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的于子将昌元从冰窟窿里拖了出来,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出水的瞬间头发、脸部的水都凝结成了一个坚硬的冰壳子。西北的旱鸭子,会游泳的很少,偶尔会几下狗刨,但也敌不过这高山上冬夜里冰冷的湖水。昌元被呛了很多水,于子学着电视上急救人员的样子,迅速给昌元做人工呼吸,可是不得要领,迟迟不见昌元醒来。昌元躺在冰冷的地上,口中不时的朝外溢水。
昌元摸到的或许是一只羚羊,或许是一只岩羊,也可能是一只黄羊,不得而知,随着他的下沉,那头似羊的动物也沉到了水底,成了一个迷。不管是一头什么羊,未来的生活怎么样,如果侥幸醒来,等待昌元的,只剩下了静养。
盛元已经哭傻了眼睛,发着呆愣愣地坐在坑底坡道上。
多少年来,祁连山在太平洋季风的吹拂下,它成了伸进西北干旱地区的一座天然是湿岛。没有祁连山,内蒙古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盆地的荒漠连成一片,沙漠也许会向兰州方向推进。正是有了祁连山,有了极高山上的冰川和山区降雨才发育了一条条河流,才养育了河西走廊,才有了丝绸之路。
祁连山也不仅仅是引来了宗教、送去了玉石,更重要的是祁连山通过它造就和养育了冰川、河流与绿洲做垫脚石和桥梁,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渡过了中国西北海潮的沙漠,与xīn jiāng的天山握手相接了,中国人在祁连山的护卫下走向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张掖之名是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腋)”之意,河西走廊就是中国之臂,它为中国拽回了一个xīn jiāng。
大山真诚、朴实、厚重、无私、奉献,它从远古走来,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影响这一代又一代的人。无论时光隧道如何穿越延伸,山依旧恪尽职守诚稳伟岸,亘古不变。一代又一代的猎人,一波又一茬的狩猎,大自然馈赠了人类很多,有喜悦,也有愁绪;有奖励,也有惩罚;有重生,也有死亡。
于子脱下自己棉大衣盖在昌元身上,迅速的跑到老王处寻求急救。老王和呱呱闻听后也连连摇头,又惊又吓,连忙跑到坑底看昌元。老王家中有人从医,他略懂一点儿医术。看到昌元后急忙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老王跪在于子身旁,翻转昌元的身体,让他爬着,好让他水困下来流的顺畅些。过了一会,又翻转着让盛元平躺着,他有规律地押着昌元胸腔,不一会儿昌元“啊”的一口就咳嗽着吐出水来,活了过来。老王半扶着昌元肩膀,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辅助他吐出鼻腔和口的水。老王让呱呱就地迅速生火,帮昌元暖和身体。呱呱去找柴火了,老王迅疾拔下昌元湿透的衣服,然后将他放在于子了干燥的棉衣上,又脱下自己的棉大衣盖在他身上,用手不断地用手撮着昌元的脚底板。
柴火找来了,没有引火之物,羊油也点不着。看着冷得瑟瑟发抖的昌元,呱呱也脱下了自己的棉大衣盖在了他身上。火点不着,呱呱有些着急,拿刀子划破老娘给他缝制的棉袄,拽出几团棉花来,用手围拢着挡着四面八方的吹来的风,才将火慢慢的引燃。火终于旺了起来,俩人心中才略感温暖。老王抽出三支烟点燃插在土里,展开一个烟盒,将纸张铺平了些,解下自己腰带在在昌元头的上方饶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说什么。他燃着了纸,说着一些古怪的话,然后向着锅底坑中间的位置磕了三个响头。呱呱看着好奇,好像是在拜神一样,又不敢言语,其实也说不出什么。
三个孩子在上面陪着瘸葱头,老头知道昌元落水后,也是惊得长大了嘴巴。他努力挣扎着做起来,想走下坑底来探望昌元,刚一站起,腿部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痛,他不得不坐到。他让五九拿来了他平常使用的拐杖,他撑着拐杖让家程扶着他,五九抱着吉米,艰难地移步坑底火塘处。
呱呱看到跪坐在火塘旁发呆的盛元,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对着盛元狠狠的指了一指头,心里直骂这个惹事的祖宗。盛元愣愣地看着昌元,慢慢的站起来,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光泽。他疯了似的,自言自语着,随后哈哈大笑,接着开始一步步走向那个冰窟窿。
