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区容先望向了苏毋成,深深一礼道:多谢苏先生了,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来你们肯问心有愧的一天了,哈哈,我真想永远等下去,先生你不知道吧,你装作道貌岸然,却又偏偏内疚神明的那种灵魂微微颤抖的味道,实在是太美妙了。
鬼区容哈哈一阵仰天大笑,却直摇头道:“呵呵,圣断书生不愧了你圣断的名号,你终究是强过了这大殿上一群道貌岸然的君子高贤!”
鬼区容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个个的看了过去,呵呵冷笑道:“诸位如此心安理得,为何还不去死?”
徐步吉终于不堪忍耐,已然大吼一声,直跳了起来道:“鬼,不,梅天寿!我们身为道者,恃强凌弱、见死不救,的确愧对道心,罪该万死,可你堂堂梅家长子,这三十年来日日出入离家大门,一向的以离家得意门生而自居,哼,你如此不管满门三百多口血债,却去认贼作父,难道就这样活的理直气壮了么!”
“哈哈哈哈!”梅天寿仰天一阵怪异绝伦的大笑,已然笑的直喘不过气来道,“我当然理直气壮,我当然该认贼作父,哼哼,灭梅家满门的是离家,可带路的却是我,梅家的嫡子嫡孙——梅天寿!哈哈,我已经对自己做出了最大的惩罚,我在惩罚中整整捱了三十年,现在,你们也终于要捱罚啦!”
咔擦、轰隆,天空犹如一道雷电直劈落下来一般,一个大殿鸦雀无声都看着如疯魔一般的梅天寿。
哈哈哈哈,整个大殿中都是梅天寿疯狂的大笑声,他直笑的流出眼泪来,仍旧不住的咯咯笑道:“呵呵,世上哪有一个无辜的?若论杀,人人都该杀,杀杀杀!你们,一个个都罪该万死,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哈哈,总有一天,血债还需要血债来还,你们不还,外面的杀进来让你们子孙万代来还,哈哈!”
“梅天寿,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心肝么?”一个满头雪发的道者终于直跳起来问道。
“心肝!”咔擦一声,梅天寿已然扯开了胸膛前的衣裳,哈哈直笑道,“我六岁的那年就知道,只要有一点点心肝就要受无穷的痛苦!”
梅天寿伸出食指上白森森的指甲来,缓缓在自己胸膛上直划了下来,漆黑的胸膛上,赤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梅天寿一声厉笑,已然直扯开了自己的胸膛,哈哈:“诸位大德高贤都请看仔细了,我梅天寿的胸膛里,全没有心肝!我活着,却偏偏要时时刻刻受尽了死的煎熬,这个,就是惩罚!”
大殿上人看着,却一阵天旋地转,有人几乎已整个的软瘫了过去。
梅天寿的胸膛中,空空如也,心肝脾肺肾,竟然没有一个,可是,他偏偏是一个正同他们说话的活人!
梅天寿摇头一阵大笑:“人,其实没有心肝也照样可以活,以前我还不成,我还得炼化些假心肝放在胸膛中,三十年来,我现在才知道,连假心肝原来也并不需要。”
“你,你是人是魔?是鬼是怪!”
“我?”梅天寿忽然低头认真想了一想,这才恍然一声大叫道,“我以前是人啊!六岁以前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呢,那个时候,我文采武功,无不是梅家少年辈中的第一,我记得六岁大考的那一年,三十招之内,我已可以斗法而胜过叔父们了,那个时候,呵呵,好像全世界都在赞我,夸我,称我做是盖世的奇才。”
“可就是那一年之后,我就慢慢的变的不那么像人了,一个人有用的时候,人们才当你是人,等你没用的时候,他们连记都不记得有你,呵呵,我越大就越没用,越没用就越没人记得居然还有我这个人,嗯,那个时候,我还是有心肝的!”梅天寿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胸膛,凄凄的一声长笑。
“我有心肝啊,所以我拼命,所以我努力,所以我非常非常想变得在他们眼中有用起来,可我的心肝只会一次次剧痛起来,一次次痛的生不如死,一次次痛的肝肠寸断。”
梅天寿转身看着苏毋成,微微笑道:“苏毋成苏城主,你是龙象城中一等一的高手,你的心肝可痛过,痛到想要横刀自杀?”
