还石志钢看医生的钱和出租车费。石志钢拗不过梁伯,只收了医药费,出租车费他执意不收。梁伯见石志钢很坚决,只好作罢,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中国来的年轻人。
在梁伯生病的那段时间,石志钢一有空就去梁伯的摊位帮忙。梁伯不在,阿秀就成了主厨,她炒粿条的架势一点也不输给梁伯,炒出来的粿条味道一样鲜美。石志钢替代了阿秀的位置,给阿秀打下手。开始的时候,阿秀很害羞,看都不看石志钢,更甭提说话了。可是没几天两个人就熟识了,阿秀有时还会跟石志钢开几句玩笑。
张敏娜很快回信了,这封信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简单讲了家里的情况,又询问石志钢新加坡的天气怎样,需要穿什么衣服等。
石志钢向移民厅递上申请三个月后的一天,终于收到了回信,这是移民厅关于他的亲属准证申请的回复,张敏娜和彤彤的亲属准证批下来了。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刻,他很兴奋,夫妻在分开一年之后终于可以团聚了。可是,冷静一下他又开始犯起愁来:既然不想让张敏娜知道这里的实情,肯定就要换一间屋子住,刚刚跟梁伯父女熟识,又要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有,李昂怎么办?
晚上回到住处,李昂已经回来了。
一进住屋的大门,见李昂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石志钢诧异地问:“哎,每天你都比我回来晚,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我有事儿跟你说。”李昂开门见山地说。
石志钢一愣,赶紧在李昂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问:“什么事儿?”
李昂犹豫了一下,说:“志钢,这件事儿我说出来你肯定会有意见,也可能会不高兴,如果你真的不同意我这么做,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咱们还像现在一样在这儿这么住着。”
石志钢眼睛盯着李昂问:“什么大事儿啊?这么严重。”
“我……要去跟王红卫‘搭伙’。”李昂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石志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搭伙’?跟王红卫?”
“对。”李昂肯定地回答。
石志钢看着李昂,停了一会儿,问:“你想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自从上次她被打以后,我们又见了几次面。我觉得她的人挺好的,大家‘同在异乡为异客’,为什么不可以一起分享快乐和痛苦呢?”
“你上次不是还在担心还在犹豫吗?”石志钢问。
“对,我是挺担心的,怕我自己把握不住。可是现在,我的太太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王红卫在她住的地方又度日如年,所以我想,干脆我们两个‘搭伙’算了。”
“嗯,那你的老婆怎么办?”石志钢担心地问。
“我老婆还是我老婆呀。王红卫说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工作准证就到期了,到时候她就回国,只是这半年希望有人跟她一起分担房租,并且生活得开心点儿。”李昂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不看不出是在讲述一件违背中国传统婚姻道德的事。
石志钢沉思着,这要是在一年前还没来新加坡的时候,他是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的,可是在新加坡这一年里他看到了、也经受了很多异乡游子在这里讨生活的艰难,他已经不能用在中国时看问题的眼光来衡量在这里发生的事了,因为环境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力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
李昂见石志钢不说话,接着说:“王红卫知道我有老婆,她说她愿意跟我立一个同居协议,不管发生什么事,在她回国的时候不会给我造成任何的不便,也不会与我再联系。”
“如果你爱上她怎么办?”石志钢还是很担心。
“我都跟你说过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恒的爱情,可能有的只是依恋关系,当这种依恋关系没有了,两个人的爱情也就不存在了。我相信,我和她之间会有依恋关系,但那只是暂时的。”李昂慷慨激昂地说着。
石志钢又想抽烟了,他示意李昂去走廊。
两人来到两层楼之间楼梯的拐角处,石志钢拿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我也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
“我老婆的dp批了。”石志钢平静地说。
“是吗?这是好事儿。恭喜你!”李昂开心地大声说着,他向石志钢伸出右手。
石志钢也伸出右手握了握李昂伸出来的手,接着说:“我想还是只让孩子她妈来,还得另找一间屋子住。本来我还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儿呢。”
李昂爽快地说:“现在不都解决了,我和王红卫再找一间,你老婆搬进来就行了。”
石志钢说:“我想还是你跟王红卫住这里,我再去找一间没有房东的屋子比较好,你知道我没跟我老婆说这儿的真实情况,而且短时间内还没打算告诉她,如果只是住这么一个小房间,她会觉得委屈,如果找一间没有房东的两室一厅,她会住得舒服一些,我也没有必要跟她做很多解释。”
“没有房东的两室一厅很贵呀!”李昂说。
“没关系,反正欠的钱已经还完了。我的准证还有一年到期,这一年让她住得舒服一点,一年后,如果是我们一起回国,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如果把孩子接过来,也不用另外再去找屋子了。”
李昂见石志钢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再说什么。
石志钢来到楼下,他要把ep已经批准的好消息告诉张敏娜。他拨通了张敏娜家里的diàn huà。
“喂?”石志钢先说话。
“喂?”张敏娜来接diàn huà。
“是我,志钢。”石志钢平静地说。
“志钢,我的信你收到了吗?”张敏娜的声音有些激动,又有点歉疚。
“收到了,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只是彤彤隔三差五的就生点儿小病。”张敏娜回答。
“怎么回事儿?”石志钢担心地问。
“没事儿,小孩儿都这样儿。”
“什么病啊?”