“呱呱哥,继哥,我对不住我哥,我不是个东西!很抱歉再次给大家惹麻烦了!麻烦你们务必将我哥带回家去,带给我娘。我气数已尽,我爹在天堂召唤我了。你们保重……”盛元留下人间最后的词话,就此准备命付黄泉之路。
“盛元,我操你祖宗!你个狗东西给我回来!……于子,快!”老王愤怒而又激动的爆了cū kǒu,急忙命于子上前拦阻。
呱呱也气的暴跳如雷,咿咿呀呀哭说起来,勒紧了裤腰带准备下去把盛元抓回来。于子从老王的惊愕声中回复了神志,一个健步冲上去,将盛元扑到在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滚在雪堆里,难分难舍。呱呱上前搭把手,将盛元拖了出来。拖出来之后,盛元还挣扎着望冰窟窿里去跳。呱呱上前“啪啪”两巴掌甩在盛元脸上,盛元一点反应没有还在疯狂的发飙。呱呱怒了,上前使了一个绊脚将盛元撂翻在地,“啪啪啪”又是一记耳光。盛元终于停歇了下来,呱呱也累的气喘吁吁。
“盛元,你说你那点出息。看样子你哥已经得了急性肺水肿了,肌肉痉挛了也不好说。你哥还没有死呢,咋滴啦,你就寻死觅活滴,你死给谁看呢?我说你爹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孬种现世宝!丢你们刘家祖宗的人!”老王骂道。
盛元拌拌嘴,抬头看了一眼老王,又看了一眼正在咳嗽的昌元,没有说话。昌元面色苍白,呼吸浅速、急促,咳嗽的时候胸闷到了极点,他用手捂着胸口样子极及其痛苦,刚才咳嗽已咳出大量白色的血性泡沫痰液,很是吓人。老王俯下身去听昌元的胸口,一阵阵的哮鸣音从他肺部传来,像是千军万马厮杀劫掠般从他肺部碾过,双肺布满了对称性的湿啰音。
屋漏偏逢连夜雨,抬着个重病的瘸葱头也就罢了,如今昌元肺水肿又病倒了,令老王和呱呱都踌躇满志。瘸葱头翟歪着身子在家程的搀扶下来到了火塘边,他挣扎着坐到盛元的身边,看了看昌元。
“继…昌元…担架…我…走。”瘸葱头断断续续的对老王说。
呱呱用手分别指了指自己、昌元和盛元,老王明白了他的意思。
“瘸葱头,昌元由呱呱哥和盛元轮流的背着走。你还是坐担架,我和于子抬着你。”老王说道。
“王爷爷,我可以,我能抬得动任爷爷,你安排我吧,我都14岁了。”家程过来对老王说。
“能行吗?”老王问道
“行,怎么不行。我爹河里拉石头给建筑工地上送石料,我都能搬得动;秋天割麦子打场,装麦子的蛇皮袋子我朝头上一顶就轻松的上肩膀了,一点儿也不累。你就安排我吧,我力所能及的干点事。”家程补充道。
老王点点头,同意了家程、他和于子三个人一组轮流替换抬着瘸葱头走。等昌元的衣服干透了,他们就即刻出发。重新分配好行囊,昌元的衣服已经干透,老王和呱呱帮忙给穿上,盛元背起他就出发了。
天色变黑,路面崎岖不平,一行人披星戴月深一脚浅一脚地挑着路走。新添了病号,而且昌元的情况也很危机,需尽快医治的好。走累了,就稍休息一会。赶夜路,多少有些害怕,五九起头带着大家唱起了歌。于是,几人开始大声唱歌,断断续续唱了一首又一首,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民歌和经典老歌。老王也来了兴趣,还不时的哼上一曲秦腔片段《司马迁》,“青史谁独步,热泪何滔滔。千秋谁吟唱,步履何摇摇……”。老王声音辽阔、幽远、高亢、苍凉,朴实感人。一行人都被老王抑扬顿挫的腔调声所吸引,都觉得走路没有那么困那么害怕了。瘸葱头的担架走在前面,昌元走在后面,一上路大家吆喝着,相互鼓劲,吹吹打打轰轰闹闹,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锅底坑。
距离土土墩沟还有不足30公里就到了。呱呱让盛元放下昌元,大家生火暖和一会。盛元打着手电筒,摸黑找来一些干木柴,火生了起来。大家围坐在火塘边烤火取暖,呱呱给大家分了些自带的风干了的牦牛肉干,垫垫肚子。一路上走来高歌猛进而又提醒吊胆,呱呱担心在锅底坑大家又遭遇狼群的伏击,所幸没有看到狼群。
盛元还是时不时的发愣,老王走过来又安慰几句让他宽心。老王给他们讲了几十年前的一件奇异的事,他们同村的人一起外出打猎,同样是冬天,同样的地方都在锅底坑。有个猎户同样是下到雪窝子去陶羊,掉进了冰窟窿,没有能救上来。这事发生在晚上,大家都爱莫能助,没有人敢下到水底去打捞尸首,不知道这个锅底坑有多深。天明后有人壮着胆子下去找,早已不见了踪影,冰窟窿重新封冻了。再后来听同村的人说,这个地方阴气很重,路过此地都需烧点纸钱保平安。方才盛元下去的时候忘了给提醒,他烧纸口头就是为了祭拜一个陌生的同村人。昌元昏迷不醒,不像是实病,有可能是招阴了,回去得找个巫婆或阴阳先生给看看。五九听到有水鬼在锅底坑,吓得缩在了呱呱的怀里。
夜里的冷风吹的嗖嗖的,直往人衣服后背上窜。前边火烤的暖融融的,后背却透心的凉,调转身子,脱下鞋袜,继续再烤。老王和呱呱抽足了烟,也没有了那么困,打起了精神头又开始继续赶路。风高月黑,几个人听了水鬼的事无不着急离开,趁着夜色,一口气赶到了土墩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