苏毋成摇摇头:“我一生顺遂,虽然苦修数十年,可却绝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是啊,呵呵,很好,真好!”梅天寿点点头,眼睛中又是羡慕,又是迷茫,“可是为什么?你就一生顺遂,我就用百倍千倍的努力去拼搏,仍旧痛的求生不能求**?”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拼尽了全力,我拼的一身伤痛,你们知道么?我只有十八岁,可因为用功太勤,右眼几乎瞎了,肾穴上更长了一块毒疮。每过十天,流出来的脓血可以挤出满满的一大碗,那味道你们一点没有闻过,呵呵,我住的院子里,连狗都不肯进来啊。可是那一天,我却是最高兴的一天,因为那一天,我终于创出了一门独妙的法门,我称他作天不负我十三剑,这剑法,诸位可曾听见过没有?”
苏毋成摇摇头:“天不负我十三剑,好名字,可我的确从没有听说过。”
梅天寿一笑:“当然,因为连我都差点要忘了这狗屁剑法了,我提着剑,我兴冲冲的跑去了光耀堂,光耀堂中光宗耀祖,梅家弟子凡有成就一定会到光耀堂中演武,那一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十八年苦心,终于苍天不负,我握着手中的长剑,似乎握着整个天下,这是苍天给我的礼物,最好的礼物,我用心血凝出苍天的心意来,那一定是天下无双的神奇剑法了。”
“那一天真是最好的日子,不但我创出了神妙剑法,九位弟弟还有六位叔父都各有独妙心法,都在光耀堂中请梅家太上长老指点品评。”
梅天寿长身直立,竟然也似乎有了一丝光明和舒朗:“我那个时候雄姿英发,站在弟弟和叔父之间,只觉踌躇满志,当真是天佑我梅家,竟然如此人才济济,当然,我心中一个心思小小转着,如此人才辈出,可数风流人物,仍旧我为魁首,呵呵,那一刻,诸位知道有多么美妙难言么?”
众人无言,可看梅天寿神情,却可以猜测的出来,那个时候,梅天寿心中的欢愉却绝非能用语言来描述的。
梅天寿摇头一笑,仍旧似乎一脸开怀:“那个时候,梅家太上长老见我居然也来了,就让第一个出来演武,那个时候,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么自信,执意要让弟弟们先来,我要让他们尽展所长,这才在我绝妙的剑法下自愧不如,呵呵,真好啊。”
“可是!”梅天寿神情一变,已然无限凄苦道,“我最小的弟弟第一个出来,他剑法只是随手一动,我整个人就已经呆住了,那样的剑法痕迹,呵呵,你们知道只看别人一眼剑法,就知道这一辈子也绝难追其项背的感觉么?”
苏毋成摇摇头,却忽然想到了斗云破,心中微微一下苦笑,这个臭小子,不由问道:“是窒息一般的感觉么?”
“不错,正是几乎要窒息一般,那一刻,我人活着,心肝却已经统统死了,我再也不会痛,再也不会恨,因为我知道,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和别人一比,只不过是一阵笑话,哈哈,大笑话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光耀堂的,我只听到梅家太上长老说,好一路悠然剑法,一人悠然而更能悠然天下人啊,好,很好,太好了!”
“悠然剑法!哈哈,我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剑,看着雪亮剑锋上亲手刻下的字迹——天不负我!只觉整个天地都在对我大笑,天地间为什么要生我这样的废物,纵使耗费了所有的心血,能够赚来的,仍旧是一场笑话,为什么,这天地为什么如此无情,为什么如此不公,哈哈,光耀堂,三个大字金光闪闪,似乎在迎纳天下所有的人,却偏偏不准我踏入一步,呵呵,天不负我,这苍天从来不会去理你的生死,哈哈,请问诸位高贤,要心肝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