“就是感冒发烧,有的时候拉肚子。”
石志钢紧锁着眉头,他心疼孩子,可是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跟彤彤的亲属准证批下来了。”石志钢说。
“是吗?太好了!”张敏娜兴奋地叫了起来。
石志钢犹豫了一下说:“你看要不然彤彤先别过来了?刚才你说她老是生病,过来这边儿如果水土不服,每天往医院跑更麻烦。”
“这不行,彤彤从来没离开过我。”张敏娜坚决地说。
“我是想等你来这边都适应了,再把她接过来,你们分开也是暂时的。你不是说妈已经退休了吗?就让妈先帮着照看一下。”石志钢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妈是退休了,可是……。”张敏娜还在犹豫。
“要不然你现在问问妈,看她什么意思。”石志钢打断了张敏娜的讲话。
石志钢在diàn huà里听见张敏娜跟岳母讲话的声音,岳母一听张敏娜和彤彤的准证批下来了很高兴,又听说彤彤先不带走更高兴,她十分舍不得彤彤离开。
“妈愿意帮我们照看彤彤。”张敏娜有点不情愿。
石志钢看张敏娜已经动摇了,又补充道:“彤彤现在太小,等我们这边儿都稳定了再把她接过来不是更好。她在中国有爸妈照看,还有健民他们,肯定比我们精心。”
张敏娜想了想觉得石志钢的话有道理,无奈地说:“那好吧,我自己先去新加坡。”又说:“我看我应该开始准备行李了,现在夏天刚过,夏天的衣服好买又便宜。”张敏娜的语气又开始兴奋了。
“别买太多,有些需要的可以这边买。”石志钢嘱咐着。
“好吧,我听你的。”张敏娜应了一声,挂了diàn huà。
接下来的几天,石志钢买了张敏娜的机票,跟移民厅的批复一起寄回了中国,之后,就四处找房子。很快,他找到了一间和梁伯的屋子一样的三房式组屋,两房一厅,没有房东,锁了一个房间,他们住另一个房间,可以使用厅、厨房和厕所。厨房里有一台旧冰箱、煤气炉和一台旧洗衣机,厕所有热水器,厅里有旧沙发和电视柜,他只要去买一台电视机就已经很像一个家了。这样的屋子月租金是新币800元,对石志钢来说真的是太奢侈了,他的薪水扣除公积金三分之二用来交了房租,但是为了让妻子住得舒服一点,为了保存那个藏在心里的秘密,他认为值得。
张敏娜来新加坡的那天,石志钢搬进了新家。他去买了电视,还装了diàn huà。飞机是晚上到,在去机场接机之前,他把房间收拾停当,到厅、厨房、厕所都巡视了一下,觉得妻子应该会满意了,这才放下心来。
石志钢怀着愉快、激动的心情坐上了开往樟宜机场的巴士,再过几个钟头他就将与分离了一年多的妻子重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