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深处,一个极扑通的灰发老头正翘着脚伸长脖子向前观望,便就如其他人一样,既很盼望占个大便宜又怕吃了亏,畏畏缩缩,一会儿挤着向前,一会儿又使劲向后缩着身子。
老人身边一个臃肿的婆姨使劲扶着老人,一边横着身子遮挡人群,一边埋怨:“好好的,偏偏了来看什么热闹,哼,自寻烦恼。”
这样扑通的一对夫妻,人群绝不向他们多看一眼,人潮涌动中,那婆姨嘴角微微而动,一丝丝声音已直传了过去:“星北烈,你要借琼楼天书斩离家魁首,做不得了。”
灰发老头神色黯然,点点头,不发一言的暗暗道:“做不得了,咱们走吧。”
“走,那六哥?”
“快走!”
“咱们此时不救出六哥,恐怕就······”臃肿的婆姨神色一阵慌乱道。
“快走,此事绝对不和咱们星家有一丝瓜葛!”星北寒猛一拉那婆姨,已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人潮中。
离飏微仰着头,鼻子嗅嗅,木然笑道:“好熟悉的味道啊,星家,是披星戴月么?”
星北烈摇头一笑道:“我些些微末伎俩,岂敢在离二爷面前班门弄斧,在下这就告辞了。”
“慢!”离焰、离烽一左一右倏忽一下已双手探出,星北烈要待躲闪,却早被轻轻的按了住,离焰便微微笑道:“我二哥可没有人让你走呢。”
离飏木然抬头,看着城门上一领血衣在微风中缓缓轻扬,终于道:“我三弟功力神通都胜过了你,六爷毫发无损,我三弟却神魂消散,这个大疑惑,请六爷为我开解。”
离飏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稍微离开远些就听不到,远处的人群都是努力侧头来倾听,一个字一个字不住仔细辨别,那声音由耳入脑,本来极细微平常不过,却陡然生出了奇妙变化,人群竟然是忍不可忍,不由自主的就齐声一下呐喊:“不错,看天书竟然会看的神魂消散,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六爷的确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千百人同声呐喊,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而今这千百声音更带有一丝丝奇妙的意蕴,愈发的合成了一片,隆隆汹涌,犹如雷霆大作,陡然在心中不断震醒一般。
斗云破暗道一声厉害,自己远非首当其冲,只是略略的被余声扫到,心中竟然一阵的胆战心惊,不自觉的已暗暗内疚神明——倘若,自己肯再拼一把力气,未必就不能救了离飓。
星北烈全身一阵簌簌发抖,他明明知道已然不知不觉的陷入了离飏的法魇之中,可心中不安却是山洪暴发一般,再难阻遏的一分一毫,是我,是我,是我处心积虑一步步生生害死了离飓,害他血肉消融,害他皮骨成灰,一点一滴,生生的尽都融尽了天书中,是我,一切作孽冷血无情,都是我星北烈早早阴谋算定了的。
我,处心积虑就便要害人!
“是我!”星北烈汗出如浆,愧疚自责下早噗通一声已跪倒了下来。
“唉,我究竟未有能够施出全力。”驱御寒元气大伤后,竟然是抵挡不住心中激荡,一声长叹,已然面如死灰的缓缓跪了下来。
葫芦猛地缩了缩脖子,紧紧向后一靠,稍微的挨住了有容子渔,这才觉得略路心安:“这,这是什么神通,是邪道么?”
“如火如荼,鼓荡天下成风潮,风潮起处,顺者昌逆者亡,好厉害,这离家当真不同凡响。”有容子渔说着,却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葫芦却双眼猛地一亮:“是造势?借势?还是仗势欺人!他于无形中造势,千百人就无形中被他借势而用,千百人之势聚合唯一,一涌而出,势力所到处,不入势者即是土崩瓦解之下场,厉害啊,天下竟然有如此全不用势而又势不可挡的神通么。”
葫芦看着离飓大大佩服不已,以前只知道离家隐伏的力量极强,却不知道如何强法,如今看来,这人只是凭微微几个字,一丝力气不费,便借尽了天下大势,所谓鼓动天下在乎词,离飏有如此举重若轻的神通,那是鼓动天下易如反掌了。
葫芦沉思良久,终于慢慢的向前用力伸出了手,极慢极慢,但终于画了一个圈子出来,丁,一声轻鸣,身周的压力顿时已小了很多。
离飓本来微微闭着眼睛,于一切都是似乎漠不关心,此时却双眼倏忽一睁,一双眸子已精光四射的看向了这里。
“呼!”葫芦长呼一口气,暗暗凝思道,离飓只靠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能驱使千百人于无形,正如一个大大的无形圈子,束紧了众人进来忽东忽西,众人为其用却又都懵然不觉。他画个圈子勉强可自保,却万万没有如此功力,挠挠头,不由伸手一连得又画了七八个圈子,这圈子左一道右一道,横一道竖一道,道道圈子颠三倒四勾连粘挂,圈子一个个画出,一个个猛然扩展,又消散于无穷,那人群本来气势汹汹都在众口一词向星北烈问难,却忽然头顶微微的一凉,似乎另外一丝奇妙的感觉突然就钻了进来